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鳳族(5)
瑤音的茅屋在村頭,為了方便照顧族長起居,所以離白容的屋子很近。屋內的陳設破舊,只有一張床,床頭一張桌子,桌邊一把椅子,桌上放著一盞油燈。屋子雖小,但勝在乾淨。尤其被褥在來的那一日便仔細清洗過,昨日晾了整日,今早才剛換上。被褥上還留有一股皂角的清香。
紫宸坐在床邊,脫下鞋,褪盡外衫,然後掀開被子躺了進去。瑤音在一旁看著,只覺得他從前也是這樣做,但今日……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若說他從前是從容和優雅,那麼今日就是高貴了……不錯,就是高貴!彷彿這整間屋子都因他的到來而蓬蓽生輝。
耳邊傳來紫宸均勻的呼吸聲,瑤音坐在床邊,看著他在這樣狹小簡陋的房間里進入深眠,總覺得不大真實……他這樣的人,該是生活在上三天的神族。一個人的氣場與背景有脫不開的干係。從前她認為紫宸只是個凡人,相處起來毫無壓力,甚至對他有些頤指氣使。可現在,一旦知曉他鳳族後裔的身份,那麼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自己還是那個默默無聞的小仙女,而他卻已是這世上最高貴最古老的神族。雖然都是生來仙胎,但距離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瑤音守在床頭,不一會也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而紫宸卻坐在桌邊,拿著一隻白玉筆書寫著什麼。他的眼睛仍覆著白綾,然而筆尖卻一刻不停。
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紫宸點燃油燈,但燭火不大,只能照亮他眼前的一角。桌上是堆成了幾座小山的文書。瑤音不知道他在寫什麼,只知道紫宸認真而凝重的側顏在燭火映襯下彷彿被鍍上了一層金光,整個人閃閃發亮。一時間,她竟看痴了去。
窗外有蟲鳴,遠處也不斷傳來嘈雜聲,然而在這一方小天地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瑤音突然覺得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彷彿他們曾經就是這樣相處過千千萬萬年。
「醒了?」紫宸停下筆,微微側頭。瑤音像是被發現的偷窺者,內心一緊,下意識攥緊了被褥。
「你怎麼了?」紫宸拉開凳子,站起身,走到瑤音床邊坐下,他溫柔的撫上她的額頭,說:「病了?怎麼這麼熱……」
瑤音臉一紅,更加覺得這樣的相處有些奇怪,連忙轉移話題,問:「外頭出什麼事了?怎麼這樣吵鬧?」
「不必在意,他們自會處理。」紫宸說完,替她掖了掖被角,又走到一旁,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紫宸本想喂到她嘴邊,但瑤音卻執意坐起身,接過杯子自己喝。她的眼睛埋在熱氣里,時不時偷偷看紫宸。紫宸的側顏近在咫尺,面上的關愛溢於言表,但她總是覺得,自己被高高在上的鳳族這樣照顧,實在是折福。尤其是當她看到他面上的白綾,想到那雙眼眸現在正在自己的身上,這無疑讓她如坐針氈,無時無刻不在懊惱。
瑤音逃也似的走下床,推開窗戶,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是夜,新月西沉,已是五更天,而白容的房間外聚滿了人群,他們拿著火把,將白容和風淵圍在裡面,似乎……是想要燒屋。
「族長他們怎麼了?我們去看看!」瑤音落下窗,便是要往外走,紫宸拉住她的手腕,淡淡地搖頭說:「無妨,你不必擔心。」
瑤音一愣,看著他沉著的氣度,突然覺得有些憤怒。
紫宸越來越冷血了。彷彿這世上再沒有能讓他動容的東西。
「你都不擔心嗎?」瑤音帶著怒氣質問他:「他們可是你的親人!」
「親人……」紫宸揚起嘴角,淡淡一笑:「我沒有親人。」
「可他分明是你的父親!」瑤音急道。
紫宸倏爾抬起頭,看向瑤音:「兩隻鳳凰,還能被一群麻雀欺負了?」
瑤音被他堵的啞口無言,想了許久,還是大力甩開了紫宸的手,說:「紫宸,我覺得你變了。」
「什麼?」紫宸微愣。
「你變得冷血又不近人情。」瑤音緊緊盯著紫宸,說:「我們之間不過萍水相逢,彼時我受傷,你會為了救我捨棄自己。如果你我易地而處,我也未必會捨身救你。那時我就在想,你一定是這天底下最好最偉大的男人。而現在,你的父親被人欺辱半夜,你卻能做到無動於衷,為什麼你從鳳巢出來,就變了一個人呢?」
「我……」
「你不必解釋,聽我說完。」瑤音叉著腰,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教育他:「你在鳳巢待了三日,大概不知道白容族長如今有病在身,他時而瘋癲時而任性,大多時候都是三歲孩童的智力,面對這樣的老人家,你不覺得心中有愧么?」
紫宸聞言低下頭,雙肩止不住的顫抖。
他的面上覆著白綾,瑤音看不出來他是什麼表情,但見他低下了頭,便權當作他知道自己錯了。
「知道錯了?你不要難過,我也不是真想責罵你……」瑤音語氣放軟,拍了拍他的肩。
紫宸輕輕搖頭,隨即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掌,然後站起來牽著她往外走。
他邊走邊說:「你說的不錯,不論是何種身份,我都應該去看看。」他的嘴角輕揚,絲毫沒有任何自責的模樣,反而帶著一抹淡笑。
那模樣,就像在等待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