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吾往矣
五斗米山，山腳下的一處茅屋裡。
頭頂八個戒疤的和尚心有所應，遙遙望看向五斗米山，雙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彌陀佛，身邊一直大黑狗原本慵懶的趴著，聽到和尚的誦佛聲，也隨即站了起來，目光里一改其憨厚，眸子里換上擬人般的喜悅，飛快的跑了出去又飛快的跑了回來，好像還不能表現出它此刻的心情，便吐出長長的舌頭，呼呼的喘氣。
一座茶舍的二樓，一位翩翩少年駐足窗前，望向遙遠天際畔那一抹晚霞，雲朵似火燒，一輪紅日懸挂，應和著晚霞，美不勝收。
有風拂來，清風滿面，俯身看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仰頭望了望左右兩側的高山，放眼身前是一片汪洋大海，微微一笑，默念一句『雖千萬人，吾往矣』，頭頂一枚玉簪子，上書『翩翩君子，溫其如玉』。
鳳鳴國。御書房。
整日都在注視著一幅幅清照師畫像的鳳鳴國女皇，放下手裡的《轉丸》-清照小札，亦是微微一笑，轉瞬而逝，繼續讀書，那一本子至的同門師兄不遠萬里由中土神州托一尾鴻雁帶至的，清照師親自批註的孤本。
極遠處，一位身著血色紅衣的女子，端坐在一處幽暗的大殿上，看著下面同樣血色的場景，有些愣神，特製的桌子上躺著一位全身黑色衣衫的男子，脖頸上有一處致命傷，其他部位皆是完好，已經被抽絲剝繭般的解刨了幾個月，依舊沒有聚攏其魂魄。
這讓血紅色女子眉頭緊皺，看了一眼正等著進行儀式的門下弟子，後者也是雙眼不滿血絲，死死的盯著那一具即便死亡，但是依舊吸收靈氣的屍體。
隨即血紅色女子坐回到椅子上，椅子上壓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伸張雙臂，伸了個懶腰，苗條至極，懶洋洋的依偎在大大的椅子上，微微一笑，眸子里露出一種好久不見的喜悅，就像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親人。
千仗燈國。金陵城。
一座恢弘至極的院子，三進三出，主人書房裡，有客人至。說這裡是書房是因為藏書極豐，五大王朝有的，這裡一定有，五大王朝沒有的，這裡也有。客人沒有嫌棄這間屋子裡沒有桌椅板凳，就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看著那位掌燈看書且看的極快的主人，沒有出聲催促，就這麼一直等著。
主人是千仗燈國的親王，年僅三十歲，與他同輩的還都是太子與公主，他本為當今陛下過繼過來的一位侄子，等著繼承皇位，只是那位一心遁入空門的當今陛下，被人第一次贖回后，夜夜臨幸後宮，後宮佳麗也不負眾望的相繼誕下十餘位皇子、公主，這讓他過繼過來的身份有些尷尬。
在這位陛下第二次從寺廟被贖回的時候，便下旨費了其太子之位，立為親王，封地由從其父親封地里劃分。
便有了父親、兒子皆是親王，父親與兒子同分一塊封地的尷尬處境，廢了他的皇子身份，轉為親王，淪為王朝笑柄，自此便一心讀書，立誓閱盡天下之書。
客人身上穿著一件華貴的衣衫，就這麼坐在台階上，耐心的等著，手裡握著一封上書鳳鳴國國君署名的信件，手裡摩挲著一對文玩核桃，滴溜溜的徑自把玩。
約莫是日月交替之時，打外邊又來了一位客人，腰間掛著一柄長刀，披著厚重的鎧甲，頭上頂著一枚玉簪子，身上彌散著淡淡的血腥味。
當他抬腳邁進屋子的時候，另一位客人與他點頭致意，自己掌燈的讀書人終於將目光從書上移開，抬起頭望向這位姍姍來遲的客人，隨即吹滅了手裡的燈火。
吹滅讀書燈，一身都是月。
。。。
蘭亭內空間。
清照怒吼出：「雖千萬人！！」
「吾往矣！！」
周身的靈氣異常狂暴，像是一位殺神，直面衝過來的芸芸眾生。
衝過來的千萬人，臉上表情各異，有的臉上帶著憤怒，大聲的質問她為何一意孤行，問她可曾想過這般舉動會惹怒蒼天大地、惹怒芸芸眾生？！有的則臉上帶著憐憫，憐憫的看著這位與天地為敵，妄圖逆天道、人道而行的可憐丫頭；有的則臉上帶著乞求，可憐兮兮的小聲呢喃，請求她不要再一意孤行，害的衝過來的無數人灰飛煙滅。
咒罵連連的，嚎啕大哭的，慷慨激昂的，熱血附議的，生無可戀的，猶猶豫豫的，膽小怕死的，無可奈何的，歡欣雀躍的，痛哭流涕的。
人面轉而又變換百相，相相不一，使得清照一人、一時閱盡人之萬象。
清照面對人之萬象，一時間也沒有回神，眼睛也越來越渾濁，慢慢的變得有些迷離起來。
「怎麼了？！」萬茜搖曳這八條尾巴，眼神滿是笑意，「在眾生相中迷失了？」
「就但一個眾生相你都不能逃離，避開或者看透，你跟我這裡說『雖千萬人吾往矣』？！」
「口氣太大，也不能怪你，誰還沒有個年幼無知，誰還沒有個熱血少年時啊」
萬茜看到清照不能回神就很高興，殺人誅心這種招數當真是屢試不爽，最適合整治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
萬茜抬手再一揮，困住金露露眾人的雲霧便自行消散，陸瓷等人看到清照一個人在那裡痴痴的模樣，便有些惱怒，周身靈氣一漲再漲，已經結丹的她比之前要強橫了許多，再次讓那道陰雷顯現。
陰雷雖然不再實質化離體，但是幻化出的陰雷卻比實質化更要強橫，如果說之前的威力都是來自陰雷，那麼這次的力量是陸瓷與陰雷的加和，翻了一倍，這也是結丹最大的好處所在。
陰雷大作間，金露露也毫無保留的召喚出自己的岩漿鳳凰，熾熱的高溫似乎能讓一切避讓，鳳鳴嘹亮，再次顯現，金露露也將力量加持到巔峰，務必一招治敵。
青鋒整個人便是一把銳利的長劍，蓄積的劍意外溢，手掌虛握，一把虛幻的長劍幻化，劍氣衝天而起，再加持清照給的符籇，威勢更勝一籌。
張靜春與海曙，同為水屬性靈氣，兩人利用清照做的陣法，將其力量合一，一頭碩大的麒麟狀異獸衝天咆哮，身旁還站著一隻同樣威猛的白虎，雄渾的力量加上狂暴的靈氣，讓兩人看起來像是這裡的王者，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雪堰自打一開始就在盤坐，積蓄著山水之力，一座皚皚雪山幻化成型，萬鈞之山，帶著冰寒的水屬性，慢慢的變得厚重，強橫，與敢問道天地的氣勢。
幾人結丹的氣勢一張再漲，生生的將這方天地的禁制加強，一種無聲的壓迫感越來越重，重的讓碩放三人感到窒息。
「看著很霸氣啊！」萬茜絲毫沒有將身前帶著怒意與霸道的幾人看到眼裡，自顧自的說道，「你們稱之為內空間的地方我們稱之為外空間，而我則是從你們稱之為外空間的內空間來的」
「說起來狼狽，我是生生被打過來的，儘管在全部靈氣被壓制的內空間，我一樣運用靈力來去自由，況且是在這僅僅壓制靈丹之上的外空間」
「說到底還是你們太弱了，似乎也不能怪你們，你們才活了幾個春秋」
萬茜一個瞬移，便來到金露露身前，伸手便掐著那尾岩漿鳳凰的脖子，後者死死的的掙扎也不能掙脫，原本一往無前的氣勢也便的微弱，直到後面變得越來越虛弱，像是垂垂老矣，奄奄一息。
「鳳凰的真身我是見過的，雖然我打不過，但是我家老祖捶她跟玩兒似的」萬茜遠遠的將其拋出，金露露也跟著飛出，摔在地上，跟著奄奄一息，「就這岩漿鳳凰？像是落湯鳳凰！」
「九天真雷，五色正雷還有什麼陰雷」萬茜一條尾巴將那道陰雷給打飛，自顧自的說道，「我渡劫的時候一一都嘗過了，滋味還行吧，你這就不夠看的了」
「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萬茜再次瞬移到張靜春與海曙面前瞪大眼睛盯著那這兩頭在咆哮的異獸，自嘲道，「都說吃了熊心豹子膽，你們是誰借給的膽子啊」
話音剛落，萬茜一個瞪眼，一股莫名的威嚴直接讓這兩頭異獸瑟瑟發抖，在空中幻化的虛影都有些不穩，險些直接破碎，趴在地上不敢再動。
「山水之法？！」萬茜更是不屑道，「這方的世界的山水我都瞧見過，我說的這方世界不是你們的世界，而是五大神州的世界，各位山神、水神見到我都得下跪」
隨即雪堰的山水之勢坍塌，反噬的靈氣將雪堰擊退，差一點剛剛結的丹就要碎了。
萬茜再次瞬移，來到一個懸空自轉的碗的虛影前，一把將其打落，平水則一臉平靜的護住碩放三人，臉上帶著死意。
「裝了一抔夢澤之水？！」萬茜一臉好奇的點了一滴碗中的水嘗了嘗，便知道了所有，微笑的開口道，「一彎湖水大澤也妄想成奔海大渠？！」
「雲夢澤？雲夢峰？！螻蟻罷了，烏合之眾也敢擅自引用那句『雲蒸大夢澤』？！」
「被困樊林里，真是沒了見識啊，如今的天下都是這般妄自尊大嗎？」萬茜一臉的嘲諷之意，隨即又有些失意道，「先是被算計進了那處神秘空間，再被人陷害，緊接著被人強行鎮壓，最後還荒唐到被你們這些凡人打傷，如今作為螻蟻的你們也要來耍耍威風？！」
「罷了，也是太久遠了，到了這處空間不過十年，便覺得煩了，太久太久不曾有今天這麼開心」
「你們難受，我就開心，你們越難受，我就越開心！」
「敢拿我給你的劍對著我？！」萬茜捏著青鋒的脖子，差點將其掐死，「一把自稱是什麼劍修峰老祖之劍的破爛貨色而已！！」
倒在地上的金露露等人，一臉的絕望，在強橫的真無敵面前，自己真的是太弱了，弱到連還手之力都不曾有，想想自己之前的種種，真的是井底之蛙都不如，如今連自殺的權利都不再自己手中，不去想、不去看、不去接受、不去感受都不可能，一切的一切都被身前的宮裝女子操縱。
萬茜看向依舊迷離的清照，便心情大好，原本拿山水之勢，儒釋道三家顯學，芸芸眾生萬相誅心，差點都讓她破了，難得有的興趣也快要完了，她心裡還有些不舍。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清照自言自語，想到了在鳳鳴國的佩玉閣中遇到的那位身披黑色袍子的男子，那道眉毛與眸子不和諧的男子，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說過的話，「眾生相皆無相！」
清照的眸子里那道金色的重瞳再次出現，她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身前的芸芸眾生皆化作烏有。
「雖千萬人！！」
「吾往矣！！」
清照睜著那對重瞳看著萬茜，一字一字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