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目所能及，一片雪白，濃濃消毒水味瀰漫在空氣中……
醫院啊，江樂顏實在是很討厭這個地方。
面前的醫生正敬業地交代著她之後的複診時間以及各種忌口和注意事項，她卻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神情恍惚，腦子裡仍舊不斷回蕩著湯倩的那句——「初冬是我的孩子。」
事到如今，她仍然還在嘗試著自欺欺人。
剛才醫生不是也說湯倩的精神狀態可能有問題，建議轉去這方面的專業醫院嗎？雖然還無法確定她的具體病症，但是很多精神方面的疾病都會有類似於妄想症那樣的表現吧？這種情況下，問都不問成律就擅自糾結很有可能是在浪費腦細胞啊，搞不好就只是誤會一場……
想著，她終於稍微好過了些，強迫自己拉回神，正打算好好聆聽醫囑，才發現醫生已經走了，觀察室里就只剩下肖子涵。
他搬了張凳子在她床邊坐下，皺眉看著她那隻被夾板固定住的手，「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你是理智呢還是衝動呢。」
雖然各種混亂都已經告一段落了，他媽媽車禍搶救的消息也已經證實了是虛驚一場，事實上，當時他媽正好好地在家照顧他爸，儘管沒有證據，但那通電話顯然是湯倩故意叫人打來的，目的也不過就是為了激江樂顏。
當時她也確實瞬間被激怒了吧，甚至差點就把湯倩推下樓……
確切地說是已經推了，只是包括湯倩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想到，她會在短短剎那間立刻反應過來，跟著跳下去緊緊拉住湯倩吧？底下有安全墊，她身上也有威亞，本來其實是可以毫髮無傷的，但在掉落的過程中湯倩一直在掙扎，才導致她落地的點有些偏離，還好只是手肘骨裂，湯倩也不過就是擦傷外加精神極度不穩定，聽說剛送進醫院醫生就逼不得已給她打了鎮定劑。
「她不是我推下去的。」江樂顏忽然啟唇。
「嗯？」
「我當時的確有點衝動，但我只不過是想打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你的意思是，你奮不顧身地去救一個主動尋死的人？！」
「她是不是主動尋死我不關心，我只知道連你都以為她是我推下去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你一樣相信我事後的解釋，現場有那麼多目擊者，萬一她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的人生也會被毀掉吧，這是謀殺啊。」回想起剛才那一幕，江樂顏至今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湯倩從屋頂掉落時那張駭人笑臉就像是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但也真是因為那抹笑容讓當時的江樂顏瞬間清醒，那短短瞬間她突然想到……
肖媽媽如果真的有事，怎麼可能會打個劇組的某個工作人員？一定會打肖子涵手機。這種明顯透著漏洞的安排是因為考慮到如果直接打給肖子涵的話，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不會聲張，多半是默默地先一個人趕去醫院，讓Jason守在劇組，等她拍完那場殺青戲再來告訴她，要是那樣的話，她就不會被激怒了呢。
「虧你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想到那麼多。」
「得謝謝杜言言。」
「……杜言言？」
「嗯，我前不久見過她，剛才也是想到杜言言說過『她就是個瘋子，買兇殺人這種事也很有可能做得出來，人命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突然就意識到原來湯倩連自己命都不當一回事了啊。」
「那也別拉你墊背啊，是有多恨你？」
「誰知道呢，不是說她精神狀態有點問題嗎？不是常人思維所能理解的吧。」
「嘖……」肖子涵煩躁地皺起了眉心，「可惜沒辦法把這件事捅到媒體那裡去。」
江樂顏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意圖，「你擔心事情鬧得不夠大，Fantasy傳媒會因為各種原因對外隱瞞她的病情，不送她去治療？」
「嗯。」他點了點頭。
「……」確實很有這種可能呢，那位太子爺，只要他家女神開口哀求了一定會秒跪吧？
至於成律，如果是幾個小時前，她或許還能信心十足地認定他不會坐視不理，可是現在……如果初冬真的是湯倩的孩子，他能狠得下心把湯倩送去強制治療嗎？明明他其實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湯倩的不對勁，卻什麼都沒有做，不是嗎？
「算了，暫時先別想這些，好在你也殺青了，暫時應該沒什麼機會跟她接觸，爸媽那邊我也會找點人盯著，不用擔心。」她手肘上那個刺眼的夾板讓肖子涵意識到，現在的她不適合操心這種事，「你先把傷養好吧，之後不是還要去好萊塢客串嗎？打算帶著夾板去么？」
「怎麼可能啦。」她沒好氣地撇了他眼，「我也是有身為一個藝人的自覺的，會好好管理自己的身體。」
「可是剛才醫生說的時候你根本就沒有好好聽吧？」
「唔……」
肖子涵好笑地嘆了聲，主動替她提煉重點，「別吃辛辣和刺激性的東西，沒事的時候多握握拳，能加快恢復，夾板大概要固定至少兩周，兩周之後再來拍片。雖然只是骨裂，但還是要注意休息，日常工作應該不會有影響，不過在徹底恢復前最好還是別做太劇烈的運動，包括床上運動。」
「……床上運動哪用得到手啊！」
「這可不好說，誰知道你們會不會玩什麼重口味，成律這種看起來高冷禁慾型的人一旦浪起來說不定能引發海嘯。」
「=_=……」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說的沒錯。
「喂，我好歹也算是你前男友，給我反駁一下啊！秀什麼恩愛啊！」
「這個話題根本就是你先提起的吧！」
「跟你鬧著玩呢……」他輕笑出聲，轉頭避開了她的視線，不想讓她察覺到眼眸中的落寞，也儘可能的讓聲音聽起來更平靜些，「我收回之前的那些話，他……或許還不錯……」
「咦？」
他垂了垂眼眸，「至少比我好。」
「……肖子涵，你要不要也跟湯倩一起去精神病醫院看一下？」
「……」他轉頭狠狠瞪了她眼。
「我說真的啊，你居然會承認這個世界上有比你好的男人，這太不正常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哈？」（@_@）
「今天劇組那些工作人員看到成律發出的那條微博后是這麼說的。」他抿去嘴角的苦澀，「他們說，之前沒覺得，看了你和成律的那些照片后才發現站在我身邊的你很拘謹，相比之下，跟成律在一起的那種感覺才像是戀愛。」
「……」
「是真的呢。雖然站在我身邊的時候你也是笑著的，但是笑得很拘謹；而在成律身邊的你卻笑得很肆無忌憚，那是一種安心的踏實的笑容，這種笑容我從來沒見過，一次都沒有過。」
「…………」坦白講，在他說這些之前，她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同，可是被這麼說了之後，似乎的確是這樣。
剛看到那條微博時，她不也是覺得那些照片里的自己簡直幸福得要命嗎？
回想起來，當初跟成律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過得很開心，甚至堪稱無憂無慮，那是一種很難用言語來形容的踏實感，硬要說的話那大概就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該如何費心去討好這個男人，總覺得他是她生活中的常態，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開的。
原來，她並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們的未來啊，只是篤定相信著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未來過著過著就來了。
「顏顏，你是真的愛過我嗎？」
「……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
他困惑蹙眉，「什麼？」
「你所說的那種你一次都沒有見過的笑容，並不是我不願意為你那樣笑，而是你不願意讓我那樣笑。」
「所以你是想說我根本沒有愛過你嗎？！」他自認為，關於愛她，他也算是用盡過全力。
「我相信你愛過，但是你的那種愛真的是糟糕透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談過戀愛，正常戀愛該有的那些在遇見成律之前我全都沒有體會過。」她兀自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總結道：「確實，成律要比你好太多。」
「……」
「你也別太沮喪了。」她有些故意地拍了拍肖子涵的肩，以示安慰。
「……」他掃去瞪視。
「不是……說真的，這也不是你的錯，不是都說太驚艷的人不適合太早遇見嗎？」
「江樂顏，一般沒有人會自稱是『太驚艷的人』。」
「哎喲，重點是『不適合太早遇見』啦，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的，那時候的我們都還不懂吧。如果我沒有故作瀟洒地說分手，如果能夠更加坦誠一點地說出『別趕我走』，或許很多事都會變得不同。」
這話，聽起來真是讓人唏噓，卻也只能唏噓了。
肖子涵自嘲地笑了笑，支著頭，問：「現在呢？你學會了嗎？」
「大概吧。」
「你爸媽的結婚戒指呢？送給他了？」
「……嗯。」
「你知道我等那枚戒指等了多久嗎？」
「……」明明是他以前一直嫌棄樣式老舊，她都還從來沒有說過要送，他就先嚷嚷著打死也不會戴了。
「還真是……想恨你都恨不起來呢……」他自言自語般地咕噥了句，忽然深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做回兄妹吧。」
「……」
「還記得嗎？當初爸強烈反對我們在一起，那時候我們答應過他的，即便有天分手了也一定能夠退回到最初的位置。鬧了那麼久，是時候該回去了吧。」
「嗯……」她點了點頭。
他暗暗地鬆了口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肖子涵很慶幸屬於他們的原點依然還在，哪怕做不成戀人，還是能夠名正言順地陪伴在彼此身邊。
「來，叫聲哥來聽聽。」他調整好心情，用戲謔來緩和氣氛。
「滾吧，少佔便宜了，從小到大我可不記得有叫過你哥。」
「所以說偶爾也叫一聲嘛。」
「……哥！你怎麼不去死呢！」
「我死了誰送你回家？剛才醫生說了，你如果不想留院觀察的話也可以。」
「打電話讓方大逆來接我不就好了。」儘管算是徹底和他把話講清楚了，但要是就這樣讓他送自己回去的話，成律應該還是會介懷吧？
「你以為呢，早打了，他正忙著應付媒體呢。」
「嗯？不是說沒把這事捅到媒體那裡去嗎？」
「只是沒把你們受傷的原因以及湯倩精神失常的事捅出來，當時情況太混亂，大半個劇組的人都擠到醫院來了，想要不露風聲怎麼可能。」
「這樣哦……」
「所以你是要我送你回家呢，還是打電話讓成律來接？」
「……你送吧。」
「……」這個選擇讓肖子涵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明明剛才之所以會提出打電話給方大逆，就是怕成律看到他把她送回家會誤會吧？
既然有這種顧慮，那乾脆讓成律來接豈不是更好？
說到底，說什麼送她回家之類的也只是他隨口開的玩笑而已，他以為，雖然他沒有打電話給成律，但總會有其他人通知，比如太子。
發生這種事沒有不通知製片人的道理吧？太子收到消息后也一定會立刻聯繫成律，按理說，他這會應該也差不多該到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