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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風雨欲來

  月靜安靠在床樑上,指甲緊緊抓著床邊的木板,不住的咳嗽,一聲接著一聲,猝然咳出一口血來,雪白的帕子直接被染紅。


  夏盛卿面色一變,剛準備走上前,又止住腳步,撇過頭去,強忍著心頭的顫慄不去看她,「嬤嬤,母妃近來身子不適,還是在屋子裡好好歇著,莫要出去走動了。這次黑熊的事情,兒臣會替您解決乾淨的,您不用擔心。」


  嬤嬤的脖頸被尖銳的匕首尖抵著,一個字都不敢吐,眼底流露出著急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望著他,冷笑一聲,「殿下,您這樣倒行逆施,為了個女子就要同自己的生母決裂,甚至不惜放棄自個兒肩上的使命,就不怕日後去了地下無顏面對前朝先皇嗎?」


  夏盛卿臉上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咬牙看著她,「嬤嬤,當今皇上雖然多疑,但並不是昏君,大萊王朝也是一如既往的強盛,百姓安居樂業,嬤嬤認為我們在這個時候光復前朝,真的會受百姓歡迎嗎?」


  以往夏盛卿從未與他們討論這個問題,月靜安與嬤嬤一心光復金萊,致力於奪取明聖帝的江山和性命的事業中。若是他敢說出這樣的話,得到的無外乎就是月靜安的鞭打。


  但現在他已經決定與夏子衿在一起,再不能和以往那般,為了討月靜安歡心,狠心掐滅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夏子衿得知他的身份,不僅沒有怪他隱瞞,還在他心灰意冷之際開口說要與他走下去。


  思及此,夏盛卿的心口好似被熱油澆過一般,滾燙滾燙的,叫他整個人都暖和起來。月靜安聽著他竟然為明聖帝說話,又是咳出一口血來,激動的就要起身,卻是扯動屁股上的傷口,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嘶!夏盛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若不是他當年忘恩負義,謀朝篡位,先皇怎麼會仙逝。你竟然幫著這個殺害你父皇的亂臣賊子說話!夏盛卿,本宮看你當真是忘了自個兒的出身了。」月靜安不顧自個兒的身體,義憤填膺的開口,手掌不住的在床榻旁拍著,一下接一下,手掌都拍腫了。


  夏盛卿默然,誠如月靜安所說,明聖帝若單單是亂臣賊子便罷了,還是他的殺父仇人,只是……


  夏盛卿抿緊唇瓣,眸光晦暗不清,忽然收起短刃,就在月靜安和嬤嬤以為勸說他成功的時候,他突然抬首,唇角揚起一抹不在乎的笑意來,「母妃,縱然明聖帝有錯,但子衿與此事並無關聯,因而,若是母妃對她出手,那隻能請您恕兒臣不孝了。」


  月靜安見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目瞪口呆,滿臉駭然的盯著他,直到他走出去,月靜安堵在胸口裡的那口鬱氣才剋制不住的往上涌,「哇」的一聲,再度吐出一口淤血來。


  嬤嬤大驚失色,慌忙上前去,就見月靜安已經昏迷過去。


  夏盛卿從宮中回府之後,推開屋門,就望見夏子衿正倚靠在窗檯前,手裡拿著本書籍翻著,聽著動靜,夏子衿還以為是馨兒拿書籍進來了,隨口吩咐一句,「將書籍放到桌子上罷,你且退下去。」


  「子衿這般用功,倒顯的為夫一無是處了。」夏盛卿緩步走到她跟前,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笑眯眯的開口。


  夏子衿將頭後仰,貼在他的胸口,「盛卿,你突然蒙住我的眼睛,可是存心不叫我讀書?」


  前世里,她從恢復明珠公主的身份后就一門心思的哄著林潤玉,一心一意幫助他,對於書本,一概不感興趣,如今重活一世,如今重活一世,她才明白自己的蠢笨,若是不多讀點書,只怕要被人像哄傻子一樣的哄著。


  夏盛卿隨即鬆開手,坐到她對面,面有愧色,欲言又止,「子衿,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與你說。」


  瞧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夏子衿合上書籍擱在一邊,端起桌子上的茶盞喝了一口,漫不經心的開口,「是蓮妃的事情?」


  能叫夏盛卿面對她時,露出這樣的神情,唯一的解釋也只有月靜安了。夏子衿頗有些心煩意亂,以往不知道月靜安同夏盛卿的關係也就罷了,現在曉得了,諸多手段都是沒法動用,且夏盛卿的生父,的確是明聖帝所殺,月靜安對自己會動殺意也不奇怪。


  任是誰,也沒法子接受自己的兒子愛上殺父仇人的女兒。一想到這樣狗血的情況會出現在自個兒身上,夏子衿就是一陣頭疼。


  當下,她的眉頭就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夏盛卿還以為她是不願意自己提起月靜安,「子衿,若是你為難,便不要去想了,為夫會去說服她的。」


  夏子衿見他眼露擔憂,心口一顫,繼而笑起來,「為難?我為何要為難?左右是個不受寵的嬪妃,也不能對我做些什麼?父皇年歲大了,上次去看,身子越發差了。此次的事情,夏天勤挨了板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討的父皇歡心。」


  「這滿大萊,竟是連個堪當大任的人都沒有。」夏子衿將茶盞擱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相握,望著他,一雙眸子里迸出璀璨的光芒來,亮眼的叫他心驚,「盛卿,你可想坐上那個位置?」


  夏盛卿一怔,漆黑的眼眸里閃過迷惘,最後恢復堅定,筆直的看進她的瞳孔里,握住她的雙手,「子衿,我並不想坐上那個位置。高處不勝寒,當今皇上自從坐上皇位就好似被綁在了上面一樣,連最親近的人都護不住,既然如此,坐上皇位又能如何?」


  夏子衿定定的看著他,確定他說的不是假話之後,這才舒了一口氣,「盛卿,若是有空,你帶我去見蓮妃吧。」


  夏盛卿滿懷驚喜的抬起頭來,握著的手掌不由自主的緊了一些,重重的點頭,「好。」


  太子府,夏天勤側靠著軟榻上,看著邁步而進的青赫淵人,大發脾氣,「道長,你不是說只要本太子不肯承認就不會有事嗎?你看看本太子的樣子,像是沒有事嗎?」


  那五十大板可是實打實的,一下比一下痛的厲害,夏天勤到現在屁股還痛著在。青赫淵人瞧著他面帶痛楚的樣子,心下鄙夷,面上卻是恭恭敬敬,「殿下現在這樣,不是沒事嗎?」


  眼瞅著夏天勤氣急攻心,說不出話,青赫淵人才接著道:「相比於被皇上抓住罪名,廢除太子之位,甚至丟掉性命,殿下這五十大板已經是輕的了。若是這樣,殿下都覺得不滿意,那小道人也沒有辦法了。」


  左右夏天勤現在已經失勢,雖然不知道主子到底打算做什麼,但現在夏啟軒被軟禁,夏天勤又在眾人面前當眾挨了板子,雖然他並沒有親口承認那黑熊是他故意放進圍場用以刺殺明聖帝,但這件事情,已然在明聖帝心裡邊種下了一根刺。


  他現在雖然還坐在太子的位置,但接下來的日子都將是如履薄冰,稍有差錯,他這儲君的位置就坐到頭了。


  這邊夏天勤戰戰兢兢,另一邊夏啟軒在聽說他被打了板子,顏面盡失,喝的暈暈乎乎的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瞬間從地上爬起來,抓著前來報信的暗衛,滿眼激動,「你說的可是真的?」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暗衛面無表情的點頭。


  夏盛卿當即甩下頭,將桌子的酒罈都砸到地上,濁黃色的酒水淌了滿地,一屋子的酒香順著半開的窗戶蔓延出去。暗衛看著自家主子的動作,欲言又止,夏盛卿一抬頭就看到他擔憂的眼神,輕笑一聲,「你且出去吧。」


  暗衛暗自嘆了一口氣,轉身推門出去。夏盛卿眸光變幻,面上露出他被軟禁之後的第一次笑容,他迅速抽起桌子上卷著的畫卷,在上邊提了一首詩,拿著畫卷出去,將管家喚來,吩咐他將這幅畫送到宮裡去。


  明聖帝正摟著青蓮卿卿我我,大太監就捧著畫卷推門進來,明聖帝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不耐煩的轉身。


  大太監自知擾了他的興緻,目光偷瞟了青蓮一眼,再轉到明聖帝身上,眼見明聖帝眼窩下陷,眼下都是陰影,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低下頭來,雙手高舉著畫卷回稟,「皇上,這是皇長孫殿下送來的,說是他冬獵無法參加,特意送來這封畫,恭祝皇上安康。」


  「安康?」明聖帝現在最厭惡的就是有人提起這次的冬獵會,一想到自個兒被一隻黑熊嚇的上躥下跳,他就覺得羞恥。尤其是他這次差點兒丟了性命,好不容易查到些蛛絲馬跡,卻沒法子掌握徹底的證據,白白放過罪魁禍首,實在是氣人。


  若是旁人倒也罷了,他殺也就殺了,偏這懷疑的對象是當朝太子,貿然廢除太子,必然會引起朝堂動蕩。明聖帝面上神情變幻不斷,垂在身側的手掌握的咯吱響,到底是壓下怒氣,「拿來吧。」


  想來夏啟軒是被關禁閉,因而才不知道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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