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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花宴

  承光殿中,蘭燭高燒。寧湛扶著年華進入內殿,宮人慾上來攙扶,被寧湛遣開了,「去準備醒酒湯來。」


  「是。」宮人退下。


  年華醉得不輕,醉相也非常不雅。她時而一拳打飛寧湛,時而又抱著他吐了他一身,寧湛只有搖頭苦笑。


  折騰了半天,年華終於累了,寧湛哄她喝下醒酒湯,她雙眼一翻,睡了過去。


  寧湛脫下年華髒了的外衣,扶她睡在榻上,給她蓋上被子。宮人們默默地收拾了亂七八糟的地面,焚上了寧神的水沉香。寧湛去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安靜地坐在床邊,望著熟睡的年華。


  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她的醉相還是這麼不雅,寧湛心中苦笑。


  小時候,年華和青陽偷封父藏的烈酒喝,彼時師兄妹年紀尚小,都還不是千杯不醉的酒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年華酒醉后,會跑到萬生塔找寧湛,吐了他一身之後,呼呼大睡。寧湛默默地忍受著。終於,有一日,寧湛忍受不了了,埋怨年華,「每次你喝醉后,都跑來萬生塔吐我一身,實在是有些過分……」


  年華道歉,「對不起,每次醉酒後,都像是快要死了一樣難受,我總是擔心要是真的死了,會不會看不見你了。不知不覺,就來到萬生塔了。」


  原來是這樣?寧湛一怔,心中泛起一陣溫暖的漣漪,氣也消了,「沒關係,下次你醉了,還是來萬生塔吧。你不來,我會更擔心你。」


  「嗯。」年華開心地笑了。


  「可是,既然喝酒很難受,你為什麼還要和青陽去偷酒喝?」


  「因為青陽師兄說,不會喝酒的武將打不了勝仗。」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道理?!」寧湛一臉黑線。


  「咦?難道不是嗎?」年華一頭霧水。


  想起往事,寧湛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眼神也溫柔了許多。十三年的隱忍,十三年的浮沉,十三年的布局,十三年的鬥爭,他終於得到了天下,也掙脫了束縛。如今,他是真正的夢華之主,九五之尊,沒有人能夠再左右他,違逆他。他不需要再勉強自己斷情棄愛,也不需要為了平衡拉攏各種勢力,娶許多他連容顏也記不住的妃嬪,更不需要將他心愛的女人再嫁給別的男人。


  寧湛伸出手,握住年華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他頓時覺得自己並不孤獨。千里疆土,萬里河山,有她相伴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他們可以實現曾經的諾言,白頭到老,不離不棄,她永遠是他的年華,他永遠是她的寧湛。將來,他們還會有很多兒女,兒子一定要像她這麼勇敢,聰明,能征善戰,運籌帷幄,等他們死去之後,才能繼承他們的江山。女兒,女兒還是像她吧,美麗,聰慧,堅強,不過要溫柔一些,不能再習武了……


  年華眉宇緊皺,眼角滑落了一滴清淚。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悲傷的事情,生離,抑或死別?


  寧湛也流下了眼淚。他知道,他剛才所想的一切都只是妄想。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無法尋回,比如時間,比如愛情。皇甫欽的死,讓年華恨他,永遠也不會原諒他。等她一睜開眼,他們又會成為陌路人。——白天,從金鑾殿到凌煙台,年華對他恭敬有禮,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她,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如果有什麼辦法讓他可以挽回她,他一定不惜一切代價。


  年華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她目光移動,看見伏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的寧湛,才猛然憶起這裡是承光殿。


  寧湛伏在床邊小憩,睡得正熟。


  年華隱約回憶起昨夜的情形,她在凌煙台大醉,來到了承光殿,大鬧一通,然後睡去。難道,他坐在床邊守了她一整夜?


  年華心情複雜。她試著抽回手,驚醒了寧湛。兩人對望無言,氣氛尷尬。


  「和軒轅楚一戰,你身上受的傷還痛嗎?」寧湛不堪沉默,打破了寂靜。


  「多謝聖上關心。已經沒有大礙了。」年華答道。


  冷冰冰的對答過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聽說,雲風白在丹水墜崖身亡了?」過了一會兒,寧湛又打破了沉默。


  「不,他還沒有死,他一定還活在什麼地方。」年華道。她始終這麼告訴自己,騙自己相信雲風白還活著。


  寧湛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陽光照射入軒窗,時候已經不早了。年華站起身,向寧湛垂首道:「末將告退了。」


  年華走過寧湛身邊的那一剎那,寧湛拉住她的衣袖,「玉京初逢那一年,我們約好每年春天都一起看荼蘼花開,可是十三年了,這個約定從來沒有實現過。今年春天,荼蘼花開得特別美,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年華回頭,望向寧湛的眼睛。他的眼神讓她想起了記憶中的少年,那個無邪的,真情的少年。不過,那些記憶太虛幻模糊了,她已經記不清了。


  年華掙脫了寧湛的手,「有那種約定嗎?我不記得了……」


  年華離開了承光殿。


  寧湛站在原地,陽光下,他的影子很孤單。


  年華走出了承光殿,冰冷的風吹過,她穿得很單薄,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從承光殿走向宮門,太液湖依舊碧綠如玉,綿延的宮殿依舊華美巍峨,一如很多年前她初次見到時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皇宮裡的花卉多了許多荼蘼花。她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看見荼蘼花。荼蘼熾烈地盛放著,如火焰,如白雪,清風一吹,花瓣紛飛。


  荼蘼花灼傷了年華的眼睛,她加快了腳步。錯過的,不可挽留;逝去的,不堪追憶;她心中空茫茫一片,不知該何去何從。


  年華不敢回葛地,那裡有太多的回憶。她留在了玉京,將精力投入到繁冗的軍務中。


  年華上書崇華帝,請求廢除地方軍閥,廢止王親、士族蓄私兵。崇華帝採納了她的建議。年華將九州各部騎兵重新編製,劃分為三十六路,直接隸屬玉京管轄。大將軍統領八方兵權,不受帝王轄制的特權也被廢止,增設四位大將軍。四位大將軍各執虎符,互相牽制,監督,皆受制於帝王。這樣,就可以從根本上杜絕諸侯並立,軍閥割據的情況發生,也不會再有大將軍可以以兵權威脅帝王的權威,挾天子令諸侯。


  年華將虎符還給寧湛,她雖然還是大將軍,但是已經不再統領八方兵馬了。


  寧湛沒有接虎符,「如果,我接了虎符,你會離我而去嗎?」


  年華沒有直接回答寧湛,「無論我身在哪裡,都可以看見聖上的清平盛世。」


  年華還將多年來的領兵經驗、戰術策略總結成書,只可惜她只完成了上半卷。多年後,她的師弟底垏替她完成了下半卷,後世稱為《軍輿書》。


  年華還改進了各種戰爭用的兵器機械,她在軍事上的聰明才智讓人驚嘆。


  寧湛常常去將軍府,雖然年華對他非常冷漠,他也心知即使雲風白不在了,他和年華也已經回不到過去。可是,他還是常常去看她。


  年華下令封了風華小樓,燒了將軍府中所有的荼蘼花,包括他們一起搭建的花架。寧湛看著閑置的小樓和滿目瘡痍的花園,心中悲傷,人也憔悴了許多。


  寧湛總是擔心年華會無聲無息地離開,他會再也找不到她。他常常無法安枕,每個深夜裡驚醒,儘管他安排在將軍府的密探告訴他年華仍然在將軍府中,他還是會離開皇宮,來到將軍府親自確認,看見了年華,才會安心。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這種病態的,扭曲的執著與痴狂究竟是愛,還是一種宿命輪迴中償還的情債?

  三月時節,恰逢花神的生日。花神生日這一天,又稱女兒節。無論皇宮還是民間,女性都會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拜花神求平安。皇甫鸞派宮人傳話,讓年華去皇宮中一起拜花神。年華脫下戎裝,換了一身素淡的女裝,去了皇宮。


  鳳儀宮中,花團錦簇。皇甫鸞身穿百鳥朝鳳的金色華裳,頭戴鴛鴦點翠步搖,容顏嬌美,氣質華貴。


  「參見皇后。」年華跪拜。


  「華姐姐,你不必多禮。」皇甫鸞笑眯眯地走下台階,扶起年華,「今日宮中開花宴,會很熱鬧,我特意叫你來散心解悶。」


  年華回玉京后,眉梢眼角中總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悲傷和消沉。皇甫鸞見了,非常擔心她,想讓她開心。


  「一路進來,就看見皇宮中到處都是熱鬧非凡,花枝上掛了許多彩箋,風鈴,很有趣的樣子。」年華笑了笑,道。


  「那是妃嬪和宮女們在向花神祈願呢。」皇甫鸞也笑了。


  皇甫鸞牽著年華的手,來到了鳳儀宮的花園中。一棵櫻花樹花開正艷,重重疊疊的花朵像是粉紅色的積雪。牡丹、芍藥、春海棠,薔薇,荼蘼等各種花卉爭相怒放,花枝上被宮女們綁上了彩色絲帶,小鈴鐺。風一吹過,玎玲作響。


  今天是節日,許多妃嬪陸續來向皇后請安。年華在其中看見了蕭毓妃和蕭靜妃,蕭毓妃已經被降為嬪,蕭太后這個靠山已經不復存在了,她收斂了張揚跋扈的性子,對皇甫鸞低眉順目,恭敬有禮。蕭靜妃也更加圓潤謙和,臉上始終帶著親和的微笑。妃嬪們簇擁著皇甫鸞,如同百鳥朝鳳,皇甫鸞笑得很開心,大家言笑晏晏,氣氛和睦而融洽。


  年華離開人群,去花叢邊透氣。她站在花叢邊,望著盛開的百花出神。突然,一隻手拉住了她的裙裾,她低頭一看,笑了:「琅兒,你又淘氣了?」


  寧琅一頭扎進年華懷中,「師父,我真想你。我不想呆在鳳儀宮,我想去將軍府,和你在一起。」


  從越國回玉京后,因為女官寶兒不在了,寧湛考慮到寧琅年紀還小,需要一個能夠細心照顧他的人,就讓他住在鳳儀宮,由皇甫鸞照顧。


  年華撫摸寧琅的頭,「怎麼,鳳儀宮不好么?」


  「鳳儀宮很好,皇后也對我很親切,可是我還是喜歡將軍府。」寧琅道。


  「琅兒,你是皇長子,將來的皇太子,怎麼能夠一直呆在將軍府?師父能夠教你的只有武藝,你還要在皇宮裡學習很多東西。皇后溫柔善良,也很喜歡你,她會好好地照顧你。」


  「可是,白頭髮的不在了,師父看上去很孤單,很傷心,我想陪著師父……」


  年華悲傷地笑了笑,「他會回來的。琅兒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師父很好。」


  「琅哥哥,你怎麼在這裡?我們去玩兒吧。」一個粉雕玉琢,華衣玉飾的小孩子走過來,拉寧琅走。


  「瑀兒,不要拉我,你自己去玩兒,我還要和師父說話呢。」寧琅推開寧瑀。


  寧瑀被寧琅推開,有些生氣了,鼻頭一紅,眼淚滾落。


  寧瑀一哭,寧琅急了,轉身哄他:「哎哎,你別哭啊!怕了你了,我們去哪裡玩?」


  「我們去捉蝴蝶。」寧瑀破涕為笑。他望了年華一眼,怯生生地笑了笑,拉寧琅走開。


  年華也笑了笑,真是一個靦腆的、愛撒嬌的小皇子。


  「師父,你要常常來看我。」寧琅被寧瑀拉走時,對年華道。


  「好。」年華笑著點頭。因為身世坎坷,命途多舛,寧琅從小性子陰沉乖僻,除了她,寶兒之外,從不親近人,關心人。本來,年華擔心寧琅的性格會讓他走上邪路。但是現在,看他關心寧瑀的樣子,年華也放心了。一個人只要還懂得關愛別人,那麼就不會走上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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