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決裂

  夏晟卿被夏子衿脫口而出的話給震住了,他並沒有想到夏子衿已經知道了他為夏天勤辦事,觸及到夏子衿眼眸之中的些許嘲諷,他愧然了,卻又無法反駁。


  「公主你何必要這樣說……」他嘆了嘆終究是沒有正面回應。


  但夏子衿卻沒有就此打住。


  「我為何不能這樣說,難道你能夠否認這不是事實嗎?夏晟卿,你我定下婚約的這一年來,你究竟將我至於何地,是真真切切地把我看做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還是只當我做為你向權利上爭流的踏腳石?」


  夏子衿越是說著心中越有些委屈起來,緘口不言這麼多天,她終是再也忍不住了,關於夏晟卿的秘密她一無所知,就好比將自己綁在了前途茫茫的迷沼之中,是福是禍是生是死全憑運氣罷了。


  「公主怎會這樣看我……」夏晟卿眼中有痛色,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在夏子衿的眼中成了這副模樣。


  「那麼你要我怎麼看你?」夏子衿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對上他灼灼的雙眸,「從去慈恩山莊開始,你便不對勁了,我越發看不透你,甚至不明白究竟從前的你是真實的你,還是如今的你才是真實的你。」


  「你說你素來不愛參與朝廷之中皇子們的黨派爭鬥,可轉眼之間你又投身到了太子的麾下。你說你一定會保得表哥安然無恙,可他現在廢了一身武藝,日後是否能重新振作起來都是問題。」


  說著夏子衿便也有些哽咽起來,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染著徐徐失痛之色,竟說不清是因為看錯了夏晟卿,還是因為自己重來一世仍舊沒有擺脫陷入風月之情的命運。


  夏晟卿不住搖頭,他如何才能告訴夏子衿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局,一場為了他的國讎家怨而設下的局。


  他無法開口,若是讓夏子衿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怕是更添事端了。


  然則如此,夏晟卿還是無法承受被夏子衿誤會的滋味,他要靠近她卻又被她退後一步躲開,彷彿與他的一絲接觸都是罪過。


  「無論公主信或不信,我對公主的心意從始至終都沒有分毫變更,為太子做事乃是情非得已,在這宮裡頭除了公主,其他人是全然信不得的,我又如何會為了旁的什麼利益而有意欺瞞公主。」


  他的肺腑之言如今在夏子衿的耳中聽來,只覺得諷刺,更像是冠冕堂皇的搪塞之語。


  只聽夏子衿笑了一聲,又定睛看他,斂了神色肅然問道:「好,你說你仍舊是真心,那麼我問你,慧兒是怎麼死的?」


  她堅定的神色不容夏晟卿恍惚半分,然而夏晟卿卻沒有想到夏子衿一早就懷疑慧兒的真正死因,一時之間也有些無言以對起來。


  他遲疑的神態在夏子衿的眼中看來便是默許的真相了,夏子衿從懷疑與質問一點一點地變為了肯定與失望,苦笑了兩聲愴然退後。


  「你不必說了,我皆是明了。人活一世心性和志向都是各不相同的,我不怪你。」


  夏子衿忽然覺得臉上有些濕漉漉的,她抬手一摸,滿滿是冰涼的淚水。


  為什麼啊,明明說謊的不是她,明明欺騙的人不是她,可她竟這樣難受。


  「公主……」夏晟卿澀澀開口,微涼的指腹擦過她的眼角為她拭淚,卻又被夏子衿偏頭躲過。


  「你知道么,那日我開口問你是否願意同我丟了這宮裡頭的榮華富貴,去紅塵人世間自在逍遙而活,我多想你點點頭就答應了,那麼我心裏面便什麼顧慮也沒有了。只不過是換一身行頭,寄情于山水嬉戲遊樂,難道不比在這勾心鬥角的四方天地之中更快活么?」


  她說完兩句又吸了吸鼻子,雙眼通紅。


  「可我錯了,你想的同我完全不一樣。你要的是榮華富貴,要的是車馬美人。如何,太子殿下為你安置的莊園可還滿意?美人可還入眼?」


  事到如今夏晟卿也只有沉默以對,不說是錯,多說亦是錯。


  「我從沒去過那。」


  「你去不去從今以後與本公主無半點干係。」


  夏子衿立在他身前,單薄的背影卻有著無法言喻的倔強。


  「你既已經選擇了投身太子麾下,我自然也無法改變你的決定。你要的是權利與地位,我無法給你。今後你想如何做就如何做吧,我不會過問半句。」她一字一句皆像是實錘鑿鑿入地三分,又偏生帶著凄涼意味。


  「若是你想要同我斷了這份婚約,我也不攔著你。」


  這便是夏子衿留給夏晟卿的最後一句話,說完這句她也不敢看他的神色,將眼淚強收回去便裝作滿不在乎地模樣轉身踏出了房門。


  可她不知,比起她的痛色,夏晟卿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這一日的不歡而散之後,夏子衿便有意躲著夏晟卿。


  無論是他借著解釋的名義來墨生園見她,或是在她常去的各處地方等著,夏子衿皆是千方百計地避而不見。


  小葵與小桓子雙雙看在眼裡,卻又無從勸說,只得看著夏子衿日日掛著冰霜結面的神色干著急,而她也再無半分歡愉笑意。


  這日天剛蒙蒙亮,夏子衿便起了大早。


  匆匆用過了早膳之後便讓小葵備下了背簍與拄杖之類的用具,裝上馬車兜轉著出宮去了。九月快到中旬,天氣也越發轉涼了些,雖說到午後還有些悶熱,早晨與夜裡卻已經是要添衣裳的了。


  主僕幾人乘著馬車骨碌地往郊外去,再行三里便是一座山岩,聽聞那裡終年有薄霧繚繞山間,因著氣候濕寒並無獸類群居,倒是生出了許多藥效奇好的草本來。


  小桓子在山腳下停了馬車,將夏子衿攙下馬車,再加上小葵,主僕三人乃是穿著尋常百姓的衣飾,以免在山中行走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公主,待會兒您便站在女婢和小桓子後頭,我們兩人採藥便足夠了,公主您是萬金之軀,可不能幹這等子粗活。」小葵走在最前頭,背上背著比她還要高半頭的竹筐,倒是像極了尋常百姓家中的小丫頭。


  夏子衿搖搖頭,若是她想要假手於人,大可以讓旁人尋好了草藥再送進宮裡頭便是,何須自己來跑這一趟。


  「本公主哪裡有那樣嬌貴,左不過是走些山路挖些泥土罷了,何況那種戚苊草並不好找,三人一同尋著總會容易些。」夏子衿將腰間的系帶綁緊,昨夜剛下過大雨山路有些濕滑,她手中握著拄杖不時向前方探看著。


  這幾日她從一本古醫術上看到一則秘方,說是以戚苊草搗爛敷在傷口處對其血肉筋脈的重新生長有奇效,若是能夠堅持上一段日子,洗髓重造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只是戚苊草生在濕氣深重的高山之上,又極為少有,只有雨過後的第二日才會冒尖,生命周期卻只有三日,三日過後便又凋零入土。


  夏子衿想著若是能夠尋到那戚苊草,也算是幫到了柳安祁一些,雖說不能夠讓他如同之前一般,日常作息自理總是沒有問題的。


  「公主,路上濕滑,您當心些。」小桓子走在最後,同樣也是背著簍子。


  三人約摸著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堪堪到半山腰,再往上看便是一片濃郁茂密之地,果有肉眼可見的白霧繚繞在山尖上,長鷹掠過天際便直衝入深林之中,驚動一片林動風聲。


  夏子衿出宮時候特地帶了適腳的布鞋在馬車上換上,饒是如此走了這許久的路也有些生疼起來,平日里抵多是在宮裡頭徒步,哪裡走過這樣多的山路。


  「再往前百來步便可開始尋了,那戚苊草生得小株,可找仔細了。」


  兩人點點頭,便踏著路細細去尋找,此事還是晨露深重之時,三人踏在叢密的綠草之間,不一會兒便被露水沾濕了鞋襪。


  夏子衿本就穿得有些單薄,踝間隱隱發涼,卻未曾大意半分,每一處踏過之地皆是要細細尋去。


  樹影珊動,卷過頭頂陣陣葉叢輕曳,她向腰間摸去,擰開了水壺便要解渴,但連路來渴飲多次,水壺裡再無半滴清水。


  她失意地將空水壺丟回了身後的籮筐里,卻聽得頭頂的樹叢沙沙幾聲,啪嗒地掉下了幾個果子來,正巧巧落進夏子衿的懷裡,捧了個正著。


  夏子衿有些疑惑地抬頭望了望,只見那果子像是憑空掉下來一般,口渴難耐也不管那樣多,握起一個便喀吱一口,清甜的汁水入喉,竟是比白水還要解渴幾分。


  在山間這般走著,倒是也過得極快,路上夏子衿共渴了兩回,餓了一趟,每每到渴了餓了的時候,不是有樹上的果子自己掉進她懷裡,便是有旁的什麼。三人踏著青蔥樹林越漸深行,卻沒有一人發現他們的身後一直遠遠跟著一抹玄色衣袍。


  那玄色衣袍與三人保持著十來布的距離,望著走在中間的夏子衿,在她踩空了一處沙石后立刻彈指擲出手中的圓石,聞聞打落一旁的岩落下,任她踩上,便極好地穩住了身行。


  「當真不小心。」他搖頭笑了笑,又繼續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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