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病重

  病房裡一陣安靜。


  李鹿苑來的時候,正撞上溫如故守在小土豆的病床前,神色頓時變得有點不自然,僵持了一下,才緩步走上來:「小土豆怎麼樣?」


  說這話的時候,李鹿苑神色有點不太對,一邊說一邊瞥了一眼站在對面的蕭爵。


  蕭爵倒是簡單,靠在窗戶旁邊,手指摩擦著手指,似乎想抽煙,又忍了片刻,才忍住,一貫邪氣肆意的眼眸在此刻都黯沉下去,就連眉眼都是涼的,一眼掃過來,正對上李鹿苑的眉眼。


  兩人的神色都有點不大對勁,特別是李鹿苑,罕見的有點慫,躲避了蕭爵的目光,踟躕了一下,才走到病床旁邊去:「如故,剛才我去家裡的時候,脾氣不太好,小土豆來的時候,我正和蕭爵吵架,小土豆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結果突然就暈了。」


  突然就,暈了?


  溫如故的手放在小土豆的手腕上,小土豆的呼吸平穩,脈象也平穩,剛剛護士來看了一下,就說是這孩子身體發虛,給吊了一瓶葡萄糖,沒有什麼別的問題。


  「我知道,這是我的錯。」


  溫如故吸氣,臉色有點無奈:「昨天晚上小土豆就嚷嚷著身體不舒服了,只是昨晚醉酒,我也就沒有太在意。」


  小土豆歲數小,昨晚參加宴會的時候,還偷摸嘗了幾口紅酒,現在想起來,才叫人後悔。


  李鹿苑臉色發白,仔細看了看小土豆,總感覺小土豆圓滾滾的身子都跟著消瘦下去,難免一陣自責。


  她當時滿心怒火,哪裡顧得上站在蕭爵身邊那個滿臉蒼白的孩子?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孩子已經暈倒了。


  蕭爵當時只顧著送著孩子過來,剩下的什麼都沒顧上,她跟在後面,開車又追不上蕭爵,就慢了不少,一路這樣趕過來,李鹿苑心裡多少也有點擔憂。


  雖然她性子囂張了些,但是還不至於到跟孩子發火的地步,畢竟只是個孩子,而且還是溫如故的孩子。


  繞在病床旁邊,溫如故的擔憂怎麼都下不去,雖然知道小土豆這孩子只是一天沒好好吃飯,又睡得昏天黑地,才會身體發虛——但是,但是溫如故還是放心不下。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小土豆一直不醒,溫如故就一直放不下心。


  正琢磨著,門卻突然被沈彥銘從外面推開,動作很輕,但是足以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嗯?你們都過來了?」


  沈彥銘輕笑著走過來,把手裡的一個小病例往身後一藏,順手放進手邊的柜子上,目光在蕭爵和李鹿苑的身上打了一個轉兒,繼而抿唇:「還以為你們倆不來了呢。」


  蕭爵神色更冷了些,就連眉眼都陰沉下來,像是要滴出水來一樣。


  李鹿苑瞥了蕭爵一眼,不知道是想說什麼話,總之沒說出口,估計是心虛,要不然李鹿苑不會這樣扭捏的。


  「如故,剛剛護士過來說,趙主任想你了。」


  沈彥銘似乎看不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湧動一般,反而只是盯著溫如故,笑得一臉溫柔:「要不我一會兒陪你去?」


  一提到趙主任,溫如故整個人都驚了一下——她都把趙主任給忘記了!

  乍一想起來,還是被別人提醒的,溫如故幾乎是立刻從小土豆旁邊的病床上跳起來了,急急忙忙的往外走:「我先去看看趙主任,小土豆要是醒了你就下去告訴我,或者等我回來再說。」


  溫如故急急忙忙的跑掉了,沈彥銘倒是很安靜,一直悠哉悠哉的坐在小土豆的病床旁邊,絲毫不在意什麼病房的詭異氣氛。


  可是李鹿苑先受不了了,狠狠地跺了跺腳,蹙眉說道:「過幾天就是咱們的訂婚宴了,你失蹤的事情,我誰都沒有告訴,你父母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明天你起碼要跟我去拜訪一下家中長輩。」


  「你父親身體一直不好,你走的事情,我們都是瞞著他的,這麼長時間沒看到你,你父親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擔憂的啊!」


  蕭爵靠在窗邊,神色一直淡淡的,等聽到「父親」這兩個字的時候,才算是微微動容,眉頭都跟著蹙起來,蹙眉問了一句:「怎麼了?」


  「前幾天又進了一次手術室,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清楚,你母親也沒有和我細說。」李鹿苑壓了壓心思:「你最好回去看看。」


  蕭爵神色更冷,瞥了一眼床上的小土豆,沈彥銘在此時很配合的摸了摸小土豆的手臂:「放心,我會照顧好小土豆的。」


  等他們兩個人都走了,沈彥銘臉上的笑意終於淡下來,淡的像是看不見一樣。


  門外就有護士匆匆忙忙地進來:「沈先生,現在就要開始檢查了嗎?」


  「立刻,在溫如故回來之前。」


  沈彥銘神態微涼,眉頭緊緊的蹙著,就連眼底里都是一陣冷漠的光,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猛地凝聚過來,像是要刺穿人的心臟一樣。


  護士心中狠狠一顫,繼而匆忙點頭,立刻有幾個護士醫生魚貫而入,將小土豆的病床推動,直接往走廊外面推,期間有人走過,護士們都是下意識的給擋住人。


  沈彥銘從病房跟出來,瞥了一眼走廊四周,似乎沒有別的什麼人,沈彥銘的腳步頓下來,一直等到推著小土豆的人都不見了,沈彥銘才抬腳往下走。


  走到了二樓,一個病房前,站住腳步。


  病房裡,溫如故坐在病床旁邊,一邊拉著看上去很慈祥,但是早已經身體虛弱到說不出話的趙主任。


  趙主任此刻已經乾瘦的皮包骨了,好像是一層皮都褶皺起來一樣,溫如故看的略微心痛,就啞著嗓子和她說話,好久沒有來看趙主任了,記憶里的趙主任精明能幹,強勢霸道,而眼前這個人虛弱的奄奄一息,溫如故每次把她和記憶里的趙主任聯繫起來,都會覺得微微心痛。


  「如故,你最近很忙么?」


  趙主任摸了摸溫如故的頭髮,聲線沙啞,語句裡帶著幾分無奈:「你這孩子爭強好勝習慣了,以前手底下的那群護士,就數你最不讓人省心,現在也是,就數你最讓人擔憂。」


  「趙主任,人家現在好著呢。」


  溫如故輕聲笑了一下,一邊拉著趙主任的手,一邊輕聲哄:「您啊,胃不好,都是以前落下來的毛病,過幾天就要做手術了,您這幾天自己調整一下,都是醫生,您自己也應該知道。」


  「我知道啊。」


  趙主任嘆了一口氣:「年輕的時候,知道自己身子骨不行,但是也不知道收斂,現在知道了,可是也來不及了,醫者不能自醫,現在想想,當初一直僥倖,覺得自己不會有問題,現在想想,都是年輕的時候落下來的債啊。」


  「債?」


  溫如故拉了拉趙主任的手,一臉認真:「怎麼能說是債呢?趙主任這輩子一直都是菩薩心腸,不管是什麼難做的手術,什麼刁難的病人,都是趙主任一直撲到前面的,老了老了,您也一定能得好。」


  趙主任被溫如故幾句話哄的臉上都帶著笑意,聲線很溫柔的落在耳畔,惹得人一陣心暖。


  溫如故陪著趙主任說了片刻的話,然後就拿了一個水杯出去,說給趙主任倒水,可是一出了門,溫如故挺直的脊樑就跟著彎下去,她剛才在病房裡強顏歡笑很久了,以至於一走出來,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可是沒想到,才走出來,就冷不丁撞上了個人來,對方顯然是知道她習慣的,撞了她一下,又下意識的抬手把她拉在懷裡,溫如故驚呼了一聲,就對上了沈彥銘的眉眼。


  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沈彥銘身上都沾染了走廊里的一些冷氣,目光掃過來都帶著些許薄涼:「怎麼讓我等了這麼久?」


  分明是無理取鬧的話,但是被他說得理直氣壯,溫如故身體僵硬了一下,瞥了他一眼,繼而搖了搖頭:「趙主任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手術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不是訂好了最近這幾天么?」


  沈彥銘挑眉,手指輕輕的摩擦著溫如故的腰肢,看上去像是在沉思一樣。


  「等不到了。」


  溫如故垂眸,她知道趙主任的身體狀況,畢竟趙主任的身體都是她一路檢查下來的,看著趙主任這幾天身體似乎有所好轉,實際上早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如果早點做手術,手術成功了,也許還能多活兩個月,如果手術失敗,或者不做手術,可能人就只能堅持個半個多月了。


  似乎只是一個多月的光陰,但是,在這種時候似乎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那,你準備做手術?」


  沈彥銘的手指緩慢的握成拳,眼底里閃爍著幾分光芒,似乎有些尖銳。


  溫如故搖頭:「我做不了這個手術,我擅長開顱手術,以及一些骨科之類的手術,像是胃癌這樣的手術,我做不了的。」


  「那——」


  沈彥銘的聲線僵硬了一下,繼而輕聲問道:「如果趙主任去世了的話——」


  雖然只是幾個字,雖然是心裡已經早有預感了,但是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溫如故還是渾身一僵。


  抬眸看了一眼沈彥銘,溫如故的聲線略微有些古怪:「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這樣照顧趙主任嗎?」


  當初趙主任確實是她的引路老師,也是一路照顧她的主任,她心存感激,但是也沒必要對對方做到這樣的地步,沈彥銘心中有疑慮,但是從未問過溫如故。


  「你可以不說,我支持你,不管你做什麼。」


  看到溫如故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勁,沈彥銘蹙眉,輕聲的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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