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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大錯特錯

  她以為,只要有證有據,只要她能將事情查一個水落石出,那麼她就可以救夏晟卿了。


  她以為,這一世重來一次,明聖帝或許會有所不同。


  可是她錯了,她大錯特錯。


  被侍衛遣送回墨生園的路途上,她一直在想,這一次的科舉試題泄露究竟是怎樣的一場陰謀,是皇長子夏斌下的圈套,讓夏晟卿頂罪,又或者是……明聖帝想要讓夏晟卿給皇長子頂罪?


  夏子衿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思緒快速地轉動起來,指尖微顫。方才在御書房中,她分明就要說出皇長子的名字,而明聖帝卻在緊要關頭打斷她,並阻止她說下去。


  那麼換一個方向看,如此是否可以說明明聖帝根本就知道泄露試題的幕後之人是誰?所以才會在她說明聖帝是否「不敢聽」的時候,惱羞成怒將她禁足在墨生園裡。


  夏子衿只覺牙關也有些微微打顫起來,這件事的可怕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一路的雨水沾染過她的裙擺,淅瀝瀝的雨從頭而至,雖有侍衛撐著油紙傘,那一股涼意卻還是能夠透進骨子裡頭,讓人渾身發冷。


  「公主……!」


  她晃晃悠悠地被侍衛扶進了墨生園正殿,小桓子與小葵卻都是迎了上來,接過搖搖欲墜的她。


  「皇上有令,明珠公主即日起在墨生園之中閉門思過,不得踏出半步,若有協公主出逃者,斬立決!」


  侍衛長高聲呵道,連同十幾名侍衛一起,將墨生園的各個出口團團圍住,連鳥兒也休想飛出去一隻。


  「公主……現在可怎麼辦……」小葵扶著她坐下,見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便一副要垂淚的模樣。


  「早知道奴婢便攔著您不讓您裝宮女了!慧兒冰兒,快去給公主燒沐浴的熱水!瀾兒,去通知小廚房熬薑湯!」


  小葵指揮著宮女們忙前忙后,自己與小桓子將夏子衿扶到裡屋。她身上披著公主服制的宮裝,裡頭穿的卻是嫩芽兒綠的宮女服制,被雨水澆濕的地方深一塊淺一塊,裡衣卻牢牢地黏在身上,看著便是難受得緊。


  夏子衿渾渾噩噩地任由小葵將她身上的衣物褪下來,濕噠的綢布離了身子,又激起了一陣陣冷意,簌簌地鑽進骨子裡。


  「晟卿……我救不了你……」


  夏子衿口中不斷念叨著這一句話,杏眼之下淌著如同斷線一般的淚,兩頰也通紅得異常,小葵伸手一摸,卻被那燙手的溫度嚇了一跳,連忙將夏子衿塞進了沐浴的池子裡頭,手裡的動作片刻也不停下。


  「快,快去請太醫,公主受寒發高熱了!」


  「快!把薑湯端過來候著!」


  「公主!醒醒!」


  夏子衿迷迷糊糊之中只聽得小葵與宮人們的呼喚聲充斥在耳邊,卻又飄忽遠去,像一陣山風刮過山菱,將水露灌進耳中,沉重而又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晟卿……」


  夏子衿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額頭冒著細細密密的汗珠,一點一點地從臉頰兩側滑落,與池水匯為一攤。


  小桓子候在外頭,眼瞧著浴池裡頭的動靜,也只能幹著急,雖身為宦官,卻也是男女有別,公主沐浴之時宦官是不得入內的。


  「這可怎麼辦呢……」小葵替昏迷的夏子衿沐浴完畢,挑了件天鵝絨的暖袍替她穿上,扶到床榻之上,壓了兩床厚厚的棉被。


  「太醫已經在路上了小葵姐姐,公主著高熱發得突然,也沒有提前備下藥,真真是令人操心的。」慧兒一邊用熱毛巾敷在夏子衿的額上,一邊嘟囔著,她的胳膊和頸窩也滾燙燙,用水一遍又一遍地擦著,溫度仍舊是降不下來。


  「穿著一身濕衣跪上一兩個時辰,一顆心又記掛著夏總管,結果到頭來皇上仍舊是聽不進,諸多努力卻只落得一個禁足,能不病嗎。」


  小葵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望著似乎是夢魘而神情痛苦的夏子衿,搖頭喃喃道:「求諸天神佛保佑夏總管沒事吧,否則公主醒過來又怎麼受得了……」


  窗外噼噼啪啪的雨聲下個不停,淹過淺淺的一層地面,將這皇宮之中的污濁清洗著,可那深藏在人心中的污濁,又如何清洗。


  一陣腳步響起,啪嗒,啪嗒。


  那是質地上乘的羊脂膠觸地的聲音,黑金的長靴在天牢灰撲撲的地面上邁動著,靴側綉著的金孔雀眼中一顆紅珊石耀眼璀目,在漆黑的天牢走道里晃過一層層亮光。


  那雙靴子的主人就這麼慢悠悠走著,在天牢的最後一間牢房停住了腳步。


  「夏總管,別來無恙。」


  聲音懶懶而出,至下而上看去,那雙黑金長靴上寬胖壯碩的身軀,不是皇長子夏斌又是誰。


  夏晟卿靠在灰牆上,身上的衣物也有些髒得看不清花紋,他笑了一聲,將一頭已有些凌亂的發往上束了束,抬眼道:「皇長子殿下可真是記掛著奴才,這更深露重的,又來探望奴才做什麼?」


  皇長子雙手背在身後,勾了勾嘴角便牽動起腮邊的橫肉,抬步往欄杆前邁了邁,將夏晟卿落魄的模樣看得更加清楚。


  「夏總管,本皇子給了你兩天的時間考慮,明天可就是大理寺卿那邊宣罪的時候了,你可想好了?是要活著,還是要死去?」


  夏晟卿雙眼平視著前方,未起一起波瀾。即便是身處天牢之中,落魄至此,也未從他眼中看到一絲一毫的害怕。


  「皇長子殿下指的想好是什麼?若是指為您做事……」夏晟卿似是嗤笑了一聲,淡淡道,「您覺得呢?」


  「看樣子夏總管似乎是不打算順從本皇子了?」夏斌鋒利的神情看向夏晟卿,原本的幾分客氣也蕩然無存,「你難道不明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夏晟卿換了一個姿勢坐著,將腳邊的稻草抓起一捧,看得認真了去,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向皇長子訴道:「為何這天牢之中用有許多的枯草,而不是綠意的鮮草?」


  皇長子不明所以,深目著看向夏晟卿,從鼻子中哼出一氣,冷冷道:「夏總管究竟想說什麼。」


  「奴才想說的是,無論草枯與草鮮,在於它所處的環境,再鮮的草,到了這陰暗潮濕的天牢之中,不出幾日,便會和這些枯黃的稻草一樣,歸於死寂……所以皇長子,您認為,如今已經變成枯草的奴才,對您又有什麼用處呢?」


  皇長子明白這是夏晟卿在和他打哈哈,微怒地昂頭道:「夏總管可是父皇身邊的紅人,又怎自稱無用?替本皇子做事好處諸多,你就如此固執?」


  他咪著本就細窄的眼睛,冷冷看著夏晟卿,似乎是最後一點耐心也要耗盡了。


  「奴才若是真有用,又如何會被送進這天牢之中?這一切,還是拜您所賜,皇長子殿下。」


  不咸不淡的聲音飄過欄杆,飄進皇長子的耳中,他左眼跳了一跳,呵了一聲,終究還是瞞不過夏晟卿啊,本想著裝作置身事外的模樣將他救出來,便可收買人心,不想他打錯了算盤。


  也罷,他是皇子,難不成還要和一個太監談什麼恩惠情誼?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本皇子也就開門見山,本皇子既能將你送進去,也能將你接出來,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是你想要活命,便要拿出等值的事情來交換,用你的忠誠換你的性命,難道不是一件合算的買賣嗎?」


  夏晟卿就那般靜靜地坐著,彷彿不論皇長子說什麼,也對他毫無作用。他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又倒頭在一堆枯草之中,一字一句地從嘴中蹦出來。


  「奴才只對皇上盡忠,若有背叛甘願赴死。」


  皇長子的目光瞬間變得狠厲了起來,從喉中發出一陣笑聲,彷彿是在嘲笑夏晟卿的不識好歹。


  半晌后,皇長子甩了甩廣袖,從牙縫中擠出幾字道:「那你就等死吧。」


  說罷,皇長子大步而去,不再看夏晟卿一眼,在他眼中,夏晟卿已然成了一步死棋。


  「呵……愚蠢。」


  夏晟卿低聲道,瞥過眼神向牆的一角望去,露出一抹不明的笑意,終歸平靜。他又那般靜靜地坐著,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閉上雙眼運氣過便全身,卻能夠感受到周遭氣流的細微變化。


  左側三米之外的房樑上,是坤沙的暗衛,而他方才盯看的牆角,則隱匿著另一個不同勢力的暗衛。


  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牆角的暗衛應該是那一位派來的。如此一來,與皇長子的兩次對話必定是能夠通過暗衛傳到那位的耳朵裡頭。


  夏晟卿勾起嘴角笑了笑,接下來的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試題泄露彷彿是一張巨大的網,如今已經到了要收網的時候,他彷彿有些期待明日金鑾殿上的風起雲湧。


  而這時候,天牢外的大門卻又簌簌地響動,似乎是有人在外頭與獄卒說了些什麼,聽不真切,半晌后外頭的聲音便停了,轉而向天牢長廊這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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