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血色庭院
兩人又在床#上膩歪了一會兒,洛雅才將依依不捨的謝清霜送出門。
謝清霜離開以後,偌大的屋子裡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洛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原本想睡個回籠覺,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披了衣服去庭院里散心。
已是四月份的天,早春的花兒已經開放,在和煦的微風中漫出滿庭芬芳。
洛雅一點點望過去,見這園子里除了比較常見的花草,還在回形長廊的中央種植了一片牡丹,它們有的已經盛開,有的還含苞待放,奼紫嫣紅聚在一處,使人眼前一亮。
而在牡丹正中,還種了一棵高大的樹木,那樹木葉子極少,卻是花冠滿枝,粉白的花朵有些像桃花,但又不是。洛雅走進牡丹園靠近看了看,才發現這是一棵白櫻樹。
櫻花樹在這裡應該是比較的難見的,反正她一路行來也沒見過一棵,倒是桃花樹見了不少。可這座宅子卻種了這麼大的一棵櫻花樹,想來這宅子的原主人是個非富即貴的大人物。
謝清霜買下這宅子究竟花了多少錢呢……
洛雅懶洋洋的走回長廊里靠著,有點神遊太虛。
也許是風兒太輕緩,也許是陽光太溫暖,沒一會兒,洛雅就有點昏昏欲睡。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正打算趴在長凳上休息一下,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洛雅以為是謝清霜回來了,正欲回頭又感覺到一種逼人的劍意——
有殺氣!
洛雅不知道她這是女人的第六感還是遇到危險時的直覺,只感到一陣冰冷的風向她襲來。
那風不同於她先前感受到的微風,而是帶有殺氣的,凌洌的風!
這種幾乎能將殺氣化為實質的冷厲的劍風,她只在白非白的身上感受過。
洛雅當下也不管什麼形象不形象了,十分麻利的就地一滾——
而這時,一道清吒聲也隨即響起:
「惡賊,拿命來!」
惡賊?誰?
洛雅懵懵然的躲過對方的攻擊,首先看到了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少年。
那少年手持長劍虛虛站著,面色蠟黃眼底發青,看樣子不是沒吃飽就是沒休息好,凄慘的模樣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
他身後,四名中年人也拿著各自武器緊張對峙,嚴陣以待的模樣好像洛雅是個武林高手。
「你們是誰?喊誰是惡賊?」洛雅在他們刀尖劍尖斧頭錘的武器威脅下動也不敢動,咽了咽口水艱難問:「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可不要錯殺好人!」
「是個女的?」一名身著青衣的中年人看向同伴,蹙起劍眉。
「怎麼是個女的?」那面黃肌瘦的小少年也疑惑的反問。
「阿青,你可有記錯?」中年漢子問小少年。
「不會,那人雖以面紗遮面,但身材頎長挺拔,一看就是個男子。」小少年搖搖頭,依然用劍指著這裡,「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洛雅沒出息的往後退了一點,躲開小少年鋒利的劍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她猜得沒錯,眼下這事絕對是謝清霜整得幺蛾子!
也怪她自己傻,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話。
房子是那麼好找的嗎?而且還是這麼一座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房子!
找地段,談價錢,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事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兩天就弄好啊!
依她看,一定是謝清霜覺得這房子不錯,買賣不成對人家痛下殺手,結果人還沒殺乾淨,這不,養精蓄銳好就來報仇了!
現在該怎麼辦?裝傻充愣?說她只是一個過路人?拜託,這麼蹩腳的理由誰會信啊!
「說話!」青衣的中年人見洛雅久久不答話,沒什麼耐心的用腳踢了她一下。
「我……」洛雅張口欲言,結果理由還沒想好,就僵硬的卡在了那裡。
「張叔,我看這女子行為古怪,說話遮掩,估計是那惡賊的同夥!」小少年眼底燃燒著仇恨的火焰,惡狠狠的說。
「什麼惡賊的同夥?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洛雅聞言立刻為自己辯解。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這群人糊弄過去再說!
只要她態度夠強硬夠理直氣壯,這些人還能把「惡賊同夥」的帽子硬扣在她頭上不成?
想到這裡,洛雅轉了轉眼珠,信口胡謅道:「我是修佛之人,下山化緣時累了就在這附近歇腳,原本想來這裡討杯水喝,結果喊了半天也沒有人應我,我實在疲累,見大門敞開著就自己進來了!」
小少年和他身後的人對視一眼,卻沒有說話。
「打擾到你們是我不對,我道歉便是,但我確實不是故意闖入這裡,你們又何必污衊我是惡賊!」
編著編著,洛雅竟然編順溜了。
她挺直背脊,做出被人污衊的氣憤模樣,在對面幾個人有所動搖的時候手腳麻利的從地上爬起來,繞過小少年的劍尖往大門處退去。
「如今主人家回來了,我也該走了,後會有期!」
說罷,她腳底抹油就要開溜!
然而她剛剛轉過身,那小少年就輕飄飄的念了兩個字——
那兩個字對於她來說是極為熟悉的,可卻是完全陌生的人念出了它。
「小雅。」
他這樣喊她,生硬,刻板,又帶著點試探。
◎◎◎◎
洛雅毫無防備,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而這時,那小少年又說:「果然是你!」
他語氣憤恨,還帶了點被戲耍后的惱怒,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字眼低沉陰毒,像是恨不得讓她血濺當場!
接著,在洛雅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又扯著她的衣領把她扯了回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愧是那惡賊的同夥,果然奸滑!」
那少年用腳踩著她的肚腹,用劍尖對著她的咽喉,陰沉笑道。
「你——」洛雅已經完全懵掉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完全陌生的少年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你在想我為什麼會知道你的名字吧?」那少年像是看懂了洛雅眼中的疑惑,嗬嗬冷笑。
「呵呵,我記得很清楚呢,那一天我玩耍回來,看到宅門大開,以為是我阿娘知道我要回來特意給我留了門,正歡喜的要去找她,卻沒想到看見了地獄般的一幕!」
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什麼,他的聲音變得格外沙啞,冷笑的聲音像是繃緊的琴弦,嘶啞緊湊的讓洛雅以為他下一秒就會尖叫!
「我爹,我娘,和婢女小廝全都死了!他們雙目大睜,死狀可怖,被人毫無尊嚴的堆放在牛車上,不知道要被拋屍到何處!而那殺了他們的魔鬼竟然一身白衣,仿若仙子一般出塵乾淨,嘴裡還笑著說:『這地方風景極好,小雅一定會喜歡的』——」
說到此處,那少年停下來呼呼的喘氣,眼睛像刀子似的瞪向洛雅,一字一頓的說:「我那時真是恨極了他,也恨極了他口中的『小雅』!」
洛雅無話可說。
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她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解,更無法相信小少年口中描述的謝清霜。
他在因為她殺人——
一開始的他殺了王三和賴頭七,她告訴自己,那兩人要的是她的命,他們不死,她就會死。
所以看到王三和賴頭七的死亡,她並沒有什麼觸動,反而還鬆了一口氣。
接著,就是李大俠一行人。
她告訴自己,那些人心存貪念,欲對她不利,他們該死。
於是,她依然不曾動容。
第三次,是九靈和夢蓮,那兩個人和他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卻因他們「婆羅門」門徒的身份被謝清霜盯上,死在了冰冷的異鄉。
那時候她已經感覺到了謝清霜的不對勁,可她還是在不斷的為謝清霜找理由,說服自己說他「生病」了,他受到了血牙邪功的影響控制不了自己,她要給他時間,慢慢的改變他。
最後是若葉、珍珠、玲瓏三個人,如果謝清霜不曾動過夢蓮和九靈,他們本該和若葉一行人毫無交集,但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因為若葉最後的貪婪和狠毒,她仍舊選擇了站在謝清霜這邊,直到現在——
因為一座宅子,他殺了人。
殺了對他們毫無威脅的,無辜的一家人。
——怎麼能夠諒解?
這難道就是謝清霜對她的「愛」?
洛雅閉上眼睛,覺得心口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巨石一樣讓她難以喘息。
如果這就是他的「愛」,那這「愛」也未免太沉重了——
她好怕,怕自己在他的耳濡目染下也逐漸迷失,對這種殘酷的殺戮感到麻木!
「你對他一定很重要吧?」這時,那小少年又開了口。他微微歪著頭,被仇恨蒙蔽著的眼睛竟然迸發出一股不合時宜的純真來。
他看向洛雅,彷彿夢囈一般說:「像我的阿爹、阿娘對我一樣重要。」
「阿青,」他身旁,青衣的漢子沉聲說:「動手吧,這女子留不得。」
「對,留不得。」少年呵呵一笑,「他奪去了我最愛的人,那麼,我也殺了他最愛的人好了!」
他向前推送了一下劍尖,神色在即將報仇雪恨的激動和快意里變得有些飄渺。
「殺了你之後,我們再去收他的命。女人,你就先下去對我的爹娘懺悔吧!」
說罷,鋒利劍尖毫不留情的刺向洛雅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