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整頓墨生園
又在床塌上養了一日,夏子衿才覺著身子爽利了些。她接過小葵遞過來已經吹得溫熱的補藥,捏著鼻子呼嚕嚕灌進喉嚨裡頭,連舌尖都是發苦的。
「公主,用些冰糖壓壓苦味吧。」小葵掀開了糖罐子,用銀勺子舀了一顆方方正正的冰糖,便伸到夏子衿唇邊。
夏子衿啟唇含進糖塊,口中澀澀的苦味這才漸漸散了去,被絲絲甜味所替代。
「人可都齊全了?」夏子衿用方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漬,淡淡道,眼中晦澀不明。
「回公主,墨生園中的下人都在廳子裡頭侯著了,只等著公主前去發話。」小葵從香木架子上頭取了一條鴉青色綉木瑾花的織錦披帛,輕輕展開替夏子衿挽上。
夏子衿點點頭,起身向前邁入,繁重的裙尾在地上拖曳著,腰間的玉佩垂下絲柔的穗子隨步擺動。
廳子裡頭烏泱泱地站了幾十人,墨生園雖說不大,粗粗一算也有三十幾個宮人,這會兒一個個雙手垂肩,規規矩矩地站著,對於夏子衿這樣大陣仗的召集,也有些疑惑。
「奴才拜見公主!」
「奴婢拜見公主!」
夏子衿進了廳子,眾人便俯下身子行禮,只見她面色清冷,慢悠悠地邁著步子坐上了主位,端起色差淺淺地抿了一口,沉色的眼眸掃看向廳中眾人。
「你們可知道本公主今日為何要召見你們?」夏子衿淡淡地吐出一句,神色依舊冷清。
宮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本公主方從妖星的無妄災禍之中脫身,本應靜養為宜,只是如今有一件事卻堵在本公主心中,令本公主寢食難安。」
夏子衿撥弄著茶碗的杯蓋,用蓋沿撇去茶湯表面的浮沫,一雙杏目在人群之中一一掃過。
「不知公主為何事煩憂,若是奴婢們能做些什麼替公主一解心頭憂愁,必定會盡其所能!」站在前排的二等宮女慧兒抬頭道,對夏子衿倒是十分忠誠。
夏子衿輕輕地笑了一聲,目光若有若無地看向在廚房當差的幾個宮人,勾起來一抹不明所以的孤獨。
「本公主心頭的煩憂……便是這墨生園中出了不忠不義的姦細叛徒!」
夏子衿突然變厲聲起來,將手中的茶碗嘭地一聲砸在了地上,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岩茶的熱香瀰漫開來。
宮人們一個個都嚇了一跳,隨後便是驚訝與疑惑地與周圍之人對視一眼,對於夏子衿話中的「出現姦細」十分愕然。
「本公主自認對你們不薄,你們的差事比其他園子裡頭的宮人輕鬆,逢年過節的賞賜卻是別的宮人的兩三倍。本公主從不曾苛刻對人,卻不想這樣的優待,竟是養出了一個白眼狼。」夏子衿冷冷道,目光冷冽不已。
身處人群之中的趙媽心虛地低下頭去,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低垂在身前,絲毫不敢抬頭去看夏子衿。
「本公主差一些命喪黃泉,便是因園子中的姦細勾結他人,將妖星證物放在墨生園之中,此等心思歹毒,恩將仇報之徒,本公主豈能容得下。」
夏子衿說著,將在廚房之中當差的宮人們的神色一一收進眼底,掃到神色閃躲低頭不語的趙媽,眉頭微皺。
站在前排的幾個宮女紛紛提裙跪下磕頭道:「公主明鑒,奴婢們受公主關照,是打著燈籠也再找不著像公主這樣好的主子,怎會生出那等的齷蹉心思,勾結他人陷害公主呢!」
「公主,奴婢們對天發誓,對公主忠心不二!」站在後頭的幾個三等丫頭也紛紛跪下誠然道。
「誰忠誰奸,本公主心中有數。」
夏子衿唇邊勾起一抹深遠的笑,斯條慢理地整了整膝上的裙擺褶皺,淡淡道:「莫要以為背叛本公主之事無人知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本公主已在挖出甲古之物的泥土之中發現了證明那人身份的重要之物,如今便放在庫房裡頭,只要明日拿到慎刑司去比對記錄,便能水落石出。」
趙媽額上已滲出了一層冷汗,努力回想著自己埋東西的經過,卻絲毫想不起究竟遺落了什麼證物。
「若是那人還有一絲一毫的羞恥之心,便趁早來與本公主自首,興許本公主看在主僕一場的情分,從輕發落,若是等明日出了結果,便沒有這個機會了。」
夏子衿的雙眸中不帶一絲玩笑之色,冷冽如冬日寒梅,她要讓整個園子的人明白,背叛她是什麼樣的下場。
子時過後,整個皇宮除去守夜之人還打著哈欠守在各宮之中盡責當職,其餘的人多已沉穩睡去。
墨生園中也是一片靜謐,主屋裡的燭火早已熄滅,連守夜的小桓子也倚靠著門板,咕嚕嚕合眼睡去,吧唧嘴起來。
黑暗之中,微微曳動的樹叢里探出了一個佝僂的身影,只見趙媽貓著腰,吞咽了一口口水,看向一片漆黑的主屋,又左右觀望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提了提肩上的包袱,輕手輕腳地就要向園子外頭走去。
樹上的留鳥咕咕咕地叫個不停,趙媽快步在走道上走著,三步一回頭,兩步一留心,精神高度地緊繃著,一雙老目警惕地看向四周,稍稍有一點動靜便蹲下身子藏在旁邊的樹叢之中,待無事才又繼續向前走去。
一路上提心弔膽,趙媽踏出墨生園后便是更加加快了腳步,心中只有一個逃出宮的念頭,胸口的青銅令牌被她捂得發燙,那是趁著小葵侍奉夏子衿時在小葵房中偷的,有了這令牌,她便可以逃出宮溜之大吉。
眼看著硃紅色的北宮門就在眼前,趙媽提了提包袱,呼出一口氣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提著的心已是落下了半顆。
「趙媽,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呢?」
正當趙媽欲從懷中掏出令牌上前到宮門處,身後卻飄出一聲淡淡的詢問。
趙媽心中咯噔一聲,剛落下的心瞬間便提到了嗓子眼,她僵硬著身子緩緩轉過頭去,只見小葵正掌著燈,笑吟吟地看著她。
而小葵身旁,正是面若冰霜的夏子衿。
她大驚失色,正要拔腿跑開,而小桓子早已經帶了園子里的宮人從後頭將她團團圍住。
「參……參見公主……」趙媽戰戰兢兢地跪下身子,雙腿打顫,心中是害怕到了極點。
「趙媽,你還未回答,這麼晚,你要到哪裡去呢,嗯?」夏子衿雙眼看過來,帶著一絲冷酷。
趙媽正要狡辯,卻因為太過害怕,方才從懷裡掏出來還來不及塞回去的令牌此刻藏在袖中,叮咚一聲掉在了地上,青銅製的金牌之上赫然刻著一個「衿」字。
趙媽大叫不妙,雙手俯地哆嗦道:「奴婢有要事出宮,情急之下才迫不得已取了葵姑娘的令牌一用,奴婢下一回再也不敢了!」
小葵哼了一聲,走上前從地上撿起令牌拍乾淨浮灰后塞進了懷裡,提著燈立在夏子衿身旁。若不是夏子衿讓她故意將令牌落在房中,說那叛徒必定會設法偷取令牌連夜出宮,她怎會如此大意?呵呵,真想不到平日里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趙媽,竟然會是墨生園的姦細。
「有要事出宮?」夏子衿笑了笑,目光滑向趙媽背在肩頭沉甸甸的包袱,「出宮需要背上行李嗎?恐怕你這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要潛逃了吧!」
「公主明鑒,絕無此事!」趙媽神色閃躲,支支吾吾道,「奴婢只是家中有急事,要去處理幾日,這才連夜要趕出宮去,未曾與公主報備,奴婢有罪。」
夏子衿一步一步走近了趙媽,垂下眸子,淡淡道:「你有罪,卻不是因為未曾和本公主報備要出宮,而是差一些將本公主送入黃泉!」
趙媽身子猛地一抖,面色也陡然發白,牙關顫顫著道:「奴婢……奴婢不知公主在說什麼……」
「你不知?」夏子衿挑眉,向小葵使了一個眼色,小葵立刻便從身後宮人的手中拿過了一物丟在趙媽面前。
之聽咣當一聲,一根拳頭粗的木棍便滾落在了趙媽的腳邊。
「這東西是在你房中搜到的,那日,你便是用這根木棍打暈了小桓子,再從他手中拿了東西埋進墨生園裡頭,是也不是?」小葵抬著下巴高聲道。
趙媽拚命地搖頭,一張老臉上已是瀑汗淋漓,此刻她除了極力否認,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夏子衿嘲弄地笑了一聲,淡淡道:「你不承認也不要緊,本公主自然多的是辦法讓你認罪。只是本公主想不明白,墨生園裡頭待你好吃好喝,你為何要背叛本公主呢。」
說罷,空氣中響起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只見宮女慧兒抱著趙媽的養女鳴兒站在人群之中,鳴兒許是感受到了周遭壓抑的氣息,扭動著小小的身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鳴兒……」趙媽看著那小小的嬰兒,瞬間便老淚縱橫起來,拋下鳴兒自己逃跑,她本就心中痛徹,此刻那小嬰兒的哭聲聽在耳中,格外地令她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