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兩個妖星

  一旁待命的驃騎將軍一個招手,侍衛們便踏步而上,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跪坐在地下的夏子衿,她眼底的黯然恍若一潭死水,終是不見深底。


  「且慢!」


  就在此時,大殿門外卻傳進一聲高亢的渾厚之聲,眾人尋聲望去,只見是一身深色長袍的夏晟卿,他雙手並袖,大步上前對明聖帝一拜,身後隨而跟進了身穿鎧甲的驃騎軍士兵。


  「皇上!奴才方才協助副將軍搜查,在梨白園中亦發現一物!」夏晟卿面朝膝,沉如海,眼中的堅定之色前所未有,在無人看得見之處,只見他的尾指微微顫抖,心胸之下的紅撲通地跳動著。


  他不敢想象,再晚來一步,夏子衿會如何。


  「是何物?」明聖帝緊皺著眉頭,心中已是煩亂不堪。


  夏晟卿呈上子錦布包裹之物,細細看去,竟與方才驃騎將軍所呈幾欲相同!

  明聖帝龍目微縮,抖出袖子便伸手接過了那物,三兩下將錦布翻來,只見掌心之中又是一枚甲古之物!

  這下眾人亦是嘩然,一個個掩著帕子交頭接耳起來,而梨白園的所有者,即九公主夏子蕪,卻是臉色一瞬間便煞白起來,蹭地一聲便從位置上站起來,提裙跪落在明聖帝面前。


  「父皇!兒臣冤枉啊!」


  她彷彿還未從這等潑天大禍中反應過來,整個人皆是驚慌與訝異之色,突如其來的證據令她措手不及。


  明聖帝沉默不語,將兩份甲古之物放到一塊兒細細對比,只見兩樣東西除開紋路走向與色澤,幾乎是一模一樣。


  夏晟卿拱手道:「此物是在九公主的梨白院中所尋,副將軍親手挖出,自是錯不了的。皇上,那甲古神預所道之妖星,只會有一人,監正大人夜觀天象所看見的紫芒星,也只有一顆,究竟誰人才是真正的妖星,還請皇上明斷!」


  夏子衿被侍衛架著,雙眼撲朔著看向夏晟卿,蒼白的唇喃喃地抖動著,他來了,這一仗她還沒有輸得一塌糊塗,只是事到如今,又是否還有轉圜。


  「父皇!兒臣不是什麼妖星啊,兒臣自幼在您的膝下長大,兒臣是如何的人您怎會不清楚呢!」夏子蕪此刻已是聲淚俱下,她怨她怕,她苦苦在這皇宮之中一步一步小心地活著,沒有明聖帝的寵愛,也沒有母妃的關切,她以為自己足夠小心翼翼,卻又為何還是淪為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你是如何的人,上天比朕清楚!」明聖帝大吼一聲,雙目瞪得渾圓,他只覺腦中渾渾噩噩了起來,那夢境之中向他索命的鬼魅之聲彷彿又在大殿上飄散了起來,一縷一縷,幽幽地飄進他的耳朵里。


  「夏重……夏重……」


  明聖帝害怕得漲紅著臉,龍目在大殿上來回掃動著,卻未曾發現一物。


  「皇上?」


  夏晟卿發現了明聖帝的異樣,出言試探地喚了一句,只見明聖帝恍然回神,彷彿是被什麼驚嚇到一般,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


  明聖帝回神,見大殿上眾人皆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看著自己,陡然定下神思,大袖一揮道:「來人,將九公主與明珠公主一同關進天牢之中,聽候處置!」


  說罷,明聖帝腦中也渾渾噩噩起來,眼前晃蕩發黃,忽地一黑,整個人便向後仰去。


  「皇上!」


  「父皇!」


  宮人們與公主們蜂擁而上去攙扶明聖帝,整個乾清宮亂作一團。


  夏子衿與夏子蕪被侍衛架著押出了殿門,那喧嘩之聲與呼喚叫喊明聖帝之聲彷彿是洪流一般,擦過了夏子衿的耳際,卻沉然遠去。


  她的眼中,只有那一抹深藍修長的身影,即便是被侍衛押著遠去,那逐漸模糊不清的身影,卻依舊牢牢印刻在她的心上,末了,嘴邊滑過一絲咸甜的淚,這一世,她終究沒有賭錯人心啊。


  昏暗的天牢之中,周遭是灰朴朴的牆,堅硬的石床上堆滿了發黃腐臭的稻草,稀稀疏疏的棉花散落其中,角落裡頭不時會躥出吱吱叫的鼠類。


  夏子衿與夏子蕪縮在一處還算乾淨的角落,周圍是腐朽敗落的氣息,耳邊是囚犯們有氣無力的呼喊。


  夏子衿記得上一回到這天牢中來,她便在牢外看著琦君自戕,那鮮紅腥熱的血液便在她眼前流淌過石板,沾染上她的繡鞋,如今確是都不復存在了。


  夏子蕪雙手抱著膝蓋,蜷縮著身體,眼底是點點的殘淚,她雖是不受明聖帝寵愛的公主,卻也是實實在在的金枝玉葉,哪裡受過這樣的苦楚,周圍惡劣不已的環境與令人作嘔的空氣深深刺激著夏子蕪,她不停地抖動著雙肩,害怕她要永遠爛在天牢之中。


  「九姐姐,你可還好……?」


  夏子衿啞著嗓子問了一句,看著夏子蕪的模樣,她著實有些於心不忍,說到底夏子蕪是不該受這無妄之災的,若不是因為這場陰謀,夏子蕪大概一輩子會做一個安安穩穩的京中貴女。


  夏子蕪抬起了半張臉,已是淚痕婆娑,顫抖著的睫毛撲朔著望向夏子衿,弱弱道:「子衿妹妹,你不怕么……」


  那樣布滿了恐懼的神情讓夏子衿心中有些恍惚起來,她是怕的,只是事到如今,怕又能如何,她身處在天牢之中,什麼事也做不了,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等。


  等一個機會,她活命的機會。


  「九姐姐,這外頭的人心,可比天牢里的老鼠可怕多了。」夏子衿無可奈何地扯了扯唇角,將趴在夏子蕪腳邊啃稻草的老鼠提溜起來放到較遠處,拍了拍手上的浮灰。


  夏子蕪抱著雙腿,眼中還有淚痕,卻是眨巴了幾下,深深一嘆。


  「子衿妹妹,你真信這世間有邪祟妖星之說?」夏子蕪將頭埋進膝蓋深處,頭上的髮髻早已凌亂不堪。


  信與不信,從來由不得她們,而是由明聖帝來裁決。越貴妃與夏子琦不正是深知明聖帝多疑多思,才花下如此多的心意來設這個局。


  「妖星?呵,若是真有妖星,那麼世間江山花落誰主,還未可知呢,不過是從前無能者自欺欺人的杜撰罷了。」夏子衿搖了搖頭,還未好透的扭傷在腳踝處隱隱作痛,她只覺時間過得這樣慢,牢房外的天際那樣遠。


  她要如何才能從這四方天地走出去,還不得而知,她唯一能夠指望的,只有上天的仁慈,既給了她重生一世的機會,又是否會任命運捉弄,在此時讓她命喪黃泉。


  終究是一夜無眠。


  明聖帝幽幽地從龍床上醒來,此刻已是窗外大亮,暖白的光照進了明聖帝的眼中,他睜了睜眼睛,明光的錦帳映入眼帘,隨後便是一干人欣喜的呼喚。


  「皇上!您醒了!」皇後站在離床最近之處,此時歡喜著坐下身來,替明聖帝掖了掖被子。


  「皇上可算是醒了,這樣突然地暈厥,真是嚇死臣妾了!」越貴妃圍了過來,半嬌半嗔的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


  而月靜安未曾言語,雙眸楚楚地望向明聖帝,已然將眼中的擔憂之意表露無遺,只是這份擔憂是真是假,只有月靜安自己明了。


  「扶朕起來……」


  明聖帝挪動著身子,靠上了皇后墊在他身後的軟靠枕,揉了揉頭穴,難掩眼中的疲態。


  「皇上,您昏睡了好幾個時辰,可要用些吃食?」皇后關切道。


  明聖帝擺擺手,如今哪裡還顧的了用膳,妖星一日不除,他便一日寢食難安,那樣如同鬼祟的夢境之聲,定是由妖星帶來的!


  越貴妃微微上前一步道:「皇后姐姐難道看不出皇上如今心上壓著大患,若是這心上的大患不除,皇上又怎能安心呢……」


  她拖長著尾音,意味深長的模樣,皇后狠狠瞪了越貴妃一眼,十分不滿越貴妃的亂上添亂。


  「皇上才剛醒來,妹妹又何必提起那煩心事,難不成是存心讓皇上堵心不成!」皇后壓低了聲音道。


  越貴妃全然不理會皇后的言語,前傾身子恍若關切地替明聖帝擦了擦額上的虛汗,柔聲道:「臣妾怎麼會存心讓皇上不安呢,臣妾是真真切切替皇上考慮著。那妖星是何等凶煞之物,若是拖著不處置了去,這後果必定是不堪設想的!」


  明聖帝眼中的幽芒閃現著,上天的旨意一定不會沒有緣由,只是如今出了兩個符合條件的人選,妖星究竟是哪一個公主,又要如何決斷。


  越貴妃看出了明聖帝的動搖,薄唇微啟幽幽道:「皇上,您可別再猶豫了,無論那兩個公主誰才是真正的妖星,不小心留下一個,都是後患無窮的,皇上為了江山大業,可千萬要慎重考慮啊。」


  越貴妃的話正正壓在明聖帝的命門處,明聖帝攥緊了拳頭,眼中已然是帶上了嗜血之意。


  月靜安冷眼看著越貴妃一張顛倒黑白的嘴,不由得心中冷笑,雖說她與夏子衿並沒有什麼情分,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眼看著一個剛剛做起的買賣毀在越貴妃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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