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七回 獄中 判決
翌日,是黃府尹升堂審理楊氏一案的日子,因昨日事情便已飛速的傳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以致還遠不到升堂的時間,順天府的府衙外,便已聚集了一大群等著看黃府尹如何判決的人,且人群還有越來越壯大的趨勢。
人人都是口沫橫飛,車軲轆般翻來覆去的說著自己知道的情況,發表著自己的看法:「嘖,我活了大半輩子,別說見了,連聽都沒聽說過這般歹毒的女人啊」
引來其他人的紛紛附和:「可不是,真是頭上生瘡,腳下流膿,渾身上下都壞透了我還聽說」
順天府衙自開國以來,還真從沒有似今日這般熱鬧喧闐過。
楊氏先是被堵了嘴綁了手腳在睿郡王府的柴房關了一夜,等天亮后,猶如困獸般掙扎煎熬了一夜,卻什麼辦法都沒想出來的她正自絕望,沒想到順天府便真來人了。
她當然知道睿郡王如今已是恨毒了她,可心裡卻仍抱著兩分殘存的希望,王爺怎麼可能真絲毫不顧王府的體面名聲了,把事情鬧到有司衙門去他一定是嚇唬她的,一定是的
然而現實很快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順天府的衙役們既知道她已是下堂婦了,才不會對她客氣,粗手粗腳的捆了她便往外押去,過程中還明裡暗裡揩了她好幾次油佔了她好幾次便宜,到底是養尊處優快二十年的王妃,本身底子又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就不怪能激起衙役們的劣根性了。
弄得楊氏是羞憤欲死,不敢再對睿郡王抱任何奢望,萬一他忽然間就改變主意了呢只得把希望都寄託到了宇文信身上,昨兒聽王爺的意思,事情至少暫時不會連累信兒,那他這會兒就還是王府的二爺,一定知道順天府的人上門了,只要他肯替自己求情奔走,事情也未必就絲毫回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只可惜,楊氏到底沒能等來宇文信,她嘴巴又被堵著手腳又被捆著,亦連呼救求饒都沒辦法,只能任順天府的人將自己推搡著上了一輛破車,與高嬤嬤一道,聽著街道兩旁路人的指控和謾罵,一路被送進了順天府的大牢。
就這還是黃府尹想著,到底楊氏是做過王妃的人,還為睿郡王生了個兒子,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讓人臨時尋了一輛車來,將她們主僕隔離在了人們的視線以內,否則她們應該就不止是聽到指控與謾罵,還該被人們招呼爛菜葉臭雞蛋之類的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夠楊氏的心情糟透了。
然而更糟心的事還在後頭,順天府的大牢雖是盛京城內僅次於騰驥衛天牢與刑部大牢的第三大牢要牢,名聲斐然,裡面的條件卻著實糟透了,又臟又臭,暗無天日不說,還老鼠蟑螂臭蟲之類的小動物遍地爬,想來獄卒們從來都不打掃的,反正被騷擾被噁心的又不是他們自己。
楊氏幾時見過這樣的場面,立時嚇傻了,別說她了,連高嬤嬤都自來養尊處優,才一被推搡著進了牢房,便立時被噁心得想吐了,只覺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所幸高嬤嬤到底不愧為楊氏跟前兒的第一忠僕,進了牢房后,雖實在絕望得恨不能立時死了算了,到底還是強撐著,把牢房大略收拾了一通,至少把老鼠臭蟲們都趕跑了,方扶了滿臉木然似已石化的楊氏至她才強忍噁心與恐懼理好的稻草上坐了,哽聲說道:「娘娘,天無絕人之路,二爺一定不會不管我們,現下的困境也一定只是暫時的,您千萬要放寬心,不然若是身體有個什麼好歹,豈非親者痛仇者快」
嘴裡說著勸慰楊氏的話,想著她打從生下來,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自己的眼淚倒先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楊氏卻是充耳不聞,仍滿臉的木然。
高嬤嬤還待再說,冷不防就聽得旁邊牢房傳來一聲慘叫,在黑漆漆的牢房裡,就跟從地獄里傳來似的,說不出的恐怖,說不出的瘮人,偏她們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未知,因為說不準同樣的遭遇會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恐懼與絕望也加倍放大了,高嬤嬤不自覺便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了。
楊氏卻忽然如從噩夢中驚醒一般,大哭了起來:「嬤嬤,我好後悔,好後悔啊當初我為什麼就不早早殺了那個狼心狗肺的,我當初為什麼不聽你的勸告,為什麼每次都會因為對他猶抱著幾分殘存的希望,下不了手若不然,我怎麼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我真的好後悔,後悔得恨不能立時死掉算了」
一邊哭,一邊還拿頭去撞旁邊的牆壁,狀若癲狂。
急得高嬤嬤忙死死抱住了她,哭道:「娘娘,您心中有氣就打罵奴婢罷,千萬別作踐您自個兒的身子,您千金之軀,哪能這樣作踐啊都怪奴婢,若當年奴婢死死勸住您,而不是在您耳邊一再的鼓勵您攛掇您,您或許早就放下王爺,嫁了個真正疼您愛您的姑爺,如今日子必定不知道多好過都是奴婢害了您,您打奴婢,罵奴婢罷」
「我怪嬤嬤做什麼」楊氏一邊哭,一邊咬牙切齒的道:「就算到了今時今日,我也沒有後悔過弄死唐氏那個賤人,嫁給王爺,只有我才配得上王爺,只有我才配做他的王妃,那個賤人算什麼,我哪裡都比她強,她算什麼我也沒後悔過,當初虐待宇文修那個賤種,我只是後悔,自己當初不夠狠,後悔自己醒悟得太遲,死心得太遲,不然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那個狼心狗肺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從來沒真正愛過我對我好過,我卻為了他,白白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信兒的前程未來,若時光能夠倒流,我一定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他」
發完狠,人卻一下子頹了,小聲啜泣道:「嬤嬤,我是不是蠢到家,糊塗到家了為了一個從來不愛自己,不在乎自己的男人,毀了自己的一生,還毀了自己兒子的一生信兒以後該怎麼辦天大地大,哪裡才是他的容身之處他會不會恨我,會不會後悔當初托生成了我的兒子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我對不起他啊」
倒是沒再提自己的娘家親人們,她自己都死到臨頭了,哪還顧得了那麼多
高嬤嬤見楊氏哭得絕望,猶帶著幾分紅腫的兩頰也因此顯得越發的紅腫了,心疼不已,忙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輕拍起她來,就跟小時候一樣。
慢慢的,楊氏的哭聲終於小了,情緒也好了一些,高嬤嬤方沉聲說道:「娘娘,明兒升堂時,您只管說您什麼都不知道,把一切過錯都推到我頭上,讓我來承擔,我都認了罪了,順天府尹總不能還要逼著您認罪,那他就是屈打成招了,事情已是人盡皆知,他必定不敢。只要您一直不承認,那他便奈何您不得,王爺也奈何您不得,您就有機會出去,與二爺團聚了,二爺是個孝順的,他一定不會不管您的,所以娘娘,您千萬記好了,事情都是我做的,您什麼都不知道」
楊氏聞言,眼裡先是閃過一抹亮光,繼而便苦笑起來,搖頭道:「不行的,王爺既安了心要將我千刀萬剮,那就一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他還等著以我的痛苦,去討好那個賤種,讓賤種原諒他,與他父慈子孝呢,所以即便嬤嬤把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也是行不通的,你是我的奶娘,是我跟前兒最得用的人,事情到底是你做的,還是我做的,根本沒有任何區別,便真不是我做的,別人也不會相信,何況前兒我可是當眾親口承認了事情都是我做的,就別做這些無謂的掙扎了。」
頓了頓,繼續道:「關鍵信兒的前程命運還掌握在他手裡,此事一出,信兒的名聲固然將毀於一旦,但他到底是王爺,只要他肯拉信兒一把,信兒還是有美好明天可言的,我不能再連累信兒了,他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若不是有我這麼一個糊塗的娘,他是可以有遠大前程的所以,明兒我會幹凈利落的認罪,主動提出願意接受一切懲罰,只盼王爺知道我這般配合后,能對信兒好一點,那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一席話,說得高嬤嬤是淚如雨下,便是旁人聽了,也少不得要為楊氏的一片慈母心腸所感動。
可她只拿自己的孩子當寶,別人的孩子卻當草,從一開始就心術不正,機關算盡,落得今日的下場,又怨得了誰
主僕兩個因此在順天府的大牢里,度過了她們有生以來最艱難,也最不堪回首的一夜,以致次日衙役們奉命來押她們去大堂受審時,二人竟最先生出的不是她們的命運就要被定下了,她們的生命或許就要進入倒計時了的恐懼,而是對終於能至少暫時離開這個鬼地方,終於能暫時得見天日了的慶幸與如釋重負。
一時到得大堂,遠遠的已能聽見人聲鼎沸,等繞過一座影壁后,楊氏與高嬤嬤就看見大堂外的院門口,雖說有衙役們拿了水火棍擋在前面,不住的大喝著:「都站遠一點,安靜一點,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人們依然前仆後繼的想往前沖,嘴裡還紛紛叫著:「站遠了看不清楚,聽不清楚啊」、「後面的都小力一點,人都快被你們擠死了」、「有什麼好擠的嘛,想站前面,不知道來早一點啊」
正亂得不可開交,忽然有眼尖的人發現了楊氏和高嬤嬤,主僕二人都是重枷鐐銬加身,不用人特意說明介紹,人們也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們的身份,立時對二人品頭論足起來:「那個年輕些的,就是那個王妃,不是,就是那個毒婦了罷看著不像是那麼心狠手辣的人啊」
「你知道什麼,知人知面不知心,壞人臉上又沒有刻字說自己是壞人」
「可不是,若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壞人,她的罪行也不會這麼多年才暴露了就是看起來越不像壞人的人,心狠起來才越狠,同樣的道理,看起來越是端著的女人,骨子裡才越騷,見了男人就邁不動道兒」
「我生平最見不得這種毒婦了,女人天生就該好好相夫教子,以貞順為要,我這會兒手上是沒有臭雞蛋,不然我非扔她一臉不可,也不管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了」
顯然,這些看熱鬧不怕事兒的人,三教九流都有。
楊氏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滿心的羞憤與惱怒,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何況她們這麼多年的夫妻,王爺為了討好挽回那個賤種,竟這樣作踐她,當她不知道,必定有他派了人明裡暗裡的散播流言,推波助瀾,事情才能這麼快便傳來人盡皆知呢他說她狠,豈不知真正狠的人是他自己,果然男人對上自己不愛的女人時,一旦發起狠來,比誰都狠嗎
可信兒總是他的親生骨肉,他想過這樣做,會給信兒帶來多大的傷害嗎,還有臉說什麼「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還不如
楊氏攥緊拳頭,任指甲都深深嵌進了肉里,方強迫自己,目不斜視充耳不聞的進了順天府的大堂。
就見一身官服的黃府尹坐在上首,兩旁都是拿著水火棍的衙役們,一見她們主僕進來,便立刻以水火棍敲擊起地面來,嘴裡還長長的唱著:「威武」
換了尋常婦人,置身這樣的場面,一定早就腿軟的跪了下去,抖個不住了。
楊氏與高嬤嬤卻顯然是見過大場面的,至少表面看起來一點都不露怯,楊氏還說道:「王爺雖已說了我再不是睿郡王妃,皇家玉牒上,卻不可能這麼快便除了我的名,我冊封時的金冊金印也都還在,所以,黃大人請恕我不能向您下跪了。」
這話一出,黃府尹身旁站的師爺立刻大喝一聲:「大膽你謀殺親夫,謀害原配及原配嫡子證據確鑿,那便已經是罪犯了,既是罪犯,見了我們大人就當跪,還不快跪下」
倒是黃府尹一擺手:「不必了,到底是曾經的王妃,若不是壞了事,本府見了還得行大禮呢,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儘快把案情審個水落石出,讓犯人畫押摁手印,本府好量刑,量完了才好去想睿王爺復命,就別拘泥這些細枝末節了。」
說畢一拍驚堂木:「犯婦楊氏,今有睿郡王狀告你謀殺親夫,謀害原配及原配嫡子,人證物證俱全,你有何話說」
本以為定要費一番周折,才能讓楊氏俯首認罪的,畢竟攸關自己的性命,哪怕明知自己已是死到臨頭,在劫難逃,少不得也要垂死掙扎一番,萬一就掙出一線生機來了呢,這也算是人之常情。
卻沒想到,楊氏很乾脆就認了罪:「既有當初,便知今日,我無話可說,甘心認罪,這便畫押按手印罷。」
倒叫黃府尹高看了她一眼,難怪敢在睿郡王甚至不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時,便處心積慮的謀害原配,害了人後,還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的成功登堂入室,當上王妃,並且風光了這麼多年,差點兒就笑到了最後呢,的確是個女中豪傑,若是個男人,指不定還真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也未可知。
遂叫師爺拿了卷宗去,讓她畫押按手印,等在外面等候傳召的唐嬤嬤並丁前輩等證人,竟是不必出場了。
很快楊氏畫了押按好了手印,黃府尹便又拍了一記驚堂木,宣判起對楊氏的刑罰來:「犯人既已畫押按手印,本府宣布,謀殺親夫乃十惡不赦之罪,謀殺原配與原配嫡子論罪當誅,如今兩罪並罰,處楊氏凌遲之行,從犯高氏,一併除以凌遲之行,下月月初行刑,退堂」
「威武」衙役們便又唱起來,待黃府尹離去后,也魚貫退了出去。
楊氏這才如被抽走了渾身的筋骨一般,癱軟在了地上,卻是她方才的鎮定自若與大無畏都是裝出來的,她就算要哭,要害怕,也絕不會當著人的面兒
她吸了一口氣,低聲喃喃道:「希望那個狼心狗肺的,能看在我這般配合的份兒上,給信兒一條生路罷,哪怕將他遠遠的送走,再不許他踏進盛京城一步,只要人能活著,好好兒的活著,我也可以瞑目了只是聽說凌遲痛得很,是所有刑罰里,最殘酷最痛苦的一項,也不知道我到時候熬不熬得過去,總歸,要讓那個狼心狗肺的消了心頭之恨,信兒以後的路才能好走一些」
高嬤嬤也手腳發軟,紅著眼圈道:「娘娘別怕,再殘酷再痛苦,奴婢都會始終陪著娘娘,不離不棄,黃泉路上也會一力服侍娘娘,等我們轉世投胎后,下一世亦定要一直服侍娘娘的。」
至於她的家人們,想也知道等待他們的不會是什麼好下場,她既救不了他們,也就只能做自己眼下能做到的事了,畢竟他們一家上下的富貴榮華,都是來源於娘娘的恩賜,沒有娘娘,就沒有他們,想來他們一定不會怪她的。
當然,若他們實在要怪,她也只能下輩子再做牛做馬的向他們贖罪了。
楊氏卻忽然哀哀的哭起來:「我這樣的人,哪還敢奢望什麼轉世投胎,只怕得在十八層地獄里永生永世待著,一遍又一遍的上刀山,下油鍋了嬤嬤,我真的好後悔,當年我為什麼要那般執迷不悟,我真的後悔了」
顯然,她之前說自己不後悔當年的事,都是在死鴨子嘴硬,她心裡其實早已後悔了,倒是應了那句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她縱再後悔,也是於事無補了。
睿郡王很快便知道了黃府尹的判決,知道楊氏十分的配合,黃府尹定了下個月月初對她和高嬤嬤處於凌遲之刑,心下稍稍鬆快了些,冷哼道:「算她識相,否則,哼哼」
否則,他不介意讓黃祈將順天府大牢的所有刑罰,都在那賤人主僕二人身上演習一遍,也省得獄卒們三日不練手生,那些刑罰,聽說再剛強再生了一身錚錚鐵骨的漢子也能屈打成招,何況那個賤人可一點都不冤,自然也就算不得屈打了。
崔公公知道如今王爺待他大不如前,大爺倒是個言出必行的,說了保他的侄子和侄子那個有身孕的小妾安然無恙,果然就保了他們安然無恙,昨兒已讓人送了他們回去。
可王爺卻想也知道惱了他,縱然一時半會兒間因他的「戴罪立功」不至於發落他,甚至還跟以前似的,讓他貼身服侍,但主僕間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默契與情誼,卻是再回不去了,他得更用心更忠心,甚至比當初剛到王爺身邊服侍時,還要用心與忠心,才有可能挽回王爺的信任與依賴了,不然回頭萬一王爺忽然又想與他算賬了,他豈非只剩死路一條
所以崔公公立刻投其所好的賠笑道:「王爺不知道,當時去看熱鬧的人把順天府衙周圍的幾條大街小巷都堵滿了,聽了黃大人的判決后,無不拍手稱快,都說那樣的毒婦,就該千刀萬剮,當然人們說得更多的,還是王妃娘娘與大爺,說王妃娘娘雖蒙奸人陷害,到底沉冤得雪了,還說娘娘好福氣,生了個大爺這麼好的兒子,大爺雖早年蒙奸人陷害,卻總算否極泰來了,以後必定有大福氣大造化,還有些酸秀才搖頭晃腦的說什麼這便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相信以後都再不會有人說咱們大爺那個,不祥了」
果然睿郡王的臉色又好看了幾分,道:「這個黃祈,還算會辦事,回頭備一份厚禮送去他府上,就說這個情本王記下他的了,等回頭本王大愈了,再請他吃酒。」
「是,王爺。」崔公公忙恭聲應了,見睿郡王沒有其他吩咐了,便要卻行退出去。
「回來。」卻被睿郡王給叫住了,聲音發沉的道:「如今已是中旬,馬上就要進下旬了,行刑的日子至多還有二十來日唔,時間有點緊張,所以有些事得抓緊了。再告訴黃祈,這樣的大案要案,很該立刻以邸報的形式,通報到各州府上,讓各州府都引以為戒才是。」
不待崔公公答應,又沉聲道:「再讓人寫一封信,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了,蓋上本王的印信,快馬加鞭送到楊氏一族的現任族長手上,聽說這些年那賤人的兄長仗著是本王的大舅子,雖無族長之名,卻有族長之實,壓得現任族長和族老們大情小事上,都是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不敢有半句二話,也該給大家一個報仇泄憤的機會才是。」
賤人那個同樣惡毒的母親雖然死了,他不能鞭屍,他的教養讓他即使再恨,也做不出那樣的事來,何況還要顧及自己的名聲,一個王爺,那般的睚眥必報,趕盡殺絕,對方還好歹是他曾經的岳母,御史言官們一定不會放過這麼一個絕好的彈劾對象。
但是,他可以借刀殺人,可以借楊氏族裡那些早就不滿楊氏娘家人了的族人們的手,讓他們一家身敗名裂之後,再落得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場,他們這些年,尤其是楊氏的兄長,手上可不幹凈,楊家的族人和當地的士紳們想要落井下石,都不用怎麼折騰,小辮子是隨手一抓便一大把。
那樣楊母便是死了,見到自己的兒孫們落得那樣的下場,也不能瞑目,也多少算是受到了自己教女無方,縱女行兇,助紂為虐的懲罰,方能稍減他心頭之恨
崔公公自是忙忙都應了,又聽得睿郡王道:「把這些事都安排下去后,便立刻安排宇文信去漠北的事,他可以帶幾樣自己最珍視最捨不得的東西,可以帶幾個服侍的人,再就是一千兩銀票。另外,告訴他他去了漠北后,若繼續姓宇文,甚至想仗著天高皇帝遠,那邊的人一時半會兒間不會知道盛京的情況,便打著宗室的旗號作威作福,想東想西,可以,但本王會讓他在漠北也身敗名裂,人人喊打的;反之,他若想隱姓埋名重新開始,也可以,那以後除了有生之年不能再踏進盛京一步,本王不會再給他任何限制,你讓他自己選擇罷。」
睿郡王說完,便沉默了,長久的沉默。
他終究還是做不到對宇文信趕盡殺絕,再恨屋及烏也做不到,那也是他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小時候他抱過親過疼過寄予過厚望的所以,就將他遠遠的送走罷,有生之年,不復再見
崔公公在他沉默時,一直大氣不敢出,直至他都快汗透衣背了,才終於聽見他又開了口:「下去按吩咐辦事罷」
崔公公如釋重負,不著痕迹的喘了一口氣,恭聲應了喏,卻行退了出去,一直到了外面,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辦事去了。
王爺方才雖沒將話說白說透,只說時間有點緊,有些事得抓緊了,但他豈能不明白,王爺的意思,是要趕在楊氏行刑前,把事情都辦好了,也好讓楊氏知道,因為她,她的兒子和親人們,都落得了什麼樣的下場,也好讓她身體承受巨大痛苦與折磨的同時,心上也受到同樣的,甚至更大的折磨與痛苦。
說來楊氏做的那些事,的確都讓人深惡痛絕,也不怪王爺恨成這樣,得虧大爺及時拉了他一把,給了他將功折罪的機會,不然他如今的下場,只怕只會比楊氏慘一百倍,他回頭可得再好生給大爺磕幾個響頭,若大爺同意,還該給大爺立一個長生牌位才是
崔公公想著,先去到王府的回事處,找到兩個睿郡王平常用慣了的清客幕僚,讓他們一個去黃府尹府上送禮答謝兼帶話兒,一個則立刻寫信送到楊氏的娘家所在地楊氏一族的現任族長手上,自然禮該怎麼送,信該怎麼寫,都大有講究。
他惟恐出什麼岔子,回頭惹怒了睿郡王,索性待禮物都準備好,信也寫好看過了,才讓二人分頭辦事去了。
等這些忙完了,崔公公才出了回事處,徑自去了宇文信的院子,睿郡王前夜雖下了把宇文信看管起來的命令,卻沒有說具體會怎麼發落他,崔公公自然要留一個餘地,是以並沒有像楊氏似的,將他關到柴房之類的腌臢地方去,而是就關在他院子里的小書房裡,門窗一律鎖死,門口還派了四個小廝四個粗使婆子輪流把守。
這兩日宇文信的日子很不好過,雖然沒人敢餓著他渴著他,讓他受這樣那樣的委屈。
他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也不是很擔心,父王就算再惱他恨他,應當也不會要他的命,無論是誰,無論再狠心的人,在面對自己的子嗣時,心都要比面對其他人時,要軟上幾分,何況到了這個地步,死也沒那麼可怕,不是嗎
可母親就不一樣了,父王恨毒了她,不叫她身敗名裂受盡折磨而死,誓不罷休,接下來等待母親的會是什麼,他簡直想都不敢想,偏他被困在這方寸之地,根本不能出去救母親,哪怕與她一起吃苦都不能夠,他簡直恨透了自己的無能
所以崔公公的突然到來,於宇文信來說,就跟溺水已久,眼見就要力竭沉底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驚喜慶幸得差點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才好了,連崔公公之前之於他來說堪稱致命的「背叛」,也變得微不足道了。
還是崔公公行了禮,說了一句:「奴才是奉王爺之命,來給二爺傳話的。」
宇文信才如初夢醒般回過了神來,也顧不得去問睿郡王讓他帶了什麼話兒了,急急忙忙便問道:「我母親如今怎麼樣了我聽說順天府的衙役登門帶走了她,是不是真的父王如今好些了嗎我要見父王,我要見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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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做夢都夢見碼字,笑著哭ing好想發表情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