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夏啟軒在被明聖帝封了南藩王后,明聖帝又像是害怕他不服自己的決斷要賴在上京城不走似得,三申五令地派了使臣催促夏啟軒前往封地。
夏啟軒一口氣憋在心裡,可奈何明聖帝的決定沒有誰能夠左右,他只能是憋屈地認栽,前往南番當一個小王,心中已然是恨透了夏天勤。
不過夏啟軒這一走,皇權爭鬥的盤面下就少了一方權勢,夏天勤與夏斌也少了一方勁敵。
原本夏天勤被夏啟軒分撥去的勢力與盤口隨著夏啟軒的遷出上京也全數回到了夏天勤的手中,甚至於好些曾經倒戈向夏啟軒的大臣也明裡暗裡地上訪夏天勤,想要再次入他麾下。
如此的吐氣揚眉自然是讓夏天勤喜不自勝,他在府邸裡頭聽說夏啟軒在除夕夜后就被明聖帝三三催促著上路了,臨走的時候還特地修書一封上奏明聖帝說是到了南番之後定會日日盡心為民,期盼有一日能夠重回皇族親人們身邊,但明聖帝理也不理,巴不得夏啟軒一輩子呆在南番不歸。
夏天勤在府邸裡頭暖著炭火燙著熱酒,厚實的大氅披在身上,合著下酒的小菜吃得有滋有味。
他抬起乾瘦的手腕,夾起面前的一顆去殼的牡蠣,沾了鹽放進嘴裡咀嚼,配上溫過的梨花釀,瞬時間便覺得人生快意,閑適喜悅。
「道長,還是你的法子好啊,本太子原本這個心裡還是打鼓的,也不是說不通道長,只是覺著哪有這麼容易就能除去一個對手的事,可是本太子還是小瞧了道長你的神機妙算啊,這一回毫不費力地就把我那個侄兒給趕到了南番去,本太子的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說罷,夏天勤招呼了婢女為青赫淵人添酒,高舉杯盞就要同他碰杯。
「來,本太子敬你,祝咱們二人第一回的合作便如此順利,得道長相助實乃本太子之幸事,道長神機妙算,比夏晟卿那閹人厲害多了!」
清酒緩緩入杯,溢著梨花的清香與酒液的醇香,青赫淵人握起了青瓷酒杯,抬起手腕與夏天勤碰一碰杯沿,發出叮咚的響聲。
「哈哈,小道也不過是掐准了皇上多疑善忌的心思罷了,承蒙太子殿下抬愛,日後與太子殿下共謀這天下事,才是小道人的幸事。」
青赫淵人笑呵呵地與夏天勤碰飲,梨花釀的甜辣在舌尖滾卷,煞是多滋。
「太子殿下可知道這梨花釀為何好喝,為何香醇?」
青赫淵人轉著腕部,將杯盞中的酒液在青瓷杯中晃蕩了兩下,才送入口中呷吸,發出暢快的呵氣聲。
「大概是用料較好?」夏天勤將喝空的青瓷杯捧到面前來嗅了一嗅,兩頰有些酡紅。
青赫淵人笑了一聲,手中的拂塵甩著換了一個邊兒,一把山羊鬍捏在手中細細廝磨,雙目依舊如往日一般精意不減。
「要釀一壺梨花釀,釀酒的小農們需在春日摘下枝頭開得最燦的梨花萬朵,放進青頂山泉之中洗凈,浸入清酒釀製,輔以各種香料調試,裝壇后還要埋入桃樹生長之地,在地下一尺深土中等候整整三年方可啟壇開飲,過程實在繁瑣。」
他的嗓音尖尖細細,在說出這一段制酒的過程時候又呷了兩口梨花釀,打出兩個酒嗝來。
「但就是因為製作過程這般繁瑣,釀出來的梨花釀才格外地清甜醇厚,酒香沁人。」
夏天勤挑了挑眉,乾瘦內陷的雙頰微紅得有些突兀。
「製作過程,繁瑣不繁瑣本太子可不管,只要好喝就行。」他笑了一聲道,「也只有身處在高位的時候,才能夠時時刻刻飲到這般美酒,吃到各類佳肴。」
「誠然,太子殿下所言極是,但小道人想說的並不是這個。」青赫淵人將酒杯擺正,端坐起了身子,正色道,「太子殿下在皇權爭鬥的路途上,便如同釀這梨花釀一般,過程越是繁瑣,越是艱辛曲折,最後的結果才能越盡人意。若是釀酒到第二到第三到工序就覺得繁瑣疲累就棄了,是萬萬釀不出好酒來的。而爭權奪位到第二回第三回就累了疲了放棄了,最後也是大功未能成的。」
「道長這是要勸本太子在奪權的路上萬萬不可懈怠吧。」夏天勤笑了笑,復而將面前的一盞梨花釀親自為青赫淵人斟滿,「道長且放心便是,本太既然踏上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餘地,此生只為坐上皇位而搏。本太子在這世上一日,便會為了權奪皇位而籌謀上一日。」
他的聲音沉重而低啞,眯起眼來望著青赫淵人,定然道:「本太子是父皇親定的太子,也相信最後的大萊君王寶座做一定會是本太子所有,屆時太子「釀的這杯梨花釀」,還請道長一同歡飲呢。」
「那是一定,最後太子殿下榮登大寶之時,可別忘了小道人為太子殿下鞍前馬後的功勞。小道人也不求別的,只求太子殿下保小道人,榮華一生,坐擁金銀與美女萬千,讓小道人後半生沉溺在溫柔鄉中便可。」青赫淵人精細的面孔顯得十分猥瑣,兩撇山羊鬍隨著他的說話聲一抖一擺。
「好說好說,今日事今日妥,明日事明日成,祝咱們心中所願,各自到達。」
兩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不同的面孔上卻掛著對於慾望與金權同樣的渴熱。
青赫淵人與夏天勤酒過三巡至夜幕深沉,窗外樹杈上晚鳥低叫嗚咽,方才告辭離去。
青赫淵人的住所離太子府三百步遠,他從太子府出來時,便感受到寒夜涼風扑打在他因喝了酒而微醉燙熱的臉頰上,瞬間將他的酒氣也吹散了幾分。
以至於他徒步三百步,回至自己的住所后,身上的酒氣已然被冬夜的寒風給吹得差不多了散了。
青赫淵人步入屋中,升了個懶腰后將披掛在身上的大氅取下掛上了屋中木架,正要步近屋中的木桌前將屋裡的燈燭點上,但他才方走出兩步,就聽得耳畔嗖嗖兩聲,似有什麼東西擦過他的耳旁直射向桌子那頭。
而在下一刻,原本還是昏暗黑沉的屋子便瞬間亮堂了起來,燈燭已然被點亮,火苗噗嗤曳動著,在屋子裡的每一處角落都灑滿暖黃的光暈。
「與大萊的太子飲酒,可還歡暢?」
屋中驀然響起一人的聲音,那人嗓音清冽又帶磁性,響在這寒風簌簌的夜裡,卻也不讓人覺得冷厲。
聽到這人的聲音,青赫淵人原本還警惕得吊著的一顆心,瞬間就放了下來,又兀自悠閑踱步到地窖邊上,將藏在屋中的烈酒給捧了兩罈子出來。
「不瞞你說,那大萊的太子雖然看著闊氣,著實是個小氣的人,什麼梨花釀,分明就是清水對了些女兒紅,還不如我親手釀的烈酒來的颯爽。」說罷,青赫淵人啟封了一罈子的烈酒咕咚開飲,又拋了另一壇給那人。
那人笑了兩聲,抬手輕鬆接過青赫淵人向他擲過去的小酒罈子,也一把掀開大紅的酒封,仰頭飲了起來。
「眼下夏天勤對你還是不錯的,你剛為他完成了一樁大事,想來他日後會更加的倚仗你。」那人淡淡地說道,舔舌咂了咂嘴巴,飲酒時偶有一兩滴酒液粘漏在唇角,他抬手以指腹將唇邊的酒液揩拭去,薄唇勾著一抹弧度,很是好看。
「哎呀,我不過是照著主人你的吩咐,向夏天勤諫言罷了。多虧主人的計謀,夏天勤現下對我是十分的器重呢,還許給我榮華富貴,車馬美人。」
青赫淵人笑了笑,臉上露出的表情與在夏天勤面前完全不同,竟是難得地有些忠厚爽朗。
那人握著酒罈對著他指了一指:「得虧你的戲演得不錯,我看你演個奸人,倒是得心應手的很,把夏天勤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哈哈,過獎過獎!」
青赫淵人咕嘟的喝下兩口烈酒,兩坨酒暈更加深了,但他的面容很是淡然從容,全然沒有了在夏天勤面前的姦邪狡詐。
兩人將兩罈子的烈酒飲盡后,屋中滿是酒氣,青赫淵人方才在夏天勤的府上已經喝了許多梨花釀,這會兒子回到自己府中又與此人喝下一罈子烈酒,眼下不停的打起了酒嗝。
而那人卻也並不打算在青赫淵人的住所處多待。
喝完了酒以後,那人便從懷中掏出了一箋信件來,兩指夾著遞給了青赫淵人。
「這裡邊是下一步計劃的詳細內容,接下去你就按照裡頭的內容來做,若有什麼事,你按照老規矩來找我。你這住處我不會常來,以免引得夏天勤懷疑。」
青赫淵人點點頭,遂將那人遞過來的信件給藏進了袖子裡頭,雙手並著舉至頭頂,此時恭恭敬敬地輕言了一聲:「我記下了,主人慢走。」
那人輕嗯了一聲,披上黑色斗篷,運氣點足飛身而去,片刻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只留下他身上殘留下的淡淡檀香,混著烈酒的氣味,很快也消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