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他的真心
眾人尋著聲音向門外看去,只見那人一身深藍的錦袍,頭戴褐黑高冠,這裝束,與明聖帝身旁的小夏子一模一樣。
「奴才願意前往江南!」
夏晟卿從殿外一步一步走進來,掀起衣裳下擺直直跪立。
朝臣之中有些異樣眼光看著他,一個無功祿官職的內侍,怎也敢到這金鑾殿上要當這治水使節?
都督看著夏晟卿內侍的打扮,心中也是微有不滿,一個宦官治水,傳出去不知道要讓多少人恥笑呢。
「皇上!這位公公難道當我江南是兒戲之地不成?大難當前,若是沒有真才實學,強要出頭,到時苦的還是百姓啊!」
明聖帝咳嗽了一聲,面色微霽,他眼光在夏晟卿身上一掃,說道:「晟卿,你可知道治水使節的責任有多重?若是你治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夏晟卿面色不改,轉過眼睛看著立在幾步之外的夏子衿。她依舊是一身素色簡白的衣裳,略施粉黛便美艷不可方物。
他無法想象這些口口聲聲為國為民的人,竟然也會無恥到出了岔子要她一個女子抵命祭天,他也無法想象,若是她沒有辯白,若是他再遲來一些,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奴才不懼,奴才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若辦砸了差事,願受五馬分屍之刑。」
夏子衿愣住了,她怎會不知道這是怎樣嚴重的誓言,她與他的婚約都還未兌現,卻值得他這樣賭上性命的信任,何其有幸。
「晟卿……」她幾近無聲地喚著,眼中的波動不止一星半點。
他卻是聽見了,抬頭對上了她的眼睛,嘴角彎起,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你既如此懇切,朕定給你這個機會!」明聖帝點頭道,目光掃向群臣。
眾人聽到夏晟卿發此等誓言,也皆是脖子一縮,無人出聲,既有人願意去蹚渾水,便也是好的了,總之輪不到他們去冒險。
「皇上既然這樣說,臣等也無異議,只是,老臣斗膽,若這位公公治不了水,那麼到時候,他也好,公主也好,都要以死謝罪,報慰我江南的無辜百姓。」
都督舉著笏板,蒼老的臉龐布著堅毅神色,他的職責是保護江南的百姓,若是有人拿百姓的性命當兒戲,他也會抗爭到底。
明聖帝沉默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到底這件事情,該有人要擔著。
「那便這樣定下,治水之事已刻不容緩,晟卿收拾一番行李,今日午膳過後便啟程!」
「奴才謝皇上隆恩,三月之內,定當用明珠公主的妙案平定水患,還江南一個安康!」夏晟卿叩首領命,朗朗而言,聲音有力地在大殿之中回蕩著,久久不散。
城樓之上,夏子衿與夏晟卿面對而立,秋風吹拂著二人的衣擺,在高台的城樓之上格外飛揚。
第二回的治水使節,沒有第一回的浩大聲勢,更沒有皇帝百官的送行,人人都避之不及,生怕和夏晟卿扯上關係他辦砸了事情會波及到自己。
此刻的夏晟卿已經換下了宮裡宦官的統裝,穿著一身若白的交領長衫,他向來藏在黑色冠帽之中的發用一青玉冠束著,髮際之下是星眉劍目,狹長闊目中的眼瞳有如子夜寒星。夏晟卿本就生的好看,這樣換了一副打扮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夏公公,還別說,這樣一瞧,你比林王世子還要更俊俏呢!」小葵笑眯眯地說道。
她本是介意著夏晟卿的身份,總覺得自家公主與林王世子要更加相配著,可此次的治水事件,她卻清清楚楚地看出了那個繡花草包的世子的壞心眼,這樣看來,夏公公不知比他好上多少倍。
「小葵姑娘過獎了。」夏晟卿淡淡一笑,眼睛卻是在夏子衿身上移不開。
「晟卿,此去江南,路途遙遠,你要好生保重。」夏子衿將他看進了眼裡,這樣白衣飄娜的夏晟卿,多像話本子里柳橋上赴會佳人的江南才子。
夏晟卿點頭,他似乎有些習慣了日日見她的日子,忽的要隔了三個月見不著公主,總覺得心裡有些難受得緊。
「公主放心,我定會珍重。」
夏子衿眼中有熱意,這樣的離別時分, 她以為自己經過了那些年歲,早已經練得了一副鐵石心腸,卻是高估了自己,原來在知道一顆真心是多麼難能可貴以後,她竟也是會撼動的。
「江南濕潤,常有蚊蟲蛇鼠,本公主給你備了好些特效藥,你且隨身帶著,能省去不少麻煩。」
她將小葵手中抱著的包袱交給夏晟卿,覺著不放心,又交代了一番。
「裡頭還有本公主寫的案子的完整註釋,江南的地形圖,還有修建水壩時的注意事項,還有……」
「公主,你第一次同我說這樣多的話。」夏晟卿突然出聲道,他肩上挎著夏子衿給的包袱,勾著薄薄的唇,眼中卻堅定不移。
夏子衿笑了笑。
「咱們兩的命可是綁在一起了,晟卿你若失敗,你我二人恐怕是要到陰曹地府去做一對亡命鴛鴦,本公主自然要多啰嗦一番。」
她說得十分輕快,如何能不信他呢,從他踏上大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一世自己沒有選錯。
城樓之下,江南的隊伍已經整裝待發,都督騎在馬上,對著城樓上的夏晟卿喊到:「夏使節,時辰已到,該出發了。」
夏晟卿應下,扶了扶肩上的包袱,對夏子衿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公主,三月後見。」
忽的,一陣清冽的香氣擦過夏晟卿的鼻尖,他再回過神來,腰上卻多了一雙手,輕輕地抱住了他,只幾秒鐘,便放開了。
「一路順風。」
夏子衿淺淺笑著,在這初秋里開出了一朵春日的桃花。
夏晟卿整個人像被電流穿過,陣陣酥麻,那是怎樣的美好,怕是擁有過一次,便會痴纏一世。
「我定乘勝而歸。」
「好。」
夏晟卿去了江南,夏子衿這每日便覺得有些閑了下來,朝中的各黨派怕三月之後夏晟卿治水失利,竟勸說明聖帝將她軟禁在皇宮中,不許她出皇宮半步。
秋日裡的上京也像是閑了下來一樣,除了等待那三月之期,便再無波瀾。
墨生園中,小葵指揮著小廚房裡的宮女將菜品端上桌子,偌大的廳子里,只坐了夏子衿與安祁安櫟兄弟兩人。
「安祁表哥,你明日便要遠去西域邊關了,本公主不方便到府上為表哥送行,只能宴請幾杯薄酒與小菜,望表哥莫要嫌棄。」
柳安祁擺擺手,笑到:「這麼些山珍海味我若還嫌棄,豈不是成了刁子不成?」
他本是不願去西域了,夏子衿身上的危險還未解除,他和父親柳相卿商議著,要留在上京,以備不時之需,若三月後失利,他們便想法子找身形與夏子衿相似的死囚替下她,來一出狸貓換太子。
夏子衿聽了他們這個法子之後是哭笑不得,若是真順了他們的法子,她怕是一輩子也得躲躲藏藏過日子,怎痛快得起來。
她再三向柳家父子保證這一次的水患只是有驚無險,三月後一定會平安,柳家父子起初還不信,直到她又分析了一遍利害,將之前方案有些不完整之事也一併說了,柳家父子這才將信將疑地安下心來。
若是真因著這個柳安祁不去西域,她怕是才真會被明聖帝記上一筆,畢竟明聖帝最是厭惡皇室之人與官家勾結。
「公主表姐,其實安櫟一直想問,表姐的治水法子是怎想出來的?安櫟自認飽讀詩書,卻也寫不出這樣的妙法來,表姐雖為女子,卻比起男子絲毫不弱,堪為榜樣!」
柳安櫟說完夾了一塊藕片包芋泥,放進嘴裡咔滋咔滋地嚼著,對這碗菜情有獨鍾。
「天機不可泄露!」
夏子衿神秘地笑了笑,說起來這是前世的事情了,前世在她嫁給林潤玉后,江南才起的水患,彼時也如今世一般,大地嗚咽民不聊生。
江南那時受洪水與瘟疫戕害的百姓比之今世是只多不少,明聖帝大怒之下連斬了十幾個辦事不利又私吞賑災銀的州官。
直到後來,江南出了一位極具聰慧天資的書生,提出了一整套針對水患的治水之道,呈上給明聖帝,江南這才慢慢復甦,連帶著每年必澇的毛病也給治好了。
而那書生呈報的方案,正是夏子衿所說的這一套,她之所以這樣胸有成竹,也是因著前世這個方案得到了很好的證明的緣故。
「對了,安祁表哥,此去西域,若是在邊關見到一個頭巾包面,絡腮大胡,手臂紋有飛鳥刺青的男人,千萬要不惜一切代價抓回上京。」
夏子衿忽地說道,她也是方才想起,前世的西域邊關之戰,西域的流寇之王在扮做胡商從邊關混入了大萊王朝,后被太子一黨發現,捉回上京,立下了不小功勞。若是這個便宜能讓柳安祁佔領先機,從中尉加封到將軍之位不在話下,柳安祁這一邊起來了,那麼她扶持柳家的計劃也更向前邁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