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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她真的死了

  水嫣然睜開眼睛望去,只見面前站著的夏晟卿,他雙手捏在腿旁,一雙眸子似深潭幽谷一般。


  「呵,這不是夏總管么?什麼風把您給吹到本宮這個階下囚面前來了。」水嫣然扯著嘴角笑了笑,翻起一個眼花看他。


  「公主在哪裡?」


  夏晟卿不曾應答她的戲笑,又問了一遍。


  「公主?」,水嫣然嗤笑一聲,將自己的身子轉了個姿勢靠在牆土根上,幽幽一嘆,「你的公主早就在墨生園那場大火裡頭,燒成焦屍了,哈哈哈!」


  「水嫣然,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夏晟卿的聲音低沉至極,帶著一觸便能結凍的冰霜。


  「怎麼,你不信?」水嫣然扶著膝大笑,笑出了淚花,口中仍不止休,「本宮親自命人用大火燒了墨生園,那賤人得了瘟疫,下不得床,活生生地燒死在榻上。到底是抬舉了她這賤人,她讓本宮的女兒死的那般凄慘,本宮只不過讓她嘗一嘗火油的滋味,還未曾將綺兒受的苦千百倍加諸在她的身上,當真是可惜了。」


  水嫣然嘖嘖嘆氣,心中對於未曾親手摺磨夏子衿備感惋惜,若不是夏子衿這一回在這個節骨眼上正正好得了瘟疫,她定要親自拆她的骨扒她的皮飲她的血,方能一解她害死自己親女的仇與怨。


  「你住口!」夏晟卿雙拳緊捏著,眼中染上了赤紅的殺意。他緊盯著水嫣然,從齒縫之中擠出了最後一絲詢問,「不要用謊話來框我,我再問你一遍,公主究竟在哪裡?」


  隨後牢房的柵欄上響動了一聲被拳頭砸擊的動靜,水嫣然挑眉望去,嘖嘖搖頭。


  「本宮不曾騙你,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本宮宮裡的嬤嬤,她是不是還活著的……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這世間痴男怨女千萬,還有像夏總管這樣真心不渝的太監。」


  「只可惜呢,你再鍾情於夏子衿那個小賤人,仍舊改變不了你是一個太監的事實。沒有一個女人,會將自己一生的幸福寄托在一個太監的身上。況且那小賤人已經死的透透的了,再無處尋咯!」水嫣然笑的瘋狂。


  她的話深深刺激了夏晟卿,倒不是因為她話語的怨毒,而是因為他字字句句都在提醒著夏晟卿,夏子衿的死有多麼真實。


  「不會.……公主不會死.……」


  夏晟卿緊捏著手,忍不住否認,他分明安排好了一切,他分明交代了人保護好夏子衿,為何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墨生園大火,為何沒有一個人來向他稟報!

  他的指尖握得泛白,水嫣然看著他痛心疾首的模樣,心中卻油然而升起暢快情緒。


  「心痛嗎?心痛就對,本宮的綺兒死的願望,這個仇本宮終於是替她報了。夏總管,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呢,本宮的綺兒不好過你們憑什麼好過,你們全都該給她陪葬,全都該死!」她蓬頭垢面髮髻凌亂,身子往後仰倒,發出了幾聲尖利而瘋癲的笑。


  她笑著笑著,卻又流出了淚來。心中恨極夏斌為何不能像夏晟卿對夏子衿那般真心實意。


  這人世間的情事百哉,不過轉眼瞬間,有人尋盡一生不得一片真心實意,有人卻短短相遇便能托以真心,其中的錯綜複雜與天意奈何,誰又能說得清。


  「瘋婦.……」


  夏晟卿狠狠地捶打在木柱上,咬著牙啐了一聲,運動輕功便往外飛奔,直朝著墨生園的方向而去。


  經過大火的灼燒,從前瑰麗秀珂的墨生園,已化為了一片烏黑焦灼的狼藉。入眼處皆是斷垣殘壁,絲絲青煙自那些宮殿殘骸碎片上散出,焦油和火融的味道依舊濃重,刺鼻又嗆人。


  夏晟卿不停地在這些殘垣上搜尋著,不停地呼喊著夏子衿的名字。


  除去站在被大火熏得焦的瓦頭凄叫的烏鴉,再沒有什麼回應夏晟卿的話。


  「子矜.……你在哪兒……」


  夏晟卿失魂落魄地在殘垣上找尋,他不信夏子衿就這樣死了,他不信他深愛著的人就這般容易地從他身邊消失。


  他還沒有告訴夏子衿他的秘密,他還沒有向她闡述這些年的一切,他還沒有完成對她的許諾,陪她到世外桃源過男耕女織平淡安穩的餘生。


  所以她怎麼可以死呢……


  「子衿……你還活著的對嗎,你不可能死的……」


  夏晟卿跌跌撞撞地在殘土上奔走,喊聲被四方回蕩回來顯得無比凄涼。從前那般悠和秀美的墨生園如今面目全非,他所踏足之地皆被大火吞噬過,而夏晟卿望遠見到一片殘土之中依稀露出些羅帳模樣的東西,立刻就運氣輕功飛身過去,徒手將那堆殘土扒開。


  大火將宮殿燒得傾塌脆弱,稍有異動那些殘骸便會塌方,夏晟卿所站之處被挖的鬆動,他只一心留意著手上的功夫,未曾感覺到腳底的殘土鬆動,一個不留神便踉蹌地從土堆上滾了下去,落得滿身傷痕。


  他立刻就要起身去繼續挖,卻有一隻手攔在他的身前。


  「主人,別挖了,這裡已經沒有活人了。」


  他的身前,站著一身黑衣包裹著的暗影,修長的手擋在夏晟卿的面前,語氣低沉。


  「讓開。」


  夏晟卿拍拍身上的塵土,臉頰上被石礫擦破而滲出了點點的血珠,風將他的衣角吹得飛揚,也吞去了他喉頭的哽咽。


  「主人,公主……已經死了。」暗影一動不動,沉默了半晌后嘆了一氣,「越妃派人將公主的屍首從土堆里扒出來的,屬下親眼看見,身形與服飾,沒有錯的。」


  「不會,我不信。」


  夏晟卿笑了,卻忍不住糊了視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他全然不顧一切,吸了吸氣又繼續蹲在廢墟上徒手挖。很快的,他的十指便血跡斑斑,砂礫與血液混合著摩擦他的皮肉,他卻依舊分毫不覺得疼痛了。


  「主人,你這是何必呢。」暗影嘆了一聲,他沒有心,也不明白痴情怨愛是什麼東西。


  「公主的屍首,就在寶華堂,明聖帝方才許了將公主風光大葬。」


  他知道這樣說有些殘忍,可有些事情既然已經註定便不得不面對現實,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看著夏晟卿這般傷神沉淪下去,倒不如叫他早些看清夏子衿已死的事實。


  只是夏晟卿分毫也聽不進他的話,依舊賣命地在土堆中刨挖著,任憑雙手鮮血淋漓,也不曾停下半分。他不信,夏子衿一定還活著,只要他繼續找一定能夠找到些什麼。


  正當他堅持著心中所想,動作卻忽然的頓住了。


  不因別的,而是因為土堆之中,赫然出現了夏子衿隨身所帶的香囊。


  夏晟卿愣住了,將那枚香囊從土堆之中撿起,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原本是藕色的緞面已被大火燒毀了大半,只剩下依稀的花樣能夠讓他辨別出是夏子衿的貼身之物。


  這是他送給夏子衿的,她向來都帶在身上一刻不曾摘下,如今卻出現在這裡……

  顯然,事情已經糟糕到出乎他的想象。


  「主人,明聖帝那邊已經派人為公主誦經超度了,寶華堂正在做法事……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夏子矜是因為得了「瘟疫」又被大火燒亡的,照佛家來說這般死去的人怨氣極大,需要依法事超度後方能解開怨氣,不聊禍人間。


  明聖帝自然是怕夏子衿的亡魂給他的皇朝帶來什麼影響,當即便命人請了上京城裡最好的禪師來為夏子衿誦經超度。


  夏晟卿緊緊地捏著那枚香囊,只片刻便提步運功飛一般的點足而去,風在他的耳邊呼嘯,暗影緊隨其後在他的耳邊勸告,可他的眼中他的腦中全然沒有了別物,有的只是夏子衿離他而去的殘忍事實。


  若是沒有她,他該如何度過漫漫餘生,江山復仇於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地面上的這些言語動作,並沒有透過墨生園偏僻處的的井蓋傳進夏子衿的耳中。


  她此時坐在深井內的半空,雖然不至於太難受,但維持著一個姿勢久了她也不敢動,生怕動作太大將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木板震斷,那樣的話她便要以臂力懸吊在半空,恐怕堅持不到一刻,便會墜入這深井腥臭的水中溺斃。


  「小桓子……」


  夏子衿喑啞地喚著這個名字,面上已是斑斕淚痕。她曾從這井蓋的縫隙之中望外探去,看見了墨生園的滿天火光,看見了來救火的宮人手提著一盆盆水澆熄火焰,她更聽見那些人喊天喊地的說著明珠公主被大火燒死了云云。


  那些人以為自己抬出去的,是夏子衿的屍首,可卻只是小桓子男扮女裝的替代。不只是夏子衿,眾人也不會想到一個太監竟會為了他去赴死,從而也沒有人懷疑那張面目全非的臉究竟是不是夏子衿。


  一輪殘月下人人心思各異,只是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在此終苦怨的活著,望不見明天,望不見未來,深陷在眼前的霧沼之中暗自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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