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戰絕
年華尚未喘過氣來,眼前又襲來一道劍影,軒轅楚的臉近在咫尺,眼中帶著嗜血的瘋狂。
年華揮劍攻向軒轅楚的眉心,欲逼他撤招自救。然而,軒轅楚並未撤招,卻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任由長劍刺入眉心。
薄銳玄黑的劍尖,直直刺入軒轅楚的眉心,軒轅楚的表情詭異而猙獰,卻沒有鮮血溢出。
劍入,如刺虛無。
年華心中一涼,暗道不妙。
軒轅楚的臉孔漸漸扭曲,淡薄,如煙消散。
劍入虛無的瞬間,年華的胸口被一股沉實的力道擊中,她低頭一看,卻是軒轅楚的長劍。原來,她攻擊的只是一個幻影,軒轅楚的真身隱藏在後面,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護心鏡碎作殘片的剎那,年華如同斷了線的紙鳶般飛開,狠狠地撞在了一面戰鼓上。三人高的戰鼓被撞翻,年華跌落在地上,五臟六腑再次錯位,脊柱也似被折斷,痛入骨髓。
軒轅楚緩緩向年華走去,蔑笑:「這移身分影之術,可不是封父那老頭子教的。小師妹,你覺得滋味如何?」
年華痛苦地弓起了身體,嘴中源源不斷地流出血來,擦也擦不盡。她抬目盯著走近的軒轅楚,靠著聖鼉劍的支撐,勉力站起來,笑了:「很有趣。但,不過爾爾。」
年華剛站起來,軒轅楚的長劍再次向她襲來,帶著一股泰山壓頂般的磅礴殺氣。
年華急忙提劍迎擊。聖鼉劍發出悠長而銳利的尖嘯,化一為億,向軒轅楚緊緊密密地包裹而去。軒轅楚狂哮一聲,全身內力遊走翻騰,如滔滔江水,似電閃雷鳴。
二人錯身而過的剎那,軒轅楚穿著的血色盔甲驟然破碎,如落葉蝴蝶,在空中亂飛,長發也被聖鼉劍削下,紛落如黑雪。
聖鼉劍洞穿了軒轅楚的左肩。
軒轅楚抬頭,望向年華,「這,才是你的實力么?」
聖鼉劍抽出,鮮血四濺。
年華冷笑,「我的實力?不,我的實力,可遠遠不止如此……」
年華話音未落,聖鼉劍陡然轉向,仿如一陣黑風,卷向軒轅楚。
軒轅楚提劍迎擊,「叮,叮——」數聲,刀兵相擊。年華和軒轅楚激戰在一起,將星決戰,風雲色變。
「軒轅楚,你想知道越王請求我做什麼事嗎?」年華道。
「阿殊究竟要你做什麼事?」軒轅楚心中大亂。從交戰開始起,這個疑問就一直縈繞在他心中,讓他方寸大亂,心神不定。還有年華的笑聲,她憐憫的眼神,都擾亂著他的思緒。阿殊究竟請求她做什麼事?阿殊究竟要她告訴他什麼話?
軒轅楚走神的剎那,聖鼉劍激起一陣狂烈的罡風,年華凌空而起,揮出重劍。她和軒轅楚再一次交錯而過的瞬間,黑色的重劍沒入了軒轅楚的腹部。
年華在軒轅楚耳邊道:「越王他要我殺了你……」
年華腳尖輕點,退後三丈遠。
軒轅楚捂住腹部,跪倒在地,鮮血橫流。他抬起頭,雙目通紅,「你胡說,我不信……阿殊為什麼要殺我……」
「因為他恨你。」年華淡淡道。
軒轅楚的嘴角溢出了鮮血。他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他的眼神因疑惑而茫然,「他為什麼要恨我……」
年華手持聖鼉劍,走向軒轅楚,「你可以去黃泉下問越王……」
聖鼉劍上閃過一道暗啞的光芒。軒轅楚在其中看到了死亡。他下令讓天狼騎圍攻年華,但天狼騎靜立如雕塑,沒有人上前來助他。他想站起來,但腹部痛得厲害,鮮血不斷地湧出,手上溫熱而濕潤。
「為什麼你能打敗我?」軒轅楚絕望地道。
「因為,有一個人在等我回去。我不能死在越國。」年華道。如果她死了,雲風白一定會很悲傷,她不希望他悲傷。所以,她必須活下去。而且,她還必須保護寧琅,讓他平安地回到玉京。
年華之所以為將,是為了守護。
軒轅楚之所以為將,是為了殺戮。
軒轅楚閉上了眼睛。一陣寒風吹過,他聽見年華說道,「越王要我告訴你,『比起大將軍,他更想要獸奴阿楚陪伴他。』。」
軒轅楚睜開了眼睛,但只見一道黑光閃過,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年華斬下了軒轅楚的頭顱,妖紅的鮮血濺了一地。
軒轅楚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前滾出了一個小木人。木是普通的柳木,雕工十分粗拙,線條也很簡單,不過能夠看出雕的是一名眼細如柳葉的清瘦少年。木雕上十分光潤,顯然此物為主人所珍愛,經常被拿在手中以指腹摩挲。——這是很久以前,高殊送給軒轅楚的東西。那時,高殊雕刻的手藝還不精湛。他雕刻的木人是軒轅楚。
年華彎腰拾起木人,放在了軒轅楚的胸膛上。
軒轅楚倒下后,天狼騎仍是一片靜穆。突然,角樓上傳來了惶急的聲音,「不好了!王師已經在宮門下了!!」
年華擦掉唇邊的鮮血,走向寧琅:「琅兒,過來。」
寧琅撲向年華:「師父,你沒事吧?」
年華搖頭,「師父沒事。我們走……」
年華一手牽著寧琅,一手握緊了聖鼉劍,她望著兩邊雕塑般靜立的天狼騎,皺起了眉頭。不知道還要斬殺多少人,才能平安地離開越宮?
突然,前排的天狼騎齊刷刷地單膝跪地,放下了兵器,「戰神臨世,吾等願降!」
後面的天狼騎見狀,一排一排次第跪下,放下了兵器,「戰神臨世,吾等願降——」
「戰神臨世,吾等願降——」「戰神臨世,吾等願降——」潮水般的聲音在廣場上空此起彼伏,聲徹雲霄。
一身戎裝的女將軍處於眾將士的中央,她修眉挺鼻,靈眸絕朗,目光堅定而溫潤,氣質清疏如竹,幽麗如蘭,卻又帶著一股狂烈的勇肅之氣。她,是戰神的後裔,是受戰神庇佑的人。
年華俯視眾將士,大聲道:「歸降我者,去開宮門,迎王師入宮!」
「風華大將軍有令,打開宮門,迎王師入宮——」天狼騎紛紛道。
「轟隆隆——」沉重的宮門被天狼騎打開,南蠻大軍和白虎、騎潮水般湧入皇宮中。
年華拉過一匹戰馬,將寧琅抱上去,自己也翻身騎上。她帶領投降的天狼騎出宮門與白虎、騎,南蠻大軍會合。
催馬離開前,年華回頭望了一眼軒轅楚身首異處的屍體,又望了一眼東方。雲天的盡頭,茫茫東海之濱,莽莽合虛山中,正是天極門的所在。她沒有辜負封父的期望,終於殺死了大逆不道的軒轅楚。師父是否能夠釋懷,是否能夠安心了?他是否能夠原諒她當年懵懂無知,年少氣盛,為了去見寧湛而逃出師門?她的任性,一定讓師父很生氣,很傷心……
廣場西北的一座角樓上,站著一名身形癯瘦的老人和一名英姿挺拔的少年。他們靜靜地觀望著宮門前的激戰,黑色的斗篷獵獵翻飛。看到年華斬飛軒轅楚的頭顱,天狼騎跪地請降時,少年感嘆道:「師姐真厲害,簡直就像是戰神……」
封父不苟言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驕傲的笑容,「她是老夫一生中最大的驕傲……」
少年不高興了,「也許,我底垏將來會成為比師姐更厲害的戰將呢!」
封父狠狠地瞪了一眼底垏,「你先把陣法練熟了,槍法練精了再說。唉,你是老夫一生中最不成器的弟子了,天資不如軒轅楚,勤奮不如青陽,悟性不如年華,偏偏還懶散……」
「嗚嗚,師父你不要這麼毒舌嘛,真傷人的自尊心……至少,我還有聰明這個優點嘛,連紫石門主都誇我是天下最聰明的人啊!」底垏委屈地道。
「哼!聰明反被聰明誤!」封父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師父,等等我——」底垏急忙追上去。
「師父,我們這是去哪裡?」底垏問道。
「回合虛山去。」封父道。
「您千里迢迢而來,不去見見師姐么?」
「已經見到了。這一戰足以證明她沒有讓老夫失望,這些年來,她沒有愧對武將的榮譽和責任。老夫可以滿意地回去了。」
二十年前他救下的女孩,如今已成為了九州第一戰將——風華大將軍。他的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滿足,高興,她是他的驕傲,是他一生最出色,最滿意的作品。可是,他身為將門宗主,自然也明白為將之苦。為將之人,以武力開疆闢土,以殺戮換取清平,功勛之下,白骨成山,是罪孽之人。因果報應,也在其中。為將之人在鞍馬上殺人,最後也會在鞍馬上被殺,一身殺孽,不得白頭,誰也不能倖免。
封父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他能做的事情,只有祝福。祝福自己最鍾愛的弟子,能夠於殘酷的命運中得到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