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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沉砂

  年華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置身在臨羨關的軍帳中。她的左臂上裹著雪白的紗布,紗布四周的皮膚呈現出淡淡的烏紫色。


  箭上有毒!


  年華心中微駭,翻身坐起,一個淡如雲煙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不要亂動,毒只是暫時壓下,還未解。」


  年華回頭,先是一襲如雪的白衣映入眼帘,接著看清了男子的臉,「雲風白?!!」


  雲風白靜靜地站在軍帳中,清雅出塵,宛如水中央的一朵白蓮。


  年華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在做夢吧?你怎麼會在這裡?」


  雲風白走到年華床前,坐下,「我,我恰巧路過臨羨關罷了……」


  不想說是一直悄悄地跟著她,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她對寧湛情深不渝,如果知曉他對她的心意,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遠離他,拒他於千里之外。荒原上那驚鴻一瞥,是他的劫數。從此,他被她吸引,無法從她的生命中逃離。無法得到,亦無法走開。


  年華疑惑地道,「你路過臨羨關,怎麼會在我帳中?」軍營重地,外人禁入。雲風白大模大樣地站在這裡,外面的守軍怎麼會不聞不問?

  雲風白剛要開口,劉延昭掀簾走了進來,見年華醒了,非常高興。見了雲風白,他禮貌地頷首,目光中滿是欽佩,卻又帶著一絲恐懼。


  劉延昭為年華講述當時的情形,「當時,年帥中箭昏迷,我軍亂了陣腳,摩羯軍士氣大振。樂朋高見狀,遣左前鋒追襲,多虧了雲公子及時出現,以一人之力亂了摩羯左前鋒的陣勢,我軍才得以順利回城。」


  劉延昭敘述當時的情形,眼中有著驚駭之意。他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一襲白衣,翩然翻飛於千軍之中,所過之處,摩羯鐵騎紛紛摧折,兵敗如山傾。那種神魔俱驚的強悍力量,不僅使摩羯軍心驚膽戰,連王師也被懾住。


  「後來,救得年帥回臨羨關,一問之下,才知雲公子是您的朋友。您的傷勢危險,幸虧雲公子出手醫治,才脫離了危險。」


  年華對雲風白感激地一笑,「原來如此。謝謝你。」


  雲風白也笑了,「舉手之勞,何必言謝?」


  年華憂心戰況,問劉延昭:「這一戰戰況如何?」


  劉延昭道:「多虧您援救及時,八千精勇只折了兩千餘人。」


  年華咬緊了嘴唇,道,「暫時閉城自守,不要再出戰了……」


  年華聲音暗啞,喉嚨乾澀如磨砂,她向桌上的茶壺伸手,卻驀然發現整條左臂癱軟無力。她心中倏然一驚,「我的手臂……」


  劉延昭苦著臉道:「您中的是南蠻的沉砂之毒。沉砂之毒非常霸烈,中了沉砂之毒的人,不出三個時辰必死。如果不是雲公子以內力為您逼毒,又以奇葯暫時壓制了沉砂的毒性,恐怕……」


  雲風白對年華道:「靈犀玉脂只能暫時壓制沉砂的毒性,如果三天內不服解藥,你必死無疑。」


  他的聲音雖然雲淡風輕,但卻流露出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擔憂,


  年華望了一眼皮膚泛著青紫,感覺已經消退的左臂,心中騰起對死亡的恐懼,「沉砂的解藥,哪裡能找到?」


  雲風白望著年華,「解毒還需施毒人,解藥自然是在摩羯軍中。不過,摩羯軍營營壘重重,守衛森嚴,很難闖入尋解藥。」


  年華苦笑:「那我只能等死了么?」


  雲風白沉吟了一會兒,道:「未必。除了闖入摩羯軍營,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得到沉砂的解藥。」


  年華抬頭,「什麼辦法?」


  雲風白淡淡道:「從玉京來臨羨關的路上,我結識了兩位朋友,我讓他們暫時住在王屋山的別苑中。我已經派人去請他們前來,按腳程算,日落之後就能抵達這裡。」


  年華疑惑:「你的那兩位朋友是妙手回春的神醫?」


  雲風白聽見年華聲音沙啞,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清茶,遞到她右手中:「他們不是神醫,但卻能解沉砂之毒,醫臨羨關之疾。」


  年華疑惑地喝著茶,清涼的茶水濕潤了她乾澀的喉嚨,雲風白溫柔而淡定的笑容,平復了她心中的恐懼和焦躁。


  夕陽西下,暮色蒼茫。年華和雲風白坐在帳篷中閑談,士兵來報,「有人來見雲公子。」


  雲風白淡淡一笑,「人來了。」


  年華面露疑惑,但還是吩咐士兵,帶來人進入帳中。不一會兒,四名白衣男子押解著兩個人進入帳中。突然看見被推進帳中的兩個人,正在喝茶的年華險些嗆住:「拓拔玥?兀思!?」


  拓拔玥與兀思雙手反剪在後,被繩索捆綁著。押送二人的四名白衣男子向雲風白行了一個禮,躬身退出營帳,消失在了夜色中。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年華詫異地看著雲風白。寧湛發出全國通緝令,都沒有找到拓拔玥、兀思,此刻雲風白卻帶來了他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雲風白沒有回答年華,但他目光清澈,毫無瑟縮。年華想了想,還是將疑惑壓在心中,轉而望向站在帳中的兩人。


  拓拔玥的目光依次掃過雲風白、年華,最終停留在年華的右腕上,他認出了她是誰,「女人?原來是你!」


  年華也開口了,「玉京一別,拓拔王子和左相近日可好?」


  拓拔玥神色陰晴不定,望了一眼年華,又望了一眼雲風白,嘴唇牽動,露出一抹苦笑,「不想承認也不行,女人,還是你贏了,居然派這個白色的傢伙半路攔截,可惜只差一條河,我就能進入越境了。」


  年華沒有回應拓拔玥的話,只是望向雲風白,目光深沉。


  雲風白避開年華的目光,淡淡道:「他們二人能解沉砂之毒,醫臨羨關之疾。」


  年華明白雲風白的意思,他是想以拓拔玥、兀思,向摩羯軍換取沉砂的解藥。她道,「無論如何,謝謝你。」


  雲風白微微一笑,「不必客氣。」


  年華道,「時辰不早了,你想必也累了,我讓人帶你下去歇息吧!」


  雲風白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是軍中事務,自己不是臨羨關的官兵,不便參涉,「也好,你也無虞了,我也該走了。」


  年華讓人帶雲風白出帳,望著那一襲遠去的白衣,她心中一動:難道,他竟是專程來助她的么?

  「哼!」拓拔玥心中湧起莫名的不快,冷冷道,「女人,人都走了,你還傻看什麼?」


  年華怒,「我看誰關你什麼事?」


  拓拔玥被噎住,「你將我們捉來,究竟想幹什麼?」


  年華微微一笑,忍著左臂上的疼痛,道:「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我給你一條生路,如果你肯與我合作,你能安然回到摩羯,我能守住臨羨關,對你我都好。」


  拓拔玥與兀思對望一眼,現在他們已是籠中之鳥,要想活著,除了和年華合作,別無選擇。拓拔玥道:「如何與你合作?」


  年華眼神明亮,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拓拔玥,她對侍立身邊的劉延昭道:「替拓拔王子與左相鬆綁。」


  牛皮帳篷中燈火煌煌,人影攢動。年華與拓拔玥、兀思商談合作事宜,兩人均同意了。年華又連夜召集眾將,敲定與摩羯軍議和的細節。


  東方既白,黎明已至,主帥的帳篷中燈火仍未熄滅。


  北風凜冽,城牆冰冷,雲風白站在城樓上,靜穆如雕塑。整整一夜,他一直遙望著城樓外的千帳燈火。那是摩羯軍的帳篷。


  天色漸漸明亮,摩羯軍營中的燈火次第熄滅,轉眼浮現出大片大片灰黑色的營帳,綿延直至天際。


  雲風白輕輕嘆息了一聲,他不該帶拓拔玥、兀思來解臨羨關的危困,站在聖浮教主的立場上,臨羨破,天下亂,於聖道大計只有好處,拓拔玥、兀思這兩枚棋子,也應該放在能為聖道帶來最大利益的地方。可是,看見年華中箭的剎那,他冷靜的思緒亂了,心也亂了。


  智慧通透如他,上曉天命星運,下知人世浮沉,卻終究沒能卜算出自己這一生,將陷入的一場無望的劫。


  「這一點也不像我會做的事,我這是怎麼了……」雲風白喃喃自語,一掌擊在城牆上,石牆上凹陷出一個淺淺的掌印。


  旭日東升,霞光萬丈,白衣男子的銀髮在晨風中舞動,遮住了他表情複雜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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