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四回 終難回天
簡君平聽了陸氏這話,半是懷疑半是感動,將才舉起的筷子放下,覷眼看向陸氏道:「靜娘,你當真這麼想」
陸氏心裡一緊,她恨不能吃古氏的肉喝她的血好嗎,怎麼可能真這麼想。
面上卻笑容不變,道:「不瞞老爺,我在莊子上那段時間,本已想了很多,意識到過去我也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了,等回來后,見淙兒泓兒被姐姐照顧得雖不至於無微不至,卻也比我在時不遑多讓了,便是菡兒,她也只是恨鐵不成鋼,想教好了她,沒有真對她怎麼樣,人心都是肉長的,我豈能不被觸動所以這會兒我敢以我腹中的孩子起誓,我的確這麼想的,老爺若是不信,且留待時間來證明罷。」
簡君平聞言,那幾分懷疑便盡數被感動所取代了,握了陸氏的手道:「靜娘,你能這麼想,實在太好了,到底沫丫頭也是我的骨肉,我便不看古氏,也要看她,何況她還小小年紀,便命不久矣所以以後我會盡量善待古氏,有你這句話,我便可以放心了。」
說得陸氏咬緊了后槽牙,就送了他一個賤婢,再由著他花銀子,便將他收買了,還不看古氏,也要看簡沫,說得他多慈愛似的,幸好她已不再指望他了
因一臉嬌羞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嗔道:「孩子們還在呢,老爺這是做什麼。老爺只管放心罷,我說到就一定會做到的,淙兒,尤其是你,以後一定要加倍孝順大夫人,知道嗎,你的前程,可是你二姐姐以命與你換來的,那你就該代她盡孝於大夫人膝下才是。」
簡淙年紀大些,早知道事兒,在簡君平面前也很會來事兒了,立刻應道:「娘親的話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會加倍孝順大夫人的。」
說得簡君平越發的喜悅與熨帖,正要再說,就聽得外面傳來了小丫頭子慌張的聲音:「大夫人,您不能就這樣闖進去,老爺也在裡面,容奴婢替您通傳一聲好嗎大夫人」
然後是古氏的怒罵聲:「賤婢給我讓開,我是這個家唯一的女主人,哪裡我去不得了,通傳什麼,讓開」
簡君平的臉色一下子不好看起來,唯一的女主人,他不過就給了古氏三分顏色而已,她就真開起染坊來了冷哼一聲,他向外揚聲道:「讓她進來」
很快古氏便進來了,也不給簡君平行禮,只赤紅著眼睛盯著他,啞聲問道:「老爺答應了我,一定會替沫兒奔走,一定會設法救她一命的,可如今沫兒仍被太后充作了朝天女,命不久矣,到底老爺一開始就是哄我的,出去后根本沒替沫兒奔走,還是本來有心替沫兒奔走的,但聽信了什麼讒言,便不救她,巴不得她能儘快死掉了老爺別忘了,沫兒也是你的親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心卻這麼狠,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越說聲音越大,越說聲音越尖利,到最後已近乎歇斯底里,臉上的表情也扭曲得很是瘮人了。
太后的后一道懿旨昨兒就下了,古氏心急如焚,在家裡卻是左等等不到簡君平回來,右等等不到,因知道自己如今回侯府實在不受歡迎,只能打發了貼身嬤嬤回去侯府求簡君安與平氏,想著那嬤嬤是崇安侯給的,好歹簡君平與平氏也要給她三分薄面。
然而也只得了虛虛的一句話正在替沫丫頭奔走,稍安勿躁,叫古氏怎能不著急恐慌與絕望,她可就只簡沫一個女兒,無論是從感情還是後半輩子的寄託與依靠來說,簡沫若不在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誰知道簡君平昨兒竟直到半夜才回家,早上也是一大早就走了,古氏根本沒能見到他,少不得又只能心急如焚的等了一日,好容易才終於等到了簡君平回來。
滿以為簡君平要去她屋裡,好歹給她一個交代,寬慰她幾句的,不想他竟直接到了陸氏屋裡,還把陸氏的兩個兒子一併叫了去,一家子歡聲笑語的在陸氏的院子外,已能聽得很分明了。
這下古氏如何還能控制住心底的怒火,她的女兒就要死了,簡君平這個做父親的,一點不著急一點不悲傷不說,還跟賤人和賤人生的賤種其樂融融,就好像死的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死的是個該死的人一般,老天爺怎麼不立時降下一道雷來,活活劈死了他們啊,明明他們才是最該死的人
上次簡沫進宮時,古氏雖心痛與後悔,然而到底還是抱了幾分僥倖希望的,萬一女兒就在宮裡掙出來了呢,那不但她自己一輩子富貴榮華享之不盡,自己也能母憑女貴徹底翻身了。
所以上次的心痛後悔還有絕望,很快便好了,不比這一次,連僥倖的希望都不可能有,她的女兒是真正陷入了絕境里,再不可能有生路,古氏才真正發自內心的後悔了,她當初為什麼就不同意和離,為什麼就不帶了女兒去莊子上啊,若不然,她怎麼可能年輕輕就落得橫死宮中,死了還得為仇人鋪路的下場
都是她的貪念,都是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不甘害了女兒,她好悔,好恨啊
見古氏滿臉的悲憤,簡君平到底有些心虛,因為他的確幾乎沒為簡沫奔走過,之前沒有,等太后第二道懿旨下了后,就更沒有了,誰都知道他是先帝提拔起來的,對他有知遇之恩,那他理所應當該為先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何況只是死個女兒,所以這些日子,他在人前的表現都十分的高風亮節。
但也就一瞬間,他已把心虛全部壓下,厲聲喝罵起古氏來:「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有替沫兒奔走,可懿旨已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身為大鄴的子民,身為大鄴的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自然要無條件的服從上命,別說如今太后只是讓我的女兒去那邊繼續服侍先帝,是榮耀的事了,就算太后是要我的命,我也絕不會眨一下眼睛」
頓了頓,繼續道:「所以,你立刻給我回屋去,別再跟個瘋婆子似的逮人就咬,跟隨先帝而去的,又不只是沫丫頭一個,還有那麼多妃嬪小主,她們的父母親人怎麼沒跟你似的發瘋發狂,難道他們就不悲傷嗎只是因為他們更深明大義,顧全大局而已我念在你愛女心切,急痛得糊塗了的份兒上,今日就不與你計較了,若你再瘋瘋癲癲的,休怪我不客氣」
古氏聞言,一直強忍著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痛不欲生的正要再說,她的貼身嬤嬤已紅著眼圈小聲勸起她來:「夫人,我們且先回去罷,等熬過了這陣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已經沒了女兒,再徹底惹了老爺的厭棄,侯府又回不去了,以後夫人和她們這些貼身服侍的人可該怎麼辦啊貼身嬤嬤與古氏一樣著急,卻比她冷靜得多。
當然,也與貼身嬤嬤與簡沫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多少感情有關,所以才能旁觀者清。
只是古氏滿腦子都是女兒要死了的念頭,人都快瘋了,哪裡聽得進去,又尖聲罵起簡君平道:「你少給我在這裡唱高調,往自己臉上貼金,我還不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嗎分明就是想讓我的沫兒為這兩個賤種鋪路,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從小就視沫兒為無物也就罷了,十年間對她不聞不問,一回京就對她又大又罵的也就罷了,逼得她不得不為了我進宮去也罷了,如今還要眼睜睜看著她以自己的性命去為這兩個賤種鋪路,你的心比焦炭還黑老天爺啊,你怎麼就這麼不開眼,不劈下一道雷來,活活劈死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啊,老天爺」
罵得簡君平一張臉白一陣青一陣的,揚起手便欲向古氏扇去,這個賤婦,他這些日子果然待她太好了
只是他的手卻在半空中被陸氏給抓住了,沖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老爺,我也是做母親的人,姐姐現下的痛,我最能感同身受,讓我來勸一勸她罷。」
說完果真柔聲勸起古氏來:「姐姐,我知道您難過與悲痛,別說您了,便是我想著二小姐才那麼年輕,卻要香消玉殞了,也心痛得了不得,可再心痛,上命不可違,我們又能怎麼樣嗎總不能造反罷,不說這是誅九族的大罪,我們也根本沒有那個能力,所以,求您被再為難老爺了好嗎您也別擔心以後,我才還在與淙兒泓兒說,他們兄弟尤其是淙兒,前程是以自己姐姐的性命換來的,以後一定要加倍的孝敬您,以後您也是他們的親娘了,他們已經答應我了,不信您問他們」
看向簡淙簡泓:「你們快告訴大夫人,不,告訴你們母親,以後她也是你們的親娘,你們會加倍孝敬她的。」
簡淙與簡泓雖被方才大人們的爭執嚇得有些獃獃的,卻向來聽陸氏的話,聞言忙都把陸氏的話學了一遍:「母親,以後您也是我們的親娘,我們會加倍孝敬您的。」
陸氏這才鬆了一口氣,轉向古氏道:「姐姐,您聽見了嗎,這樣您總可以放心了罷。」
說著,還伸手拉住了古氏的手,「您若是還不信,我可以以我腹中孩子起誓的,若我們母子三人今日所言,將來有半分違背,必定啊」
話沒說完,忽然一聲驚叫,人已不受控制的往後摔去,然後在沉悶的一聲「砰」聲后,捂著肚子慘叫起來:「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好痛」
急得寶嬋忙上前半身抱起了她:「夫人,您怎麼了,您別嚇我啊啊,怎麼會有血,老爺,夫人怕是不好了,快請大夫,快請大夫啊」
簡君平見寶嬋雙手一片血紅,這才終於自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了神來,忙上前打橫抱起陸氏便往內室沖,嘴裡則狂亂的叫著:「來人,快請大夫,快請大夫」
寶嬋則含淚指了一個丫頭,「快將兩位少爺帶出去,他們小人兒家家的,哪裡看得這些了,萬萬不能嚇壞了,不然就真是要夫人的命了。」待其應聲領了獃獃的簡淙簡泓出去后,才胡亂抹了一把淚,跟進了內室去。
彼時簡君平已將陸氏放在床上了,眼見她痛得額頭直冒汗珠,臉色卻白若金紙,捂著肚子嗚嗚的哭著不住:「老爺,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滑出我的身體,我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老爺,您救救他,千萬救救他啊」
簡君平情知不好,便要守著陸氏。
寶嬋卻含淚勸道:「老爺還是快出去罷,到底是不吉利的事,何況您留下,奴婢也不好給夫人檢查,您還是出去,給夫人和小少爺討回一個公道罷,害夫人和小少爺的罪魁禍首,可還在外面呢」
說得簡君平勃然大怒,罵了一句:「那個毒婦,我今兒非殺了她不可」霍地站起來,便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彼時外面的眾人都還獃獃的,不明白怎麼忽然間,情況就變得不可收拾起來,尤其是古氏的貼身嬤嬤,她這些日子服侍古氏,知道她有時候雖固執了些,卻也不是個蠢人,哪怕現下心痛女兒,也不至於一言不發就推陸氏,可眾目睽睽之下,陸氏也的確什麼都沒做,就說了幾句話而已,那些話表面聽來,亦沒有不妥的,自家夫人到底是怎麼被觸怒了,忽然就發起狂來的
直到簡君平忽然衝出來,「啪」的一聲,給了古氏一記響亮的耳光,隨即大罵道:「毒婦,靜娘好心勸你,開解你,讓淙兒泓兒立誓將來一定跟孝敬她似的孝敬你,許你老有所依,你倒好,不但不知感恩,反而當著我的面兒就推起她來,害她保不住腹中的孩子,你方才還有臉說我心狠,你才真是狼心狗肺,我今兒不殺了你,對不起靜娘,對不起她腹中的孩子」
罵完一疊聲叫起貼身長隨的名字來,「拿了我的名帖,立刻將這毒婦送去衙門,讓順天府尹治她一個謀殺之罪,能越快問斬越好」
才讓眾人包括古氏一併回過了神來,眼裡先是閃過一抹慌亂,但立刻就怒罵起來:「誰稀罕那個賤人的假仁假義了,嘴上說得好聽,一背了大家,就挑釁惡毒的沖我笑,擺明了告訴我她是哄我的,將來等她兩個兒子當了家,一定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況我根本沒推她,是她自己先拉了我的手,我只是不想被她的臟手挨上,輕輕甩了一下手而已,她根本就是陷害我的啊」
古氏至少方才那一刻,的確沒想過推陸氏,她被陸氏的話給吸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是啊,除非造反,否則,誰敢違背太后的懿旨了
她也不可能真隨女兒去死,一旦死了,還怎麼為女兒報仇她只有活得越久,才能將仇人們一個個都送上絕路,那她完全可以裝作被陸氏的話打動了的樣子,以後再慢慢的籌謀策劃,總能找到機會的。
只是念頭才剛閃過,她就看見陸氏一邊說著話,一邊沖她飽含惡意和挑釁的笑了起來,那種成竹在胸的嘲諷與居高臨下的鄙薄,一下子就激起了古氏心裡所有的恨與怨,以致她想也沒想,便重重甩開了陸氏的手,如今看來,她根本就是中了賤人的計,為了陷害她,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狠心拿來做筏的苦肉計
古氏話沒說完,臉上已又挨了簡君平一掌,「賤人,你還敢嘴硬靜娘怎麼假仁假義了,方才你沒來時,她已與我說過同樣的話,何況她為了讓你安心,還不惜拿自己腹中的孩子來起誓,你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都敢推她,推了還反咬她,說她陷害你,可見心裡是多麼的狠毒妄為,我豈能容你進保,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拉了她出去,立刻送去順天府」
進保聞言,忙喏喏的應了,就要上前拉古氏。
「且慢」卻讓古氏的貼身嬤嬤攔住了,看向簡君平恭聲說道:「二爺,雖夫人方才是有錯,但一來她未必就是成心推陸姨娘的,只是傷心過度之下,本能的甩了一下手,誰知道陸姨娘的身體會那麼弱,就那樣輕輕一摔就不好了二來如今侯爺身體不好,只怕聽不得這些事,可這事兒一旦鬧到順天府去,又是怎麼也瞞不住侯爺的,萬一侯爺因此有個什麼好歹,二爺豈非一輩子也難以心安三來夫人到底是二小姐的親生母親,就算再傷心過度,如今好歹二小姐還活著,她要傷心過度跟著辭世,也該是二小姐不在以後的事了,若現在就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無疑於二爺的名聲不利,畢竟二小姐才捨身取義了所以,還請二爺三思,等過了這陣子,再從長計議也不遲。」
聽了古氏的話,貼身嬤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顯然自家夫人的確被陸氏算計了,指不定她腹中的孩子,也有問題,她正好趁此機會,一舉多得但這話貼身嬤嬤如何好說得,只能先儘可能的保住古氏的性命和名分,事後再慢慢的設法查明真相了。
一席話,說得簡君平猶疑起來,可不是嗎,他要弄死古氏,過了這陣子,有的是法子,何必非要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嫌自己名聲太好么
裡間陸氏的慘叫聲忽然越發凄厲起來:「啊好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唬得外間眾人都是一顫。
隨即寶嬋滿臉是淚的出來了:「老爺,大夫怎麼還不來,夫人的血根本沒停過,小少爺已經保不住了您就算為了大局,今日不能殺了這個毒婦,無論如何也該給她一紙休書,讓她以後再不能仗著所謂正室的名分,毒害辱罵我們夫人和兩位少爺了才是奴婢代我們夫人給您磕頭了。」
說完,果真「砰砰砰」的給簡君平磕起頭來。
簡君平半是被古氏貼身嬤嬤的話所打動,半是顧忌她崇安侯賞下的身份,正自猶豫不決,不殺古氏罷,難消他心頭之恨,他也難見靜娘,可殺了罷,也的確諸多問題。
寶嬋的話,恰為他提供了另一個折衷的法子,立刻喝命進保:「取文房四寶來」
現在把那毒婦休了,就拘在她的院子里,等過一陣子知會過她的娘家后,就可以將她送去莊子上,讓她慢慢兒的「病死」了,屆時她們母女存在的痕迹,便會漸漸都被抹殺乾淨,也再沒有誰,能阻止他真真正正的扶正靜娘,把早該屬於她的東西給她了。
古氏見簡君平眨眼間便寫好了休書扔到自己腳下,渾身的血液都衝到了腦子裡,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她要跟他同歸於盡,大家都不活了
只是她還未及行動,已被貼身嬤嬤一花瓶砸在後腦勺上,軟軟癱倒在了地上,然後被貼身嬤嬤向簡君平告過罪了,再叫了個婆子來,將她弄了出去
二房這邊的鬧劇,簡潯事後聽說了后,簡直煩得恨不能再來一場只針對於二房宅子的地動,將他們全部震死了算完。
可這擺明了不可能,她暫時也沒那閑心管這些破事兒,撈古氏去,只能向宇文修借了個人,令其時時潛伏在二房古氏的院子四周,好歹先保住古氏的性命,等朝天女一事徹底塵埃落定,不論簡沫是生是死,都有一個結局后,再來管這件破事兒了。
而宮裡他們的人仍沒有任何進展,太后這次是鐵了心不許朝天女們出任何幺蛾子,看守朝天女們的太監嬤嬤便不說了,都是她的心腹,除此之外,她還特地調了一隊騰驥衛守在四周,等閑人連靠近朝天女們暫居的宮殿都不可能了,何況其他,真正是把整所宮殿守得鐵桶一般,連只蒼蠅都別想飛進飛出。
簡君安平氏與簡潯又努力了幾日,眼見離懿旨送朝天女們上路的日子越來越近,然後終於到了那一日,縱再不想放棄,至此也只能含悲忍痛的放棄了。
這一日,中正殿里一共賜死了五十八位嬪御,全部是被太監們「服侍」著,送到房樑上去的,本就明裡暗裡冤死過不知道多少人的皇宮,一日間又添了五十八條冤魂。
然而除了那些妃嬪們的親人暗地裡哭了一回,悲痛了一回以外,這五十八條人命對大行皇帝的大喪造不成任何影響。
到了欽天監一早便擇定的吉時,大行皇帝由頂級金絲楠木做成,四棺兩槨,描金雕仙人走獸,大得驚人的梓宮還是按時起了靈,由一百零八名旗手衛抬著,一絲不苟一步不亂的出了宮,浩浩蕩蕩送往了一早就起好的皇陵里。
那些說白了就是殉葬的嬪御們,自然也跟著葬入了旁邊的妃陵里。
接下來便是新帝登基了,趕巧兒先帝走在年底,新帝倒是不用等上許久方能改元,便把登基大典,定在了大年初一元旦之日,繼續尊太後為皇太后,冊原配王氏為皇后,改元太初,大赦天下,是為明貞皇帝。
是日明貞帝加旒冠,著明黃龍袍,佩大帶大綬,傲然坐於乾清宮丹樨之上龍椅里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情形,簡潯自然不可能親見,但約莫也能想來,待聽得宮城城樓上連綿不絕的禮炮聲后,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極點。
既為簡沫的年輕橫死,也為宇文修和她並他們在乎之人接下來的命運,明貞帝是個多麼小心眼兒,多麼記仇的人,別人或許不知道,她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更為全天下的百姓擔心,先帝在時,大鄴是風雨飄搖,餓殍滿地,卻好歹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好歹能給大家一分渺茫的希望,百姓們也不必成日擔心自己淪為亡國奴。
可換了明貞帝,就未必了,大鄴百姓們噩夢一般的幾年,很快就要開始了。
是日宇文修過來向崇安侯簡君安平氏和簡潯辭行,雖然才正月初七,還在大年下,他本該留在盛京,與親人繼續共度佳節的,然他這次回京實在耽擱得有夠久了,再不回去,自己都覺得沒臉見上峰們和總兵大人了,只得擇了正月初八回薊州。
見過崇安侯和簡君安后,陪著他們說了半日的話兒,宇文修眼見時辰不早了,便向簡君安提出想見一見簡潯,「總得當面向師妹也辭個行才好,再就是還有一件要緊事與師妹說,還請岳父恩准。」
簡君安縱他不提出單獨見簡潯,也會讓他見一面的,再過十幾日,就是女兒十五歲的生辰了,雖不是整生,於女孩兒家來說,卻是及笄之年,比整生還重要,但凡疼愛女兒些的人家,都會給女兒籌辦一個及笄禮,請了親朋好友們上門,一起為女兒慶賀。
可如今國喪期間,誰家敢頂著太后的喜怒無常操辦喜事了,便小範圍的都不大敢,且今上是曾打過自家女兒主意的,簡君安就更不敢大肆操辦了,萬一因此引得太后大怒,才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後果不堪設想。
這般一想,簡君安忽然覺得,還是該讓女兒與修哥兒早日成親才好,訂了親還不算保險,得成了親才真正保險,遂答應過宇文修去見簡潯后,又補充了一句:「你見過潯姐兒后,再去一趟我的書房,我有話與你說。」
宇文修自是應了,給崇安侯和簡君安行了禮,退了出去,走出一段距離后,還能隱隱聽見簡君安與崇安侯說話的聲音:「父親,再過一陣子天氣就暖和起來了,到時候我們去城外賞桃花好不好」
宇文修並沒有聽到崇安侯的回答,便已走遠了,但猜也猜得到崇安侯必定是拒絕的,自先帝駕崩,簡菡被賜死以後,他已很久沒出過房門了,簡君安他們勸他,他也是一句天冷了,不想出門就打發了,可他老人家幾時是怕冷的人了
也或許,他冷的不是身體,而是心罷。
宇文修心裡沉甸甸的,加快了腳步,不一時便到了簡潯院里。
簡潯的興緻也不高,不過見到宇文修,還是很高興的,忙親自斟了滾熱的茶給他,又讓他坐到熏籠前去,一面問道:「師兄明兒要帶的一切東西都已收拾停妥了嗎」
宇文修道:「我不冷,已經收拾停妥了,今日特地過來辭行的。」不過還是坐到熏籠前,握住了簡潯的手。
瑞雨瓊雪知機,忙將眾服侍之人都帶了出去,宇文修才滿臉歉然的又道:「師妹的生辰,還是及笄這樣一生都數得著重要的生辰,我卻不能陪你一起過,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甚至因為這陣子事情都多,連件像樣的禮物都來不及為你準備,只能等我去了薊州后,打發人尋了來,給你補上了」
話沒說完,簡潯已道:「那些都是生外之物,有沒有,什麼要緊要緊的是人好好兒的活著,所以,你回去后別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只管安心練你的兵打你的仗,你的兵里有了傷員不方便安置的,就設法送回京來,如今府里老的老小的小的,可全靠你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連反抗都沒機會,只能被宰殺的痛,我這輩子是真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宇文修聽她語帶沉痛,知道她是又想到了簡沫,本來他對簡沫是無感的,但若不是簡沫代她進了宮,此番死的,也許就是宇文修不敢想下去了。
但對簡沫,多少還是因此生出了幾分感激之情來,因與簡潯道:「太后處我暫時替她報不了仇,替你出不了氣,但簡君平與陸氏處,我卻是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收拾他們了,你屆時就只管等著看好戲罷。」
陸氏母女竟敢算計他最心愛最珍惜的人,哪怕師妹處置得很好,一點也沒有便宜她們,他也不可能真就當作不知道那件事一般,什麼都不為師妹做,所以,要不了多久,陸氏的好日子,就該到頭了,且只這一次,一定是徹底的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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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6月20日雪帝尊親的1顆鑽石99朵鮮花,x875520530親的1朵鮮花,
大家想看二更嗎想看就要拿出實際行動來哦,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