第二百一零回 堅定想法
簡潯迎上簡沫滿眼的認真與鄭重,自然明白了她的心意,暗忖著她如今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肯定她的心,再趁機做個什麼保證之類的,雙方達成心照不宣的協議罷,自己當初說過的話又歷歷在耳,變得這麼快,難免讓人懷疑自己和宇文修一開始推他們母子上位的本意;可否定罷,就像宇文修說的,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清呢,如今把話說得太滿太圓,將來打起臉來,也越響越疼,倒不如不說的好。
於是斟酌一番,笑道:「皇上必定能平平安安一輩子的,你也是一樣,雖說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但只要我們始終不改初心,好好生活,老天爺自然會庇佑我們的。」
簡沫並沒有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承諾,略有些失望,但想著這樣的事,姐姐也的確不可能說得太明,遂笑道:「那姐姐的話我就記在心裡,承你吉言了。」
有多大的本事,享受多大的權利,他們母子既什麼本事都沒有,自然還是知足常樂的好。
如今的確不是宇文修上位的最佳時機,他到底不是大道正統,就跟尋常人家一樣,得嫡枝沒有人了,旁支才能上位,連上她的翀兒,先帝如今可有三個子嗣,總得三個子嗣都不在了,或是證明他們的確都庸碌無為後,才能輪到他上位,屆時她的翀兒也大了,宇文修也已將該剷除的該剷除,該收復的收復,里裡外外都能一個人說了算了,她的翀兒,便可以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主動提出禪位,皆大歡喜了。
簡潯也笑道:「反正我們都會平平安安的,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你是我妹妹,有今生,沒來世的妹妹。」她們已經做了兩世的姐妹了,想來第三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做姐妹了,所以,好生珍惜這一世的緣分罷。
說完,她又道:「這些日子賢太妃謹太妃可還安分,沒有找你的麻煩罷」
小皇帝是已做了皇帝,可他只是個奶娃娃,什麼事都不頂,簡沫也只是太妃,還是一個身份低微、無依無靠的太妃,旁人更不可能知道她和簡沫的關係,只怕心裡都想著,最盼著他們母子不好的,就是他們夫妻了,作踐了他們母子,就是變相的討好了他們夫妻,明裡不敢對他們母子使絆子,但暗裡誰又能保證呢
簡沫見問,搖頭笑道:「謹妃一直都挺安靜的,她宮裡的宮人也約束得極好,沒誰趁亂生事的,賢妃近來也頗安靜,只一心一意的安胎,聽說萬事都按自己信任的太醫說的來,十分的小心謹慎,卯足了勁兒等著生兒子呢,哪裡顧得上找我的麻煩,何況我也並不是那等真任人宰割的,姐姐只管放心罷。」
卯足了勁兒等著生兒子簡潯就無聲的冷笑起來,賢妃就那麼確定自己能生兒子看來他們得從現在起就下功夫,避免賢妃宮裡悄悄兒多了人,尤其是孕婦,等她生產時,更得宮裡宮外都加倍的防備才是啊
同樣的,謹妃那邊也不能掉以輕心,誰不知道不會咬人的狗才見了人便「汪汪」直叫所以對謹妃的防備,從某種程度說來,當比對賢妃的加倍才是。
在簡沫宮裡用了午膳,簡潯又略坐了坐,便告辭了。
不想剛走出沒多遠,迎頭就遇上了謹妃,不待簡潯有所反應,已先下了肩輦,含笑給簡潯行起禮來:「攝政王妃今兒怎麼想起進宮來逛逛了,可真是巧啊,我近來難得出門一趟的,不想就與攝政王妃碰了個正著,既已遇上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攝政王妃賞臉去我宮裡吃杯茶,坐會兒再出去罷」
一面又吩咐起左右:「立刻回去把本宮珍藏的雪頂含翠沏好,再備幾樣點心和鮮果,雖說攝政王妃什麼沒吃過什麼沒見過,卻也是本宮是一番心意不是」
話說到這個地步,簡潯拒絕的話哪還能說出口,何況謹妃既打定了主意要堵自己,沒有這次也會有下次,倒不如就去她宮裡坐坐,看她會說些什麼,也算是知己知彼罷。
遂笑道:「那臣妾就叨擾太妃娘娘了。」
兩個人於是說說笑笑的,去了謹妃宮裡,待分賓主坐下后,謹妃先含笑問起簡潯的身體來:「攝政王妃如今不害喜了罷,那滋味兒,真是非親自經過的人,萬萬不能體會,不過自孩子動了以後,我忽然就覺得,再辛苦再艱難也是值得的了,想必攝政王妃也有同樣的感受罷」
簡潯笑著點頭:「可不是,孩子會動以後,臣妾才切身體會到自己實實在在是一位母親了,聽說待孩子生下來后,又會有更深刻的體會,太妃娘娘可以比臣妾先體會到了。」
謹妃笑道:「不過早兩個月,晚兩個月罷了,倒是不知道攝政王妃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要我說,女孩兒才好呢,又乖巧又貼心,我這胎若能生個女兒,此生就真是別無所求了。說來惠安縣主與忠靖伯成親這麼久了,孩子本該生在我和攝政王妃前頭的,偏遇上了守孝,一直到如今還沒傳來好消息,不然我還真想與惠安縣主結個親家呢,他們夫婦都是人品端方之人,教養出來的兒女也必定一樣的端方守禮,好在縣主就算再過一年半載的懷上,兩個孩子的年紀也不會差得太大,不知屆時攝政王妃可願意替我們做這個大媒啊」
她這是委婉的在向自己表達,她不但沒有成為太后的野心,還願意投向他們這一邊,與他們同進同退還是在試探自己,看宇文修會不會容她安全的生下孩子,順利將孩子養大再不然,另有目的
簡潯思忖著,嘴上已笑道:「這生兒生女啊,都各有一半的幾率,萬一太妃娘娘這一胎,與家姐將來的孩子性別相同呢,何況家姐到底什麼時候能會懷上身孕,如今還是未知之數,還是到了那一日,且再說罷。」
頓了頓,又笑道:「其實臣妾倒是希望太妃娘娘這一胎能生個男孩兒,賢太妃娘娘也生個男孩兒呢,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那樣皇上將來長大后,凡事都能有最可靠最得力的幫手不是」
謹妃笑道:「攝政王妃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啊,我還是希望自己能生女兒,只盼老天爺能保佑我如願以償罷。」
當下兩個人又拉扯了一番懷孕經,因為都是孕婦,倒也不至於無話可說導致冷場,簡潯便適時提出告辭了,「等下次進宮時,再來給太妃娘娘請安。」
謹妃也不多留她,親自將她送出了宮門外去,待折回寢殿後,方屏退了其他服侍的人,與自己的貼身嬤嬤感嘆道:「這攝政王妃滑不丟手的,想要從她身上著手,怕是不容易啊,我就不信她聽不出我的意思,我可只差明著許宇文倩的女兒將來以皇后之位了。不過也是,甭管攝政王有沒有更進一步的心,都是宇文翀坐在那個位子上更方便,想要他們與我們合作,可能性幾乎沒有,不合作的好處明顯比合作的大得多,傻子才不知道該怎麼選呢」
讓自己的外甥女兒當皇後有什麼意思,生了兒子那也是外人,哪有自己當來得痛快江山給一個外人,又哪有給自己的兒子更穩妥更實在
貼身嬤嬤忙道:「那我們怎麼辦呢,娘娘,難道真就眼睜睜看著那個位子,與我們失之交臂不成那也太可惜了,只可惜先帝走得太早了些,我們什麼來不及做。」
謹妃搖頭苦笑道:「如今說這些都太早了,萬一本宮這一胎生的是女兒呢,那再多的雄心與籌謀,都是白搭,所以本宮不像賢妃那個傻子似的,橫衝直撞的到處得罪人呢,若是女兒,且有咱們到處求人,到處看人臉色的時候呢罷了,一切都待孩子平安生下來后再說罷,本來本宮還擔心,攝政王不會讓本宮和賢妃平安生下孩子,若都是兒子,他豈非後患無窮所以急著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可如今看來,攝政王應當是不屑於做這些事的,老虎會對兔子趕盡殺絕嗎,彼此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根本沒那個必要,攝政王妃也是,眼神清明,一身正氣,平心而論,若大鄴真讓他們掌管了,反倒是家國和子民的幸事,可是」
可是,到底不甘心啊,那不是尋常人家爭家產,爭的只是相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的三瓜倆棗,那是爭的整整一個國家,且她兒子本來就有很大的希望,怎麼能輕易就放棄
謹妃沉默了半晌,忽然與貼身嬤嬤道:「儘快傳話給父親,真別再打那李代桃僵的主意了,屆時一定會事敗的,事敗了還事小,落了現成的把柄與攝政王,讓他能光明正大的清算我們,就事情大了,如今全看老天爺的安排罷,若老天爺真只給我一個女兒,那我們也是輸給了老天爺,輸給了命,天命不可違,而不是輸給了人,那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以後只安分守己的度日便是,長公主的外家,也能再延續至少三代了,三代以後的事,我們又哪裡還管得著」
「可是娘娘」貼身嬤嬤還想再說,謹妃已又道:「不過,平西侯府那邊仍不能放鬆了,如今平大人的確已位極人臣了,可異姓王,甚至是攝政王呢,只要有宇文修在,就輪不到他,我們許了更大的好處給他,就不信他真能一點不動心」
貼身嬤嬤聞言,見她並不是真箇徹底放棄了,方不再多說,行禮退下安排人傳話去了。
彼時簡潯已出了宮,坐上了自己的馬車,瑞雨隔著車簾一聲令下,馬車便平穩的駛動起來。
簡潯不由再次思忖起謹妃先前的話來。
一心想與倩姐姐結親家,還說自己想生女兒,可尋常人家尚且更盼著生兒子,何況皇家,所以,謹妃既是在試圖穩住他們,以免他們趁她生產時對她不利,也是在拐彎抹角的許給他們好處,若她這胎是兒子,與倩姐姐結了親家,將來倩姐姐的女兒,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了
簡潯不由哼笑一聲,想得倒是挺長遠,可皇後有什麼好做的,很大程度上來說,且比不上她這個攝政王妃逍遙自在好嗎,何況人心易變,以後的事誰說得准,她和宇文修除非是腦子被門壓了,才會把如今一副好好的牌,往稀爛的方向打好嗎。
只可惜不能告訴謹妃自己和簡沫的關係,不然她的表情一定會五顏六色,精彩至極罷真不知道怎麼想的,果然蠢不是最可怕的,自作聰明自以為是才是最可怕的
也不知道賢妃是不是也這樣想的,宇文嵩的妃嬪們,除了簡沫,就不能有一個識時務,懂得隨分從時的嗎換個但凡有點腦子的,如今都知道該夾著尾巴做人了,那樣才能平安富貴到老,不過,畢竟誘惑太大了,人難免會被貪心蒙蔽了雙眼
馬車忽然慢了下來,打斷了簡潯的沉思,她忙問一旁的瑞雨:「怎麼了」
瑞雨便撩開車簾,問起車夫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不走了」
車夫道:「前面好似有人鬧事,把路堵了,要不少夫人,我們繞道走罷」
簡潯就隔著車窗帘往外看了一下,發現已到了住戶全部非富即貴的楠匯坊,不禁挑了挑眉,誰會不長眼的,在這一帶尋事啊
她想了想,道:「你慢慢走近,要是實在走不過去了,我們再穿衚衕改道罷,前面的衚衕都是通的,應當能繞出去,不然得多繞近一倍的路才能回去。」
車夫忙恭聲應了,駕著馬車慢慢的往前走,卻是越走越慢,直至終於走不動了,不過,也已接近事發地,能聽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卻是騰驥衛奉了宇文修之命,以「貪墨之罪」來拿前戶部左侍郎楊延陵下詔獄,同時抄沒其家產。
楊延陵卻自覺自己乃老臣,這麼多年為朝廷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宇文修不該做得這般絕,拒不認罪,不許騰驥衛抄他的家不說,還揚言要去金鑾殿敲登聞鼓,請文武百官和天下士人為自己評理,然後與騰驥衛拉拉扯扯的,就鬧到了街面上來,堵得這一段路水泄不通。
「宇文修,你個奸佞小人,口口聲聲為國為民,還不是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排除異己,順你者昌,逆你者亡蒼天無眼,佞臣當道,天下危矣先帝啊,宇文氏的列祖列宗啊,你們快睜眼看看,快降一道雷下來,劈死了這個包藏禍心的亂臣賊子罷」楊延陵跌坐在地上,對著蒼天大聲哭嚎,因他年紀的確不小了,騰驥衛們怕他一氣之下一命嗚呼了,回去不好交差,倒是不好對他動粗,只能任他哭。
簡潯坐在馬車裡,雖看不清當中的情形,卻能隱約聽見楊延陵的哭嚎聲,想起宇文修與她提過一耳朵,楊延陵這些年著實貪墨了不少銀子,家裡日子表面看似簡樸,實則金銀財寶都快堆滿倉了,當年逆王之亂時,也是靠著財大氣粗,有錢能使鬼推磨,才不但沒遭殃,保住了全家,反倒待明貞帝回京后,又官復原職,繼續當他侍郎大人的,他和平雋如今一心整治大鄴自上而下的貪墨,那就得拿當中最肥那一隻碩鼠開刀才是。
當然絲毫不覺得楊延陵可憐或是無辜,他貪墨民脂民膏,吃得腦滿腸肥,一家子都揮金如土時,怎麼不哭啊,如今知道哭了,已經遲了
可她知道楊延陵是罪有應得,圍觀的人們不知道啊,有說楊延陵活該的:「早聽說他們家銀子多得堆成山,主子們日常吃燕窩都是吃一碗倒一碗了,如今終於得到報應了,可見老天有眼」、「可不是,戶部那樣的地方,想不肥都難,這些年還不知道貪墨了多少我們的血汗錢去呢」
自然也有看他白髮蒼蒼,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就同情可憐他的:「不會罷,楊大人一直清正不阿,為民請命啊,怎麼會忽然就被定了貪墨之罪,會不會是哪裡弄錯了」
「沒聽楊大人說是攝政王在排除異己嗎,話說回來,自攝政王上台以來,家破人亡的人家已不是一家兩家了,他有多殘暴不仁,還用說嗎不然當初也不會落個煞神的名聲了,我瞧著這事兒蹊蹺」
一群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遇事立刻站到道德制高點上,同情起所謂的「弱者」來,雖然他們也就只是嘴上說說,過了就算,但說的人多了,又豈能一點也不對宇文修的名聲造成影響顯然這樣的事,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也足見他想要勵精圖治,海清河晏,是多麼的困難,多麼的舉步維艱了。
簡潯心裡沉甸甸的,就跟堵了塊破布似的,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楊延陵還在哭嚎著:「宇文修,你別以為如今滿朝文武都怕你,對你敢怒不敢言,我就會怕你了,我告訴你,我死也不會向你屈服的我也死都不會認你的欲加之罪我倒要看看,滿朝文武與天下士人知道是你逼死了我之後,會不會群起而攻之,不止我的後人,所有有識之士,都會反抗你到底,將你趕下攝政王之位,讓你的狼子野心落空,身敗名裂,不得好死的」
說完,他目露悲憤狠絕之色,老淚縱橫間,起身就一頭往大門左側的石獅子撞去
「呀」人群里立刻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簡潯在車上看得這一幕,也是心裡一驚。
楊延陵可還沒最後定罪,得他自己招認了罪狀,並畫押按手印后,他才能算是犯人,就這樣死了,悠悠之口豈能不詬病宇文修,指不定還會引來御史的彈劾,他因為是扶的小皇帝上位,再加上自己和平雋的強勢,的確將滿朝文武都看似彈壓住了,但也僅僅是「看似」而已,暗地裡不知道多少不服他的人,有現成的機會可以給他製造麻煩,那些人自然不可能放棄。
忽然之間,想要宇文修上位做皇帝,掌全天下所有人生殺予奪權利的念頭,就一下子具體而強烈了起來,明明他就一心在為百姓做實事,一心在救國救民,到頭來卻奸臣攻訐他,觸犯了他們利益的人明裡暗裡等著給使絆子,他一心想要他們安居樂業的百姓,也不理解他,那他還當這吃力不討好的勞什子攝政王做什麼,他何不直接當皇帝,名副其實,讓所有人都不得不閉上自己的嘴巴
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簡潯的注意力泰半仍放在楊延陵身上的,以為他必死無疑了,雖滿是惱怒與糟心,但已在想著宇文修如何才能相對完滿的善後了。
不想千鈞一髮之際,旁邊卻撲了個年輕小夥子出來,把楊延陵往旁邊一推,他便趔趄著摔倒在了地上,一看便知應當摔得不輕,但至少,性命是保住了。
簡潯的第一反應,便是本能的鬆了一口氣,人沒死就好,然後便立刻往那急公好義的小夥子看去,他可真是出現得太及時了,比那些個只知道呆在原地的騰驥衛們強多了。
就見那小夥子十七八歲的年紀,中等個子,生得唇紅齒白的,十分俊美,不過缺點也是,做為一個男兒,俊美得太過分了,免不得給人幾分男生女相的感覺。
但簡潯隨即就笑了,因為她看見,那男子沒有喉結,所以,他其實不是男生女相,而是根本就是「她」
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已開口在說話了:「楊大人既說是欲加之罪,為何不敢隨眾位官爺走一趟,反倒一言不合就尋死您方才若是真死了,豈不正好證明您是心虛了,所以連堂都不敢過,便直接畏罪自殺了您既說自己是清白的,更該昂首挺胸的去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