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4）
可當他們抵達醫院之後，這份小小的慶幸就蕩然無存了。
ICU不能隨便進，有規定的探視時間，一般情況已經穩定的病人家屬是不會在外面乾等著的，但肖爸爸還沒過危險期，連醫生都說今晚家屬最好不要離開。醫院給他安排了一間VIP家屬休息室，說是VIP但設施很簡陋，也就幾張沙發而已，只是空間相對私密不會引起什麼混亂。
肖媽媽就坐在靠窗的那張三人沙發上，臉色很蒼白，眼睛有些浮腫，鼻頭很紅，還時不時地抽泣著，一旁有五六個人正在斷斷續續的安慰她，看樣子應該是肖子涵的經紀團隊。
見到他們后，那些人立刻就站起身了身給肖子涵讓出位置，難免有幾雙好奇目光在她身上徘徊。
但現在這種情況，即便是覺得她的出現很突兀，也沒人敢表現出驚訝。
倒是肖媽媽，抬眸見到她后明顯的一愣，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盈滿了眼眶，怔忡了許久后，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輕喚道：「顏顏？」
這聲音里透著顫抖和小心翼翼，讓江樂顏也不禁鼻頭髮酸，忍著哽咽點了點頭，「嗯，是我……」
沒等她話音落盡，肖媽媽就激動地沖沙發上站了起來，迎到她跟前，緊抓著她的手，「顏顏……是顏顏啊……」她又哭又笑地轉頭看向肖子涵，像是在尋求確認般地繼續道：「真的是顏顏啊……」
「是啦是啦……」肖子涵好笑地撇了撇唇，「你打算拉著她站到什麼時候？」
「對，坐……趕緊坐……」被提醒了之後，肖媽媽趕緊拉著江樂顏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正打算跟著入座又突然蹙了蹙眉，「手怎麼這麼涼，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媽……」江樂顏無奈地拉住了她。
這聲輕喚讓肖媽媽明顯地怔了下，握著江樂顏的那雙手也突然變得格外用力。
江樂顏垂眸看了眼，努力沖著她擠出微笑，「你別忙了。」
「嗯……」她恍惚地應了聲，盈在眼眶裡的淚溢了出來，她趕緊伸出手去擦，「你……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真的！」江樂顏信誓旦旦地說著。
「……」肖媽媽心疼地揉了揉她的頭，她有很多話想問，在日本還習慣嗎？吃的好嗎？那邊氣候怎麼樣有沒有好好穿衣服？想家嗎？
然而，是他們夫妻倆親手把這孩子送去哪裡的，事到如今又有什麼資格問？
江樂顏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努力擠出笑容，主動把話題繼續了下去，「剛到那邊的時候是有些不習慣，就連租房子的時候也鬧過笑話呢，他們那邊不是按幾室幾廳算的，說是LDK，我還以為1LDK就是一平米呢，那個時候中介說有一套3LDK的房子正好有在招合租，嚇死我了！3平米居然還要合租！租金還要將近4000哦！後來去看了房子才知道原來那就差不多是我們這邊三室一廳的房子……」
「哈哈哈哈，你個傻孩子……」肖媽媽成功被她逗笑了。
「不過還好，子涵幫我聯繫的那家語言學校有很多中國人，都很友善，再加上後來……」她有些羞赧地低下頭淺笑著，「後來我再打工的地方交了個男朋友……」
「啊？」肖媽媽意外地愣了下，「男朋友？做…做什麼？」
「也是個中國留學生，當時大學剛畢業，在公司里實習，因為他的關係，我認識了不少日本當地的朋友，也很快就融入了，大家都對我很好。」
肖媽媽困惑地蹙了下眉，暗暗飄了眼肖子涵，見他也是一臉驚詫，顯然不知情，她才重新把視線拉回到江樂顏身上，追問，「那後來呢？現在還跟這個男孩子在一起嗎？」
「嗯。」
肖媽媽：「……」
肖子涵：「……」
「之前有因為一些誤會分開過，不過回國之後又遇上了，現在……應該算是在一起吧。」她想了想還是覺得結婚的事不太適合在這種時候提。
說白了，她之所以會聊起在日本的那些事也只不過是為了緩解氣氛，並不是真正想要詳細交代些什麼，畢竟那段日子其實並沒有什麼值得分享的回憶，硬要說的話，大概也就只有遇見成律還算是為數不多的好事了吧？
「那是誰？」肖子涵忍不住問。
「成律啊。」她想也不想地回道。
「你們……」他眉端緊蹙，「你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還在一起過？」
「我沒跟你說過嗎？」
「從來沒有！」
「沒有就沒有唄，你嚷嚷什麼？那是顏顏自己的事，為什麼非得跟你說不可？」肖媽媽白了他眼，繼續拉著江樂顏的手聊了下去，「他叫成律啊。」
「嗯。」江樂顏點了點頭。
「對你好嗎？」
「很好哦，特別好。」
「怎麼認識的呀？」
「就…在打工的公司認識了……」這段必須得避重就輕，「當時我日語還不太熟練，他幫了我很多，也教會了我很多事，還幫我複習留考，陪我糾結志願，後來……後來有天我說想去看煙花，他就立刻帶我去了，然後我一感動就…就在一起了……」
「那可是真是得好好謝謝人家了，有機會帶他回來吃飯吧。」
肖子涵不滿地嚷開了，「媽……」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肖媽媽就掃去瞪視，硬生生用眼神逼得他閉嘴。
「好呀，說起來，他做菜也很好吃，回頭等爸好了讓他做給你們吃。」
這話讓肖媽媽的情緒又一次低落了起來，「也不知道你爸有沒有這個福氣……」
「那必須有的啊，爸不是常說我是他的小福星嘛。」
「嗯……會醒的，你爸要是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醒的！」
看樣子肖媽媽的情緒比剛才好了很多，江樂顏重重地鬆了口氣。
那之後她又斷斷續續地說了些她在日本遇見的笑話，很賣力地逗肖媽媽笑，直到傍晚五點多，肖媽媽的情緒明顯穩定了，也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候了，考慮到肖媽媽和肖子涵肯定還是放心不下的，而他的經紀團隊又大多忙著應付那些不斷打電話來詢問情況的記者，她便主動提出下來去便利店替他們買些吃的。
就在她離開后不久，原本正閉目養神的肖媽媽睜開了眼睛，怔怔地看著杵在窗邊的兒子。
都說知子莫若母，她很容易就猜到他在看什麼，這個窗口剛巧能看到醫院正門口，也只有正門口的位置有家便利店，想必是在等著顏顏的身影出現吧……
「肖子涵。」她忍不住啟唇，沒好氣地喚了聲。
「嗯？」肖子涵頭也不回。
「你要是再敢把她逼走，我就當做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終於，肖子涵拉回了視線，回眸看向自家母親。
「她剛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那樣子不像是在撒謊，看來她跟那個成律是認真的，並不像那通電話里所說的那樣，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不要再去打擾她了！」
「嗯……」他很難確定那段故事究竟是真是假。江樂顏的演技他也算是見識過的，如果她想讓她媽安心，那絕對可以演到像剛才那樣滴水不漏。
「你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他不耐地撇了撇唇，「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你爸就不會被你氣得昏迷不醒了！你真當我跟你爸當初不清楚你跟韓夢嬌的那些破事嗎？就是因為清楚我們才忍痛把顏顏送去日本的，我寧願她再也不回來、寧願她恨我們一輩子，也好過被你糟蹋一輩子！你要不是我們生的，你爸早就弄死你了！」
「我會查清楚那通電話到底誰打的。」
「你還不明白嗎！重要的根本不是那通電話，是顏顏到底過得怎麼樣！只要她過得好就行了，這事別查了，絕對不能讓顏顏知道，免得她自責……」
——砰。
一陣悶響打斷了肖媽媽的話音。
聞聲，肖子涵和肖媽媽皆是一震，齊刷刷地轉眸朝著門口看去。
只瞧見江樂顏呆站在門邊，臉色微白，顯然剛才那道響聲是掉落在她腳邊的錢包製造出來的。
她本來只是走到半道上突然想起來沒拿手機，怕萬一有什麼事肖子涵會聯繫不到她又折回來拿了，沒承想會聽到他們母子在爭吵。
儘管那些她並沒能完全聽明白，但她至少意識到了一件事——
肖爸爸的病並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並且似乎跟她有關係。
良久后，她訥訥地啟唇，「什麼電話？」
肖子涵：「……」
肖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