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翩翩少年名李戡
距離上次的審判過去一月有餘,五斗米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除了作為主峰的四峰上新建了一座藏書閣,起名為『靈汐』閣。一樓二樓全是關於修士靈汐境的書籍,三樓以上則為那個剛剛成立的組織,每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做客五斗米山的各宗、各學家、各王朝的代表都陸陸續續的離開了,聽說在離開前進行了一次『文斗』,無非就是爭辯一些吵了不知歲月的長調,以各家宗旨出發闡述大道,也是以常見的無疾而終后不歡而散。
大道萬千,為何非要爭辯呢?!
清照沒有理會這些,每天除了按時的功課外,還搜羅了各學家的書籍,她對那位黑衣男子越來越感興趣了,試圖靠自己來捕捉些蛛絲馬跡。
又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
一根如玉的手指慢慢摩挲著那枚暗紅色珠子,一縷縷靈氣被他牽引到身邊縈繞,暖暖的、柔柔的,下定決心后的清照一咬牙將其吸收,只是屢屢柔和的靈氣與萬竹園牽引出的四股靈氣一遇到,瞬間便纏繞在一起,一改之前溫順,變得狂暴起來,五股靈氣在清照體內相互碰撞、纏繞、再碰撞、再纏繞,周而復始,變得越來越狂暴。
一聲轟鳴在清照體內響起,比之前更為強烈的震動炸響,只不過這次是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蔓延,像是鈍刀子拉肉般的洗滌著清照的身體,沒有吐血沒有眩暈,只是難以承受的劇痛。
隨著漣漪般的震動向外推移,響聲也越來越大,清照保持著清醒卻什麼也做不了,身旁的那個裝珠子的盒子閃動著黑色的光芒,將蔓延出清照體外的震動漣漪盡數吸收。
清照再次確認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的時候,她放心的暈了過去。
月光清幽,冷冷的照耀著這方天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安安靜靜的照耀著。
「開始了啊!」一抹黑色的身影站在挑起的屋脊上望向五斗米山的方向,自言自語的小聲呢喃。
更遠處的天空盡頭,一抹紅霞在子夜時亮起,像是黑色的雲朵著了火般的艷麗奪目,不可方物。
沒人察覺的黑暗中,一座連墓碑都沒有的墳頭前,兩位身穿血色長袍的女子默默的站立,秀髮無風自動,看不清容貌。
再遠處,與這方天地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天空中懸著十個太陽,那裡沒有黑夜,只有烈日炎炎,高高隆起的山巔處,一道身影就這麼直視太陽,身後一張碩大的弓箭,閃著幽幽的寒光。
如若將高度上升到極高處,高到超出這方天穹的地方,是一片雲海組成的蜃樓,虛虛幻幻的縹緲著,任誰看了都覺得是仙境的地方,有一朵墨色的雲朵緩慢的飄蕩,無聲無息。
再講視線往下穿越,穿越出這方厚土的一個極寒處,冰層做成的大陸漂浮在高處,水流自下往上流淌到山頂,隨著水流飄蕩的還有一葉扁舟,只是無人撐篙,徒留一身蓑笠。
若以這世間最快的速度移動,可能會看到一些異象正在發生。
關注這些異象的人又有所行動,而這些人又會去影響更多的人,就像你一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可能另一個地方的晴空里便響起一道霹靂驚雷。
大千世界,無所不奇。
。。。。。。
當清照再次清醒的時候,周圍一切都與昨天一般無二,只是她的身體覆蓋著一層白色的顆粒,雖說細看來是晶瑩剔透,但是存在於女子身上,確有些不雅觀。
「這是?」清照後知後覺道,「昨晚震動的漣漪洗滌了我的身體,迫使讓我的身體析出的這些物質」
普通百姓吃五穀雜糧,吸收其精華,排除其糟粕。所謂的鍊氣士則是更加直接的吸收天地間的靈氣,自然也有精華與糟粕一說,加之人呼吸於這方天地間,濁氣留存於體內,自然也有糟粕一說。
洗凈后換上衣衫,清照覺得全身舒爽,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做完功課便跑去萬竹園,打算弄清楚萬竹園的那四股靈氣與暗紅色珠子里的靈氣應該有的聯繫。
「我很確信昨天晚上的震動便是夢依然在大醮場上說的『靈汐』」清照一邊走一邊在復盤之前的種種,「那麼這所謂的靈汐就是靈汐境的那個『靈汐』嗎?」
「但是從沒聽人說起過靈汐境的修鍊過程中會真的出現這種震動漣漪啊?」
「為何靈石里的靈氣與其他四股靈氣所造成的的震動會損傷身體,而暗紅色珠子里的靈氣與之混合便能起到洗精伐髓的功效呢?!」
「我所使用的運氣功法都是夢依然所教,那麼他不會只吸收那枚珠子里的靈氣,他一定同時吸收了另外四種靈氣」
「該不會就是萬竹園吧!」清照一個激靈,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他一定也是來了這萬竹園」
「所以才會被庭鸞峰主發現,並在其最虛弱的時候將其押解的」
「對,應該就是這樣」想清楚前因後果的清照高興的揚起拳頭,興奮的向天空揮了揮,嘴角揚起,滿是少女的雀躍。
「那為何要帶著我呢?」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清照又變得有些抑鬱了,耷拉著小腦袋,伸手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當她看到腳下的石碑時,意識到已經到了地方,猛地一抬頭,與一雙滿含笑意的眸子對上了。
清風徐徐吹動,竹子微微搖晃,竹葉輕柔的飄動,發出細微的婆娑聲,一彎即將飛躍三千尺而成瀑布的小溪流邊站著一位翩翩少年,一身正統雅緻的儒家長衫,手裡握著一把沒有打開的摺扇,腰間掛著一枚硃紅色玉石。
應該是行了冠禮的少年,頭頂一根發簪,眉目清秀,面色紅潤,只是一雙靈動的眸子里滿含笑意的看著這位一會雀躍一會失落的少女。
清照回過神來便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窘態,但是沒有絲毫羞怯的說道:「你是?」
「儒家弟子,姓李名戡,字甚戈」少年作揖道。
「五斗米山三峰弟子清照」清照想了想自己似乎還沒有『字』,而那個『清』字也只是自己的輩分,便有些局促的開口道,「清字輩」
「瞭然」那少年輕輕打開摺扇,揮了揮,陣陣微風晃動其耳垂的吊墜,一方帶著流蘇的袖珍印章,「於胸」
停在其胸前的那枚摺扇傘面上寫著『明月清照』四個字。
「那是?」
「家師送與我的摺扇,隨身佩戴十載,只是一直不曾題寫,昨晚皓月當空,在這萬林園裡閑逛,應景也是應情的隨筆寫了這四個字」少年再次作揖道,「沒有避姑娘的晦,實屬抱歉!」
「無妨,」清照趕忙還禮道,「這明月月月有,清照時時在,可不單單屬於我自己」
「有寄相思於明月的,有對月貼花黃的,有舉杯邀明月的,有水中撈月的,有見月思鄉的,也有對月嚎啕的」少年輕輕合上摺扇,再次開口道,「唯獨沒有靜靜端詳它的人!」
「端詳它?」清照有感而發,這明月她也是時常端詳的。
「這月亮幽幽然懸挂不計其幾何!這月輝冷冷不知其照數載!」
「可是現在是浩陽當空啊!」清照抬頭看了看碩大的日頭,開口道。
「浩陽當空,這月亮真就不存在了嗎?」少年反問。
「看不到啊!」
「可能它在你目力不及處呢!」
「看不到它便不會覺得它存在」
「看不到就不會覺得存在嗎?」少年回身,將兩手放回身後,留給清照一個有些落寞的背影,「思念也是看不到的,可它為何像洪水猛獸般兇殘呢?!」
「愁緒也看不到,為何它會像奔騰的怒江水一般沸騰呢?!」
「憂傷也看不到,為何它會像浩陽一般灼傷我的眼睛呢?!」
「歲月也看不到,為何它會像冰雪一般讓我寒冷刺骨呢?!」
「因為我看不到吧!」清照一個慌神后不由自主的開口道。
「抱歉,失態」翩翩少年再次作揖道,「小生確實是有感而發,還請姑娘不要見諒!」
「儒家門生都如你這般客氣?」清照輕輕偏著腦袋開口問道。
「我們儒家自家稱其為『禮』!」少年耳垂上的吊墜隨著他的動作輕輕的晃動。
「你的吊墜很好看!」清照蹲下身後雙手輕輕的撥動溪流,說話的語氣像是彼此之間已經熟稔。
「那便送給姑娘」少年隨手摘下耳朵上的吊墜,遞給清照。
「我只是在誇獎你!」清照沒有伸手接下。
「都說佛家講究一個『緣』字」少年也沒有收回手,依舊保持著那個送出的手勢,開口道,「說『一念不生,萬緣皆滅』」
「我們講『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你們道家講無為而治,求一個隨緣!」
「那我收下了」清照隨即接了過來,落落大方,沒有扭捏,同時手裡遞過去一枚簪子,「來而不往非禮也!」
翩翩少年還是滿眼微笑,讓人如沐春風。隨手替換掉家師在冠禮上贈送的那枚上書簪花小楷『樂天知命,故無憂』的玉簪子。
少年再次作揖還禮拜別,轉身向山下走去,有浩陽當空,有清風盈袖,有那枚玉質簪子在頂,上書『謙謙君子,溫其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