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骨蝶
「你跪下,親吻我的腳,我就把他留下。」端木尋冷冷地道。
「你……」年華感到憤怒,屈辱。但是,看了一眼雲風白,她還是妥協了。以她的武功,不足以留下雲風白,如果強行為之,只怕還會傷了雲風白。
年華走向端木尋,在端木尋的腳邊跪下,低頭親吻她的腳。
在年華的唇觸上端木尋的鞋子的那一刻,端木尋仰頭大笑,「哈哈哈,年華,你還真是聽話呢!」
年華狠狠地瞪著端木尋,「留下雲風白。」
端木尋笑道:「當然,我說話從來算話。能讓風華大將軍跪下來親吻我的腳,還真是一種愉快的享受。」
端木尋對龍斷雪使了一個眼色,龍斷雪走向雲風白的身後,手拂過他的後頸。一根三寸長的銀針隨著龍斷雪的手被拔出,銀針被拔出的瞬間,雲風白倒在了地上。
年華急忙去扶雲風白,「風白!」
端木尋望了年華一眼,冷冷一笑,帶著龍斷雪離開了。
雲風白雙目緊閉,渾身冰冷,對年華的叫喚毫無反應。他的胸口還有一絲溫熱,鼻端也還有呼吸,讓年華稍微放心。他怎麼會成這樣?龍斷雪對他做了什麼?
年華抬頭尋找端木尋和龍斷雪,但他們早已離去。
端木尋帶著龍斷雪離開將軍府,他們乘上了來時的馬車,馬車在月色中轔轔前進,回萬國館。在馬車經過第二個路口時,兩名黑衣人從馬車上飄下來,悄無聲息,他們隱身在一棵槐樹的陰影下,看著馬車和侍衛們遠去。
「城外的快馬準備好了嗎?」渾身裹在黑色斗篷下的端木尋問道。
「準備好了。等天一亮,就可以出城回皓國了。」另一名黑衣人——龍斷雪答道。
端木尋滿意地笑了,「接下來,只要張開羅網,在赤城等待自投羅網的人就行了。」
「可是,年華會去赤城嗎?」龍斷雪問道。
「為了雲風白,年華一定會去赤城。否則,我怎麼會特意來玉京送這份『禮物』給她。」端木尋肯定地道,她美麗的紅唇微微揚起,「『雙星自相殘殺,將星隕落赤城。』臨行前,巫祝是這樣預言的呢。不能為我所用的人,我就要將她徹底毀滅。呵呵呵——」
「可是,崇華帝絕頂聰明,他會中紅娘子的計嗎?」龍斷雪有些懷疑。
端木尋道:「愛情,尤其是絕望的愛情,會讓世界上最聰明的人變成傻子。」
年華讓人將雲風白抬回房間,也顧不得已經是深夜了,他讓僕從備下馬車去請來了玉京中最好的大夫。大夫替雲風白診治之後,告訴年華,「這人的脈象怪異,怕是中了江湖邪術,非吾等尋常郎中可以醫治,只能先開一些養氣續命的九轉丹,暫且保住他的性命。」
大夫走後,年華坐在雲風白身邊,眼淚又流了下來。她握著他的手,將他的手貼在臉頰上,想讓他冰冷的手變得溫暖一些。
雲風白近在眼前,讓年華欣慰,但他命懸一線,又讓她焦焚悲傷。思來想去,年華決定明日去萬國館找端木尋,即使是又要屈辱地跪下求她,她也要讓雲風白醒過來。
第二日。承光殿。御書房。
寧湛坐在御座上,一身月白色龍綃長衫,一支松煙色玉簪束髮,泠泠素色清光中,他的容顏越發顯得丰神俊朗,但是面色卻有些病態的蒼白。
寧湛面前的栗木雕花的桌案上,花翎筆,神髓墨,三摞明黃色的奏章井然有序地排列在案。他手邊的如意雲紋青瓷杯中,茶煙裊裊。南窗吹入一陣微涼的落花風,拂動了擱置在鴛鷺紋檀木筆架上的花翎筆。一滴刺目的硃砂沿著筆尖無聲地滴落,滴在了平攤在案的奏章上,在奏章絹黃的紙面上緩緩暈開。
寧湛陷入了沉思,絲毫沒有注意到。
一名小宮監踩著碎步進來,躬身道,「聖上,澹臺大人在外求見。」
寧湛軒眉一挑,他們能夠回來,那就意味著任務完成了么?
寧湛道,「宣。」
澹臺坤手捧一隻黑色木匣,緩緩走入承光殿。他的肩頭衣衫綻裂,皮肉翻卷,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澹臺坤屈膝跪下,「參見聖上。」
「事情辦得如何了?其餘三人呢?」
澹臺坤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木匣呈上,低聲道:「端木尋、龍斷雪的人頭在此,蓬萊道人、無色僧死在了萬國館中,紅娘子傷得頗重,無法前來面聖。」
澹臺坤的手拂過黑匣,按下了匣扣,黑色匣蓋倏地彈開,一股血腥味四散瀰漫。匣中猩紅的襯墊上,托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雖死猶冷艷的精緻五官,勾起一抹詭笑的紅唇,左邊的那顆人頭不是端木尋又是誰?
澹臺坤道:「屬下們喬裝得很好,萬國館里的皓國使者會以為是江湖中人所為。」
寧湛望了人頭一眼,露出一絲笑容,讚許地道,「做的很好。」
澹臺坤垂首:「謝聖上誇獎。」
寧湛道,「你先下去養傷吧。」
「是。」澹臺坤退下。
寧湛站在黑匣邊,冷冷一笑,「端木師姐,如今你不能傷害年華了,也不會阻礙我了。你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只能怪你對年華太過執著。年華是我的,我要保護她。」
透過花窗的斑駁陽光下,端木尋嘴角的笑容顯得詭異,彷彿帶著一絲嘲弄。
第二天,年華尚未去萬國館,端木尋、龍斷雪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經在玉京中傳播開來。年華大吃一驚,急忙進宮見寧湛。寧湛的表現恰如其分,他下令全力通緝刺殺皓王的江湖人,並且派遣官員去安慰萬國館中的皓國使節。
時間一天天過去,皓王遇刺的事情並未引起多大的波瀾。年華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或許,是因為皓國對這個消息的反應太過平靜了;又或者,是大量玄龍騎仍在源源不斷地麇集赤城,讓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這十餘天里,年華細心地照料雲風白,他還是昏迷不醒。年華心中悲傷,除了處理軍務,她總是陪伴在雲風白身邊,寸步不離,彷彿想補償他這麼多年來對她的守護,陪伴。
這一天,年華上朝回來,又守護在雲風白身邊。秦五進來稟報,「大將軍,緋姬姑娘在府外求見。」
「快請她進來。」年華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雲風白回來的第二天,年華就派人去風雨樓傳信,——曾經被她燒掉的風雨樓,又在玉京的另一處地方建起來了。——讓蘇氏兄妹聯絡緋姬。雲風白中的咒印,尋常大夫無法醫治,只能寄希望於異邪道的人。
緋姬風塵僕僕,面色疲憊。她在北宇幽都接到蘇氏兄妹傳來的消息,長途跋涉,趕來玉京,一連數日不曾合眼。緋姬看見雲風白時,心中太過激動,眼淚滑落,泣不成聲。
從緋姬的眼中,年華看出了她對雲風白深深的戀慕。年華知道,緋姬一直深愛著雲風白。在她不認識雲風白的時候,緋姬就一直陪伴著雲風白。年華心中微微酸澀,但是繼而又釋然了。她能夠體會緋姬的心情,緋姬的愛意,因為她比緋姬更愛雲風白,雲風白也是一個值得付出愛的男人。雲風白選擇了她,緋姬給他們以祝福,緋姬是她和雲風白的朋友。
待得緋姬的心情平靜下來,年華道,「他中了龍斷雪的咒印,這十餘日以來,一直昏迷不醒,大夫們都束手無策……」
緋姬安慰年華,「年姑娘不必擔心,咒印之術是玄門秘術,緋姬雖然不敢和精通此術的主上相比,但也略知一二。」
緋姬走近雲風白身邊,看見他眉心上的幽藍色印記,——原本,印記只是一點藍砂,但是不知為何,這十餘日來,印記不斷地擴大,已經化作了一個如同蝴蝶翅膀般的圖案。——緋姬心中咯噔一跳,唇色也變得蒼白,「主上後頸的風府穴上,是不是有一支銀針?」
「是。但是,銀針被龍斷雪拔出了。」年華點頭道,繼而心頭一緊,「這支銀針難道不能拔去?風白他是不是……」
緋姬神色凝重,「銀針倒是沒什麼,關鍵是咒印,如果不能解除咒印,主上將永遠陷入沒有意識的昏迷中。這個咒印名叫『噬骨蝶』,是龍首門中最複雜、最可怕的咒印之術。」
「這個咒印你有辦法解嗎?」年華問緋姬。
緋姬苦笑,搖頭,「龍首門中有兩大令江湖中人聞風色變的東西,一是離朱之毒;二是骨蝶之咒。噬骨蝶是玄門咒術中最強大、最複雜的一種,主上或許有辦法化解,我能力有限,不能化解。」
「江湖中,誰能解骨蝶之咒?『鬼醫』澹臺嬰?」年華想起在西荒時,雲風白為了救她中了離朱之毒,她闖入黃泉谷以十指為代價,讓澹臺嬰治好了雲風白。澹臺嬰既然能解離朱之毒,也許也能解骨蝶之咒。
「鬼醫雖然能解百毒,但對於咒術只怕也束手無策。江湖中能夠化解骨蝶之咒的人,只有下咒的龍斷雪了。」
年華心中絕望,「龍斷雪已經死了……」
緋姬突然想起了什麼,「不,除了龍斷雪,還有一人也能解骨蝶之咒。」
「誰?」
「嫘祖。」
「嫘祖是誰?」
「嫘祖是龍斷雪的師父,也是前一任龍首門門主,她已經一百多歲了。嫘祖是一個性格怪癖且孤傲的人,她非常不喜歡龍斷雪一意投效皓王,將龍首門逐漸引向魔道的作為,曾經揚言和龍斷雪劃清界限,不認這個徒兒。不過,龍斷雪還是很敬重,畏懼嫘祖。」緋姬道。
「這位嫘祖現在在何處?」年華焦急地問道。
「玉京。」緋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