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李長生篇:被迫休妻(下)
「你……」
可是那人並沒有取他的性命,反而輕輕問:
「你是李長生?」
李長生聞言睜開眼睛。
他努力抬起頭,卻看見了一張讓他覺得十分意外的臉。
那個人的情況似乎比他還要慘。
這些天一直在下雨,這個人不知道是沒避雨還是怎麼著,身上髒兮兮的,甚至可以讓人看到他衣服上飛濺的泥點。
而除了那些髒兮兮的水漬和泥點,他的身上還有一大塊暗褐色的痕迹,那痕迹覆蓋的面積很大,從胸口一直到腰下,而且有的地方還沒有干。
沒有乾的位置顏色更深,深的帶著一種不詳的暗紅,李長生知道那片暗紅是血。
再往上看,是那人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嘴唇都變成了不健康的粉白色,但即使這樣,他長的也是極為好看的。
――那張好看的臉曾經讓他又嫉又恨。
「謝清霜,你怎麼會在這裡?!」李長生驚訝的不得了,連身上的疼都顧不上了。
「我在這裡的原因和你一樣。」謝清霜毫不隱瞞的說。
「先前你都和長冥在一起?」李長生問。
「是的。」
「既然你和她一直在一起,怎麼會讓她被蔣雲意那混蛋抓住?!」李長生大聲質問。
「蔣雲意?」謝清霜輕輕吐息,緩聲說:「原來是被他抓去了,怪不得我找不到。」
「先別說這些了。你趕緊回福壽鎮找雙無葉!」現在不是扯閑話的時候,李長生勉強壓下心裡的煩躁和憤怒,對謝清霜說。
「為什麼要找他呢?」謝清霜皺了皺眉。
「長冥被蔣雲意抓去了,他人馬眾多,我們單槍匹馬的去肯定奈何不了他,雙無葉是武林盟主,這裡又是他的地盤,有他出馬我們一定可以救出長冥的!」
「……誰要救她?」謝清霜突然問。
「你說什麼?」李長生以為自己聽錯了。
謝清霜靜靜看著他,語氣很平靜的說:「她不要我,我為什麼要救她呢?」
「那你……」李長生糊塗了。
「我不是要去救她的,」謝清霜又說:「我是要和她一起去死的。」
「什麼?!」
李長生震驚的看著他,覺得現在現在他眼前的根本不是謝清霜!
謝清霜那個人他簡直太了解了,軟弱,無能幾乎就是他的代名詞。
他以為洛雅和謝清霜在一起是因為她那可笑的同情心,弱者向來和弱者更有共同語言,所以儘管知道洛雅對謝清霜有興趣,他也從未將謝清霜放在眼裡。
可現在站在他眼前的是什麼人?
明明他一身鮮血,整個人看著狼狽的不得了,可他才像那個掌管著殺戮的人。
還有他的神情,語氣,讓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兒,不想著救人反而要和對方一起去死,這是正常人會說的話嗎?
他不想相信,但謝清霜的語氣太認真,眼神又太決絕,讓他不能不信。
「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我並不能幫你。」謝清霜彷彿是在和自己說話,聲音輕的讓人幾乎聽不到。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視李長生如無物般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喂!你等等!」看他那個樣子,李長生連忙喊住他。
開玩笑!
謝清霜到底怎麼了他並不關心,可是洛雅的命他卻不能不管!
洛雅是他的妻子,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告訴她,也沒有來得及和她重新開始,他怎麼能夠容許謝清霜和她一起去死呢?
他們以什麼樣的關係去死,抱著什麼樣的感情去殉情?
不,這種「殉情」只是單方面的,是謝清霜一廂情願的……他似乎該放下自己的成見和嫉妒,好好思索一下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不相信洛雅會真的喜歡上謝清霜,喜歡這樣的一個古怪的、偏執的、神經質一樣的男人?怎麼可能?!
「你還有事嗎?我很著急。」聽到他的聲音,謝清霜的腳步頓了頓。
「你急著幹嘛?急著去死嗎?!」李長生感覺自己的頭髮都被他氣的豎了起來。
謝清霜抿緊唇瓣,似乎無意和他多說。
「謝清霜你這個膽小鬼,從以前就懦弱的讓人討厭!長冥怎麼可能會喜歡你這種人?你還巴巴的跑去和她一起死,有想過她會困擾嗎?」李長生連珠炮似的說:「而且就算你和她一起死又能如何呢?她是我李家的媳婦,到死都是李洛氏,和你謝府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謝清霜聞言看向他,微微出神的目光似乎是在沉思。
「你說的沒錯。」
過了片刻,他才點點頭,對李長生說:「那你就寫封休書吧。」
李長生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那人已經自顧自的撕下一片衣角,在他的面前蹲了下來,「小雅很聰明,我自己寫肯定瞞不過她。」
「你有沒有搞錯?」李長生失聲問:「我看著很像笨蛋嗎?誰會幫你寫休書啊?!」
「如果你寫,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福壽鎮。」謝清霜慢慢說道:「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和以前不同了,我的武功很高,你寫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雙無葉,你不寫,就只能死在這裡。」
「哦,對了,你死在這裡當然不是被蔣雲意殺死的,而是被我。」說完,他還微微一笑。
李長生再次迷惑了――
這他媽神經病一樣的男人是謝清霜?!
可還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謝清霜又說:「你不想死,就只能答應我的要求。」
「我寫了休書,你就不會殺我?」李長生不信。
「當然了,我說過了,小雅很聰明的。」像是想到了洛雅,謝清霜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許多,「只有看到休書,再看到你本人,她才會相信我。」
可我到時候可以食言說不是我寫的啊,我也可以把真相說出來啊!
李長生在心底腹誹,忍了又忍才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算了,謝清霜現在看著挺奇怪的,也許他並沒有想到這些。
只要活著就有機會,以後他跟長冥見了面,自然可以講這些事說清楚。
李長生在心裡權衡了一下利弊,還是決定答應謝清霜了。
「好,我寫!」他接過謝清霜手裡的布料,知道現在的環境也沒辦法找筆了,就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但他即將動筆時又抬起頭,對謝清霜說:「可是,我不識字。」
這句話是真的。
不過卻是在以前。
在洛雅失蹤以後他就腦袋一熱找了個先生教他識字,原因他至今也沒想明白,大約是洛雅以前嫌棄他的模樣太深入人心,讓他有了拼一拼的衝動吧。
所以他稍微認識了一些字,不過還沒等他把字練好看他就聽到了青城山的消息,匆匆走上了尋人之路。
不過這些他自然不會告訴謝清霜。
他想讓他妥協,就要流點血,他李長生可是向來不喜歡吃虧的!
但出乎李長生意料的是,謝清霜竟然滿不在乎的又撕下一片衣角,咬破手指在那塊布料上寫了起來。
寫完后還直接遞給了李長生,眼神和表情竟然沒有絲毫不快!
李長生悶悶的接過去,先前報復人的興奮已經消失殆盡。
他看著謝清霜寫的休書,在自己手中的布料輕輕畫了一筆。
他以為寫封休書很簡單,因為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以後他還有迴旋的餘地。
可當真的寫下那兩個字,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難過。
儘管知道是假的――
是假的――
他只是為了救長冥!
李長生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告訴著自己,艱難的寫下一個又一個的字。
「是假的……」終於,他寫完了。
他捧著那封休書,喃喃自語的勸慰自己。
「是假的,我只是為了救長冥……」
他一遍一遍的說,像個可笑的複製機器。
「多謝了。」
謝清霜拿過休書,仔細看了看內容才小心翼翼的收在懷裡,施捨般的對李長生說:
「走吧。」
李長生懵懵懂懂的站起來,竟然神奇的感覺身上不痛了。
可他站起來后又立刻捂住了胸口――
那裡的感覺好空啊,空茫之後又是痛。
怪不得他覺得身上不疼了,原來最疼的地方是他的心。
他的心是那麼那麼的難過,疼到身上所有的傷口加起來與之相比都微不足道――
好痛啊……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麼痛苦的嗎?
李長生捂著胸口,又喃喃了一遍:
「我是為了救長冥啊,只要我們都活著,我就還有可能……」
說完,他放下了手,彷彿終於說服了自己一般追上謝清霜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