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唯一的請求
我瞬間愣住。
四周彷彿很靜，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呼嘯著遠去，從身體里生生的抽離，連筋帶骨一般。
他的冷厲，他的溫柔，他凌厲的眉眼，他難得的笑意。
他說，叫我的名字。
他說，你是我的小喬。
他說，我儘力了，如果不能……
如今，當真是不能。
恍惚中看到他的影子，一點一點往後退，直到模糊的我再也看不清楚。
我絕望的閉上眼睛，耳邊聽到有誰叫我，但我不想再知道了。
我拒絕再醒，一心只覺得，如果醒不了，就可以再見到他，我在心裡默念，祈盼，哪怕能夠再清楚的見他一面，抱一抱也好。
非常後悔，後悔那天在走廊里沒有留下來聽他慢慢訴說，他那種喝醉酒略帶脆弱的樣子並不多見，他一定是預感到了什麼，所以才會叫住我，可我……
當時怎麼就不肯聽他好好說呢，怎麼就沒有好好的看一看他呢。
以至於現在回想都想不起他當時的神情，只覺得半明半暗，像是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撕扯。
我像在無邊的黑暗裡走，四處尋找著他，可是，卻始終沒有找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傳來尖銳的疼痛，這種疼讓我不禁皺了皺眉，隨後耳邊有誰在叫我。
叫我小喬。
我欣喜之下，用力的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中尋找那個想見的人，仔細看了半晌，發現只有燕驚城和庄海。
「你總算是醒了……」燕驚城一臉的憔悴，下巴上冒出青色的鬍子茬，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嘴唇乾得起了皮。
我有些詫異，再轉頭看一旁的庄海，情況比他更糟，身上的襯衣早皺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繃帶也變成了淡灰色，臉色就更別提了，跟一棵行走的青菜差不多。
「你們倆怎麼了？去種菜了？」我開口問道，一發聲才意識到自己的嗓子疼得火燒一樣，聲音也啞得不成樣子。
燕驚城氣得發笑，「還不是因為你，你還好意思說。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檢查你沒有什麼病，但就是不醒，簡直急死人。」
我想起昏迷之前聽到的消息，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
燕驚城磨了半天牙，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喬小姐，」庄海低聲說道：「請你好好振作，銳哥……恐怕也不願意看到你現在這樣。」
「那他以為，我願意看到他現在這樣嗎？」話一出口，眼角的淚就滑落下來。
庄海沉默了一下，「喬小姐，我對銳哥也有深厚的感情，但我知道，這樣自暴自棄並不是對銳哥最好的方式。我這次死裡逃生，為的就是給銳哥報仇，銳哥雖然不在……」
「你親眼看到了嗎？」我睜開眼睛，淚水朦朧中盯住庄海的海，問出最後一個帶著希望的問題。
庄海看著我，緊抿了嘴唇，我看著那張嘴，生怕他會說出什麼讓我傷心欲絕的話來。
他沉默了半晌，慢慢開口說道：「我看到銳哥在郵輪上，像是受了傷，被幾個身手不錯的人圍攻，最後被打下了郵輪，我想過去，但當時的情景……」
其實我心裡明白，庄海性子沉穩，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何況還是事關裴岩銳生死的大事，如果沒有把握，他一定不會亂說。
我提著的那口氣消失不見，一個問題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庄海見我的神情，立即急聲說道：「喬小姐，你是女人，我本不該要求太多，可是，銳哥……最看重的就是你，我希望你能夠振作，好好的看我們為銳哥報仇，等到大仇得報，能夠為他上一柱香，我想……他一定會很開心。這也是我……跟隨銳哥這麼多年，能夠最後為他做的事，也是對您唯一的一個請求。好不好？」
心中苦痛難言，但庄海的話我無法拒絕，我抬手捂住眼睛，眼淚洶湧而下，濕了掌心，我聽到自己嗚咽道：「好。」
直到天黑的時候，我才知道，這是我昏倒的第四天了，之前一連三天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現在住的地方距離那個酒庄不遠，是之前裴岩銳在城郊買下的一小塊地，用來建了一個小院。
我記得他曾經說過，比較喜歡田園一樣的生活，有個小小的院子，養幾小動物，朝霞夕陽，垂釣書畫，是他的嚮往。
我當時特別經驚訝，恐怕不只我，整個杭城的人都不會想到，叱吒風雲的裴岩銳，嚮往的居然是最平常不過的生活。
站在廊下，月色清涼如水，院子里的一切都攏在一片銀霜里，天邊的星辰閃耀，哪一顆都不及他的眼睛亮。
「小黛，」燕驚城從身後走過來，手裡拿著一件衣服。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問。
「剛剛。也沒有什麼大事，看了一眼就回來了。」燕驚城看了我一眼，短短几天的功夫，我們都清瘦了許多。
他離開聖帝凱來好幾天，下午的時候我讓他回去了，他和裴岩銳的關係並不好，能夠做成現在這樣已經很難得，我沒有道理強綁著他做些什麼。
只是，沒有想到，他又趕回來了。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感謝或者驚訝的問為什麼都顯得太矯情。
沉默中忽然聽到不遠處似乎有汽車的聲音，隨後光亮透過夜色而來，像是沖著這邊。
燕驚城看了我一眼，低聲說道：「你先進去。我去看看。」
這個小院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更因為是裴岩銳的地方，所以燕驚城也不便帶很多的人來，除了阿冬他誰也沒有帶。
雖然車聲還沒有到眼前，但是那種轟鳴聲讓我覺得來者不善。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阿冬走到燕驚城面前，對他說道：「燕總，我去。」
阿冬右手放在腰后，快步走到門前，小孔中向外張望，車子的轟鳴聲在門前停止，車燈依舊閃亮，透過門扇的縫隙，如劍刀劈入。
門外有人喊道：「開門！」
阿冬在門裡說道：「什麼人？」
「我們是白虎堂楚哥的人。開門吧。」門外的人叫道。
果然！
我的心頭一跳，下意識看了一眼二樓，庄海的傷還沒有好，他也有許多事情要謀划，所以並沒有讓他露面，沒有想到，楚克還是找來了。
阿冬冷笑了一聲說道：「白虎堂？白虎堂到了杭城，也得收收爪子吧。」
門外的人哧笑了一聲，「你……」
剛一開口，就被人攔住了，那人聲音淡淡的的說道：「幹什麼呢？人家說得對。你以為這是在洛南地界上？」
我聽到這個聲音，心裡就覺得不妙。
楚克。
沒有想到他竟然親自來了。
燕驚城回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二樓，那裡窗帘一動，庄海顯然也聽到了動靜。
他飛快的下樓來，手裡握著槍，眼睛里快要冒出火來，「喬小姐，讓我出去。」
「不行。」我拒絕道：「外面都是楚克的人，你再能打也是一個人，出去也是死，而且……楚克為人陰狠狡詐，一定不會讓你痛快的死，會想盡各種辦法折磨。」
我看著他還有些蒼白的臉，心頭微微一疼，轉開目光說道：「你是岩銳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風險。」
庄海愣了一下，聲音也有些低啞，「可是，如果我不出去，他不會善罷甘休。」
我看著天邊漆黑的夜色，夜負迎面拂來，吹起我的頭髮如絲。
「他這樣有明目張胆的來搜，要麼就是得知了確切的消息，勢在必得；要麼……」我看向燕驚城，後面的話沒有再說。
他挑了挑眉梢，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