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月靜安的瘋狂
這樣大雪紛飛的夜晚里,佳人素手輕伸,含笑而立。夏晟卿看向那雙不染塵埃的眼,忽地便笑得燦爛起來,薄薄的唇瓣彎著好看的弧度。
「愣著做什麼,本公主的手都酸了。」夏子衿搖了搖右手,眼瞳眨了眨,宮裙下擺的流蘇便旋開一個好看的弧度。
夏晟卿有些拘謹地握住了那隻柔夷,柔若無骨的素白,是從未觸及過的綿軟,肌膚相貼的那一刻,他彷彿是在握住一件珍寶一般,小心翼翼而又虔誠萬千。
夏子衿甜甜地笑了起來,與夏晟卿四目相望,恍若蒼茫大地靜若無物。
雪地之中,一對相牽的身影踏雪前行,在平整的純白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足跡。
二人雙手相牽,雖面若平常,一顆心卻都撲通撲通地跳動,這樣冷的天氣里,一雙緊握的雙手格外暖。
夏晟卿側頭看向垂眸在雪地里的夏子衿,從眉頭到唇角,都是他喜愛的樣子,他自己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讓夏子衿住進了心裡去,只是這一進去,便牢牢地印刻了,從此以往不論朝夕,便只想陪在她一人身旁。
「晟卿在想些什麼?」夏子衿歪過頭來啟唇問道,發間的釵環叮咚作響,勝過絲竹無數。
他另一隻手捏了捏蜷在手心中的拇指,竟有些面色發紅起來,咧開一個笑容,看向夏子衿的雙眼中去。
「想著心中所想能否得償所願。」他道。
夏晟卿的心思很簡單,能與夏子衿攜手百年便是他心中所想,等到一個合適的契機,他的身世,他的使命,還有他最大的秘密,他通通會告訴夏子衿。
若是到時她還願與他共結連理,便是他此生大幸。
忽地,遠處一聲咻咻的聲響竄像天際,劃破了夜空的雲霄,扶搖直上。
二人應聲看去,只見漆黑的夜幕之上嘭隆一聲巨響,便炸開了一朵朵色澤光麗的禮花。
「公主,是煙火。」夏晟卿緩緩道,從陽澄大殿的方向升起的煙火萬千,照亮了這一整片被茫茫大雪覆蓋的土地,既是鮮亮的,亦是耀目的。
「又一年了。」
夏子衿攏著大襖,耳旁皆是煙火的嘭響聲。她轉頭看向身側的夏晟卿,煙火的冷光在他面上映照出絢爛的光斑,熠熠生輝,皎皎勝月。
佛堂暗房之中,月靜安坐在楠木靠椅之上,美目瞪得渾圓,她將手中的皮鞭在赤裸上身跪立的夏晟卿身上抽出了一道血痕,另一隻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之上。
「晟兒,你是長本事了不成?從前你從未忤逆過為娘,方才那丫頭與為娘談話之時你為何要插手進來攪和!」
夏晟卿悶哼一聲,冬日裡頭肌膚暴露在空氣之中本就十分冷人,鞭笞的傷口在這樣冷的天氣里更是刺痛了幾分。
「娘……公主她不過是想尋一個幫手除去越貴妃與夏子琦,與我們的目標並不相同,又何必多費周章。」他如此說道,低垂著頭顱,聲音沉然。
月靜安從鼻子里哼出一氣,淡淡地轉著眼珠子道:「別以為為娘不清楚你的心思,你是怕為娘利用了你的心上人,或者是傷了她去,是也不是?」
夏晟卿垂頭不語,已然是默認了的。月靜安要報仇的瘋狂他比任何人都一清二楚,對於親生子的他,月靜安尚且都動則打罵,他沒有一丁點把握敢保證月靜安會不會對生為明聖帝女兒的夏子衿做如何。
「真是心思大了不由娘。」月靜安將手中的鞭子丟在地上,拍了拍塵袖起身,「為娘不會對她如何的,你且放心便是。」
夏晟卿又怎能放心,不是他不相信月靜安,只是宮中諸多雙眼睛,一步錯步步錯,他不想要讓夏子衿冒這個風險,因為他明白,若是到了險惡關頭,月靜安不會管她死活。
「娘,我不想把公主扯進來這些事情里來。」
月靜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半蹲下身子扶著夏晟卿的肩膀,苦口婆心道:「你既屬意於她,她遲早都要知道你的身份,難道你想要瞞著她一輩子不成?晟兒,為娘比你要清楚女子的心思,若是到頭來那個丫頭髮現你欺她良多,才真真正正會與你生分了,你可明白?」
夏晟卿握著拳頭,心頭是無限的掙扎與擺動,他不想要讓夏子衿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卻也不想要有朝一日看見夏子衿對他失望透徹的神色,如此抉擇,他又要如何。
「晟兒,你且聽好了,娘做了這樣多的事情,都是為了你好,你是咱們金萊的皇子啊!怎能甘心屈居在那狗皇帝之下永遠用太監的身份活著!」月靜安搖晃著夏晟卿的肩膀,有些瘋狂地鼓動著他,「是夏重害得咱們家破人亡,是夏重親手殺了你的父皇!咱們要做的是為你的父皇報仇,為金萊王朝光復!身為金萊的皇子,你怎能只顧兒女私情而不認清自己的使命!」
月靜安的眼中帶著期盼與熱血之意,在她的心中,夫君金萊王便是她的天,只是夏重這個賊人毀去了她畢生的幸福,她怎能不恨。
夏晟卿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是她親自將他送進的皇宮,是她千叮萬囑要他從小小的內侍一步步爬到明聖帝身旁做總管太監,這一切全然都是月靜安的吩咐,如今又來說他願不願做什麼。
這麼多年來,他用太監的身份活在世間,遭受良多譏諷與不屑,只有夏子衿這樣一個女子,願意親近與她,也只有她,真真切切地讓他感受到想要與人攜手白頭的念頭是怎樣一番滋味。
「為娘說的,你可都聽進去了?」月靜安平靜下來,起身撫摸著夏晟卿的額發,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柔情,「好孩子,不要輕舉妄動,你若真心要娶她,那丫頭終歸是要和咱們站在一邊的,如此這般,或早或晚又有什麼區別?」
夏晟卿沒有言語,月靜安已經毅然決然定下的事情,他無法改變,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拼盡他的所能,保護好夏子衿。
除夕夜宴過後的清晨,宮中也一派呈祥,四處掛著紅彤彤的大燈籠,宮人們一早便起來在路面上掃灑,將夜晚的積雪掃去,露出了青色磚石的路面。
大年初一是新年裡頭的頭一天,各宮中皆是人人新衣覆體,對舊年之中有功的宮人們例行賞賜。
墨生園中也不例外,夏子衿早膳用過什錦八寶粥,便整個人暖烘烘地,她雙手插在袖袋裡頭,正襟危坐在靠椅之上,墨生園中的宮人一個個排著隊過來拜年行李,每有一個宮人進屋行李,夏子衿便會點頭令人起身,再由小葵遞上一個紅包。
「奴婢趙氏向公主拜年,恭祝公主新春吉祥,來年樂呵呵!」
廚娘趙氏身子有些微微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對夏子衿磕了一個響頭,和善的面龐上也是掛著令人舒心的笑容。
「趙姑姑起身吧,本公主日日吃著你做的手藝,也極是合口味的,日日院子裡頭你醒得最早,新年裡的膳食也還要勞煩你多多用心。」
夏子衿淺笑著點頭,轉頭看了小葵一眼,小葵便立刻會意為趙氏遞上兩個紅包。
領了雙份的賞賜,趙氏自然是有些受寵若驚,她誠然地拜地道:「公主,奴婢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辦事,著實擔不得公主一聲辛苦,人人都只有一份賞賜,奴婢怎敢一人佔了兩份去!」
這趙氏也是一個老實人,夏子衿伸手將她從地上一扶道:「你且收下便是,第二份是給鳴兒的壓歲錢。」
琦君的女兒已交給了趙氏撫養,趙氏孤家寡人,自然對這樣一個身世可憐女娃娃愛進了骨子裡,養母女二人如今都在這墨生園中相依為命著。
「鳴兒也滿周歲了,該要裁剪些新衣服,花銷也會大些,你如今是她的母親,便多多為她操持罷。」夏子衿拍了拍趙氏的手背,柔聲道。
一番真心言語不免讓趙氏動容,她感激涕零地對夏子衿又是一拜,這才安心收下了兩份比尋常宮人都要沉上幾倍的紅包。
「奴婢替鳴兒謝公主隆恩!」趙氏慷然道,心中對夏子衿是真心實意地感激。
夏子衿點頭道:「去忙吧。」
趙氏謝恩下去以後,夏子衿便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大年初一雖說是一個喜慶日子,只是她這個心老之人,也並未覺著有多熱鬧洋洋。
「公主,這會兒子還早,午膳是在自己宮裡頭用的,公主若是困了便去睡個回籠覺罷。」小葵跪在軟墊上頭,替夏子衿捶著小腿道。
「既起來了便不睡了,日日貪睡人都要睡懶乎了去。」夏子衿笑了笑,食指輕點著小葵的額頭道。
小葵吐了吐舌頭,小模樣甚是俏皮,過了新年小葵也長了一歲,十七的年紀雖說在女子裡頭已經算不得年小了,只是宮中有明令規定,宮女到了二十二歲才方能自主決定是否婚配,小葵是她的貼身丫鬟,卻也是皇宮裡頭的人,得守著這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