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唯一的溫暖,死了
一年級的我漸漸懂得了一些道理,雖然有很多事我還是模模糊糊的想不明白,但也不再是三年前剛上幼兒園的那種小糊塗。
這一次的期末考試,我可能是吃壞了東西忽然拉肚子,考試的時候我只寫了一半試卷就寫不下去了,最後我沒考到第一名,我很難過。
放學之後我拿著試卷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我不敢回家,我害怕自己保不住第一名媽媽也揍我,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自從四歲的時候出過小壞蛋事件之後,我在小區里就沒什麼朋友。
女生小朋友不跟我一起玩,因為他們的媽媽教育他們不跟我一起玩,怕被我掀裙子。
男生小朋友也不跟我一起玩,因為他們的媽媽教育他們,跟我一起玩了會學著我掀女孩子裙子,就是小壞蛋了,別人就不喜歡我了。
我很難受,我明明沒有做過的事情卻跟了我兩年,我都不知道找誰說理去,本以為上了小學之後我會好起來,會有不知道我過去的新的小朋友跟我玩,可我沒想到到了學校,靠著第一名的成績有了新朋友之後,結果沒多久轉學來一個跟我一個小區的小朋友,從這以後,我漸漸的又變得沒有朋友了。
年幼的我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叫人云亦云,我只知道沒朋友讓我很難過很孤獨,只能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學習上,而學習,才是我唯一能關心的事。
可是現在,考試了,我卻不是第一名,這叫我到底有多難過呢。
我難過不已,不敢回家的我跑去了幼兒時候很喜歡的那個小公園,我坐在曾經的長椅上,我忽然想起那個女人了。
我想起了她,想起她給我的溫暖,我忽然的想去她那裡看看。
我回家從玩具盒裡找到了鑰匙,我拿著鑰匙去了她那裡,她那裡已經很臟很髒了,我費了很大的勁才勉強清理出一塊乾淨的地方。
我坐在這塊乾淨的地方,看著這間我只來過兩次卻屢次在我夢裡出現的屋子,想起我糟糕的考試成績,我傷心的哭了出來。
可我卻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在見到她。
她,一身比幾年前更破舊的衣褲,行色匆匆的樣子,看到我的時候似乎嚇了一跳。
她變了許多,她憔悴了許多,比我家乾重活的傭人都不如,只是她唯一不變的,卻是她看向我那溫柔的眼神。
看到她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我卻哭了出來,我才不管她身上有沒有髒兮兮呢,我撲到她的懷裡。
我大聲的問她,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你為什麼也不說一聲就走了,你為什麼要回來。
她眼眶裡也有眼淚,看起來不比我好多少,她哽咽著啜泣了一會兒,才又說,阿笙啊,我不是故意的,幾年前我犯了事,要是不跑掉的話我可能會被找到會被帶去坐牢的。
說到這裡我是害怕的,這事兒太嚴重了我也沒有很怪她了,我問她是什麼事,猶豫了一會兒才又說,哎,也沒什麼事,就是僱主傷害了我讓我不舒服,我報復的偷偷打了僱主家的孩子,打得很慘,但僱主脾氣不好,還特別疼那個兒子,要是他抓到我的話,他一定會送我去坐牢的。
我是知道前幾年她給有錢人家看孩子的,雖然我覺得打人尤其是打小孩不好,但一想到她那麼溫柔的人,能把她逼得去報復,肯定不是什麼好人,這樣想著,我更心疼她了。
看著她破破爛爛的衣服,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兜里有不少零花錢,我說想請她吃點東西,她卻說不要,她說她不餓,她說就現在這樣說說話也挺好。
她說話的時候不斷的捉著我的手,似乎一鬆開我的手就會跑了一樣,我雖然有些不適,但也沒有推開她,我問她去了哪裡,問她這些時間過得好不好,她一直都點頭,她說她過得很好。
可是從她的衣著上我看得出來她一定過得不好,我將我兜里的零花錢都拿出來給她,我說以前都是你做好吃的東西給我吃,現在這點錢你先拿去,去買點好吃的吧。
她不要,她說我一個大人怎麼能要你小孩子的錢呢,我卻笑了,我說沒事,反正我沒零花錢了我媽媽還會再給我,我很堅持,她似乎也推辭不下,最後要了。
她將我給的錢收入了貼身的口袋裡的時候,她的眼裡似乎還有水花。
嘿,我嗤笑,像她這樣的女人,是真的很容易感動。
我們倆又說了一會兒話,說到最後,我忽然問她兒子找到了沒,她不是一直在找兒子嗎?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或許是我心中的獨佔欲在作怪吧,我長到六歲,除了她,好像還真的沒有人真的全心全意的為我好,我多麼希望她是愛著我的,希望她找不到她兒子,那麼她就能走到哪兒都愛著我。
她似乎也看透了我的心思,她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背說,找孩子哪那麼容易啊,不過沒關係,你很乖,我很喜歡你,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兒子。
這樣一說我就更高興了,她將我的手握得很緊我也不覺得不舒服了。
聊天到最後,我問她為什麼會回來,她想了想,憂心忡忡的說,我其實還有個弟弟,他很愛賭博,一沒錢賭博的時候就不把我當人,逼我去做工賺錢,還逼我賣,七年前的時候,我託了點關係讓他去坐牢了才消停一會兒,可是現在七年過去了,他已經出獄了,他一出來就滿世界找我,要找我報仇,我躲來躲去都沒地方躲了,也沒錢躲了,就回來打算將值錢的東西拿去賣了,換點錢換個地方去生活。
聽到這裡我很傷心,我沒想到她這麼好的人竟然有那麼爛的弟弟,我憂心忡忡的說我還有許多錢,我家裡的存錢罐還有我從小到大的壓歲錢,我叫她等等我,我去給她拿,她卻說不要,她說她現在錢已經夠了,她說以後可能不能隨便回來不能見到我了,叫我陪她說說話就知足了。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到後來天黑了,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家我就要挨罵了,這一次她照樣送我到小區門口,她萬分感慨的說對不起我,說沒能給我做好吃的,我笑著搖搖頭,我說我都長大了,哪裡還是以前的小饞貓,她也笑了,她摸著我的腦袋笑眯眯的說,是啊,你都長大了。
她似乎還想背我,就像我四歲那年一樣的背我,可我笑話她,我說我都長大了長高了長胖了,你這麼瘦哪裡背得動我,她溫柔微笑著颳了刮我的鼻子,牽著我的手說我鬼精靈。
她牽著我的時候就像母親牽著兒子一樣的溫柔,但這條路實在是太短了,短得一下子就走到了盡頭。
很快就到了我小區外,她愛憐的摸摸我的腦袋要跟我告別,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我叫她等等我,我要趕快回家去將我的壓歲錢取出來,她不肯,她說她真的不需要,我卻笑著說,你在我心中跟媽媽一樣溫柔,要是不給你我不安心。
她似乎被這句話觸動了,這才答應要我的東西,她說她在老地方等我,我說好,然後我提著書包就飛奔回家。
可等我抱著我的存錢罐飛快的跑回來,我卻再也沒有見到她,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她爽約了。
我抱著存錢罐傷心了很久,哭哭啼啼的跑回家,正好碰到了媽媽,媽媽一看到我這個樣子就來氣,她問我抱著存錢罐幹什麼,問我為什麼又哭,她還問我上次考試的試卷,她要簽名。
我哪裡敢給她簽名啊,我很害怕,這樣一鬧,我很快就把她的那件事給忘了。
關於她的這一次短暫的見面很快就在心裡淡去,我甚至懷疑那天晚上她牽著我的手送我回來是不是夢一場,要不然,她為什麼這麼快就沒有蹤影了呢。
我卻沒想到再知道她的消息,是在報紙上。
那天我們班級做手工活動要剪報,我搜羅了一大堆舊報紙,找尋有用的新聞。
可我沒想到,我會在舊報紙上看到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躺在一大片的血跡中,悲涼而唯美。
我還認真地看了照片旁邊的文字,是一小段的文字介紹,大致意思是,一對社會底層的姐弟,姐姐以給人做保姆什麼的為生,弟弟是個賭鬼加酒鬼,姐姐為了擺脫弟弟將他弄去監獄,沒想到七年後弟弟出獄,為了一小筆錢,在喝了酒之後直接將姐姐給殺了。
我怔怔的看著報紙,我的眼眶瞬間濕潤了,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仔仔細細的將那張照片看了好幾遍,我勉勉強強,她倒在血液里的時候,她手心裡握著的那個空空如也的錢包里,放著的正是我三歲那年給她的那張照片。
原來在她心中我竟然那麼重要啊,我喉嚨口像是堵著一股子氣呼不出來,空落落的。
我看了看報紙的日期,正是我見到她的那晚發生的事,難怪那晚她會爽約,原來她不是故意不等我的。
想到她是因為這個願意才爽約,我感覺自己好像舒爽了一點點,想到她可能是在等我的時候才死去,我心裡更是難受。
我感覺她好像真的把我當她兒子了,我自己也跟死了媽媽一樣難受。
這一天的我,就像個傻子一樣,抱著這張破舊的報紙哭了很久很久。
她在我的生命里出現過一陣子,我也曾為她難過過一段時間,然而我那時候還小,對於六歲的孩子來說,什麼東西都是稍縱即逝的。
我漸漸的忘記了悲傷,漸漸的長大,也漸漸的忘記了曾經那段聽起來很凄慘的往事,忘記了那個在我的記憶里出現過溫柔過我的女人。
一轉眼,我十八歲了,一路上都成績赫赫輝煌不已的我,如願的考入了最好的大學。
我大一這年,我哥哥也因為中途大病一場休學過,雖然他比我大了七歲,現在卻還大四沒有畢業。
十八歲的我,有了自己的思想,明白了很多事,也明白了爸爸對媽媽和我的忌諱。
我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我看不起媽媽時刻想著財產的這一點,我想著哥哥都已經生病了不好了,那我就讓給他,而媽媽想要的東西,我自己去打拚,打拚來送給他。
可我卻沒想到,一個女孩的出現,改變了我的想法,讓我徹底的恨上了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