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利益交換
「氣血雙虧……」
夏天勤念叨著這句話,神色也不免凝重起來。這麼說明聖帝的身子骨一早就出了問題,可在眾人面前卻一丁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一個帝王若是身體出了問題,那麼勢必沒有再多精力去管轄朝政,底下的皇子也會蠢蠢欲動起來,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風雲突變,若是在帝王身體出恙的時候不籌謀好一切,恐怕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時與儲君之位便再沒有半分關係了。
明聖帝一直對自己的身體況事秘而不發,恐怕也是怕底下的皇子們按耐不住各自起事引起朝中混亂。
這個消息太過重要,若當真屬實,那麼夏天勤便能夠有足夠的時間比其他人先準備,他本就是太子,只要穩固好位置,待明聖帝殯天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第一人。
想到此處,夏天勤已然是激動難耐了,他面上帶著喜色,又穩住性子來急忙追問:「你說的可是實情?若是夏總管欺騙於本太子……你是知道後果的。」
「太子殿下盡可放心便是,奴才一字一句皆是實情,皇上身體一直微恙,只是有太醫精心調養也未曾在人前露出什麼破綻。」
「前些日子遇上暴徒追襲后皇上便時常夜中難寐,或是半夜冷汗驚醒,身子也就虧損下來了。前日碰上秦貴人侍寢,此事才借著燥悶不適給遮掩過去,皇上吩咐了奴才與小夏子誰也不得透露半句,奴才可是冒著掉腦袋的大罪說與太子殿下呢。」
他雙手併合向上一拘,言道:「不知太子殿下認為奴才的這份禮夠不夠分量?」
夏晟卿一向是出口有據的,既然他這般保證,又牽著要救自己大舅子的籌碼,事情恐怕不會有假。
夏天勤抑制不住內心狂喜之色,連連笑了三聲,想不到老天都在幫他,明聖帝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不出一兩年這大萊江山便可以換人做主了!
「自然夠分量,自然十分夠分量!」他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夏晟卿的肩膀贊道,「夏總管不愧是父皇跟前最的臉的人,這等子機密之事若不是夏總管告知,本太子也會如其他皇子一般渾然不知!有夏總管相助,本太子如虎添翼。升位大業必定早日功成!」
夏晟卿微微彎腰應承了一句,繼而便轉話問聲:「那麼太子殿下答應奴才的事情……」
夏天勤慢慢止住大笑,拍肩道著:「那是自然不會忘的。」
他雙眼微闔,透有精細的神態,大袖一揮便拍手傳喚宮人端上了紙筆。
他執筆蘸墨,當著夏晟卿的面便在淺黃花底的宣紙上洋洋洒洒落下字來。
夏晟卿緊盯著那紙上的字跡,從落筆直到夏天勤抬腕收手,未曾漏下一字。
「好了,本太子已經親手寫下勸書,明日再親自前去虎威將軍府邸一趟,柳家公子的性命便交給本太子吧,既答應了夏總管保下柳家公子,便不會讓虎威將軍傷他性命。」
夏天勤笑了一聲,擱下毫毛筆便讓宮人送了出去。
事已至此,該是沒有差錯的了,虎威將軍到底是夏天勤的幕下之臣,既有夏天勤開口想必柳安祁是不會有事的了。
夏晟卿一顆心安定下來,對夏子衿也算有個交代了。
而後夏天勤又邀他共膳,他趕著回去向夏子衿說事便婉拒后匆匆離去,九月初的夜裡已經微微有些涼了,夜風卷著夏晟卿的衣袍又擦身溜過,夏晟卿從太子府側門出去,掩上遮面的外衣,提足運氣消失在夜色之中。
晨氣的露珠透著晶瑩的水光,有雀鳥銜著小穗展翅掠過宮牆,在那探出宮牆的樹枝梢頭停了下來,攏著腦袋吱叫脆鳴。夏子衿倚在窗格下往那雀鳥復停又飛,復飛有停,心頭生出幾許悵然,始終是無法安心的。
「公主,夏總管來了!」
小葵手中端著早膳卻是隔著一條長廊老遠就喊了起來,夏子衿一聽忙就披上了披帛踏出屋子,正悄悄與夏晟卿撞了個正著。
「公主沒事吧?」夏晟卿將她從胸膛前扶出來,抬手替她揉搓著額角,又不免帶著幾分寵溺意味。
夏子衿搖搖頭,此事也顧不得那樣多,一心只記掛著柳安祁的事情是否有轉機。
「表哥他……」
還未等夏子衿開口問完,夏晟卿便知她要說什麼,握著她的柔荑緩聲道:「公主不必擔心,我已經安排妥了,柳少爺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我答應過你是事情從不食言。」
他神色溫和,定定地望她,似有千百情意夾訴其間,卻又小心翼翼不肯顯露。
夏子衿輕嗯一聲點頭,心頭大石算是放下,夏晟卿想必也是去求了夏天勤的,如今他為夏天勤做事,想來虎威將軍也必定會給夏天勤面子,此事該是成了的。
她對上夏晟卿的眸子忽地生出些愧意來,他還是那般一心為她的人,也許他隱瞞著一些事情,也是有苦衷的呢?想到如此,夏子衿的眼神也軟了下來,鼻子一酸靠進了夏晟卿的懷裡。
「你說的,從不食言……以後也絕不要騙我。」
夏晟卿的神情有一瞬不自然,兩手環緊了懷中的人,終是發出淺淺的嘆息來。
「好……誠不欺公主。」他這樣說道,揉了揉她的長發,眉眼有無盡溫柔。
時辰在沙鍾中如數漏過,上京城的街道上揚塵馳過快馬,帶動沙土飛揚。
「讓一讓,讓一讓!」
馬上之人扯嗓高喝,沿路的路人紛紛避過賓士的馬兒,只見那策馬之人一路奔去,在北翁街的末處一座巍峨府邸前停了下來,府門前兩座石獅子猙獰兇惡,檐首高掛著「李府」兩字牌匾。
「來者何人?」
門前有兵將跨刀向攔,那人下了馬立刻便從袖中掏出一塊深色令牌來,攔門的士兵一見便立刻收了跨刀將其迎進府中。
「將軍!太子殿下差人來了!」
虎威將軍正蹲在祠堂的廳前,他手中捧著一方牌位,另一手撿了木筐里的黃紙丟進搖曳吐焰的火盆之中,耳中聽進了下人的傳話聲連忙將李三公子的牌位放回祠台上,抬手拭淚幾番便抖抖衣袖起身出了祠堂向迎。
「小人參見虎威將軍。」
虎威將軍擺手。
「太子殿下讓你來可是有事?」
傳話的人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封口嚴實的密函,低首舉著捧了過去。
「太子殿下交代將軍您按照密函之中所交代行事,切莫不可輕舉妄動。」
虎威將軍不知何意,接過那密函三兩下便拆了,抖開薄薄的紙張便定睛看了起來。
他渾濁的雙目看定了信上的內容,表情從淡漠變為震驚,而後又夾雜著不怠與濃濃的隱忍之意。
「呵……」虎威將軍從喉頭髮出了幾聲冷笑,蒼莽的眼眸被複雜的情緒所浸染,再化為森森的銳利。
「將軍?」送信之人候著等待虎威將軍的回話。
而半晌后虎威將軍才將信收好,雙手後背沉聲道了一句:「本將軍知道了,你自回去向太子殿下復命吧,本將軍定會照著太子殿下的意思來……絕不逾越……」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強擠出來的,他多年馳騁戰場的肅殺之氣參雜其中,不禁讓人渾身一抖。
「是。」
送信人拱手行了一個禮,便匆匆告退了。
虎威將軍仍舊站在原地,眼底有數不清的複雜之色,背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扣握,有青筋凸起。
「將軍.……咱們現在.……」隨從不知太子的密信上寫了什麼,但看虎威將軍的反映也必定不是什麼好事。
虎威將軍收斂起來眼中的精芒,化為無可奈何的一聲嘆息,隨後拂袖轉了身,落下一句:「去水牢。」
虎威將軍府與水牢僅僅隔了兩炷香的腳程,虎威將軍跨著他的棗紅駒子穿過三個街道奔蹄至水牢門前,臉上的肅穆之色一刻也沒有緩和。
「將軍!」
水牢門前的守衛立正身子行低頭禮,腰桿挺得筆直。
虎威將軍淡淡回應一聲便大步邁了進去,玄色的衣袍長至足靴,隨他走動有力而凌擺。
踏入水牢撲面而來的一陣冷然的水氣,夾雜著濃濃的腐臭氣息,直令人作嘔。
這座水牢建造於金萊王朝時期,一直以來都是關押非皇族之外的犯事貴族子弟之地,再矜貴的人送進去折騰幾日也難以完好。
水牢一間間隔開,中有鐵鏈從牢地底伸出,足足有手臂粗細,牢牢鎖住犯人的手足,任憑有千金氣力也無法掙脫開。
虎威將軍步如洪鐘,直直走到最後一間隔斷的牢房,走道之中不斷傳來囚犯的呼求聲,衝破重重霧沼的鬼哭狼嚎直擊打在耳中。
「哼,柳安祁,水牢的滋味如何啊?」
他定立在那處,蹲下身子來敲了敲地表的玄鐵牢門,水牢中傳上了鐵鏈波動的嘩嘩聲,被鎖在牢中的柳安祁抬頭望著虎威將軍冷冽的雙眼,扯了扯嘴角。
「不容將軍記掛,晚輩好得很,這水牢里有吃有喝,不用日日練兵操式,當真懶散呢。」
冰冷的水一直浸沒到柳安祁的胸口處,帶著鐵鏽的腥氣與死水沉浮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