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一切只怪我的貪慾啊
原本一句多正常不過的話,我卻莫名的感到傷感,我忽然想起以前的那段日子,我無法將眼前這個賈香蘭與從前那個精神矍鑠的婦人重疊起來。
「你有什麼想法?」我忍住了眼眶裡的那股酸澀,咬著牙問:「他們的骨灰,你打算怎麼安置?」
「我打算把他們的骨灰混合在一起,不帶回美國,也不葬到中國。」賈香蘭說著,走上前來拉了把椅子徑直在我床頭坐了下來。
我很吃驚,我掙扎著病床上爬了起來,有些急切的問:「那……你想怎麼辦?」
賈香蘭蒼老的眼裡滾出一滴濁淚,她扭過頭避開了我微微的擦了擦眼,喃喃的說:「從哪裡來就往哪裡去吧,他們各自都是罪大惡極的人,一個背叛了愛情,一個違背了人格,我也沒打算把他們好好安葬,就讓他們的骨灰撒向大海吧,希望大海能凈化他們的心靈,能讓他們下輩子乾乾淨淨的來,能過得很好……」
她說著說著,越說到後面越是哽咽,我也是心生不忍,我抽出紙巾來塞給她,她拿在手裡胡亂的擦了擦,也不抬頭來看我,而是喃喃的說:「活了大半生,直到五十多歲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才明白,我從一開始就走上了錯的岔路。如果我好好的留下了夢心,如果我不覬覦那些不該我擁有的東西,如果我能對老張和庭朗好一點,也許後面我們就不會走上爭鋒相鬥的局面,也許一切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是啊,千金難買早知道呢!」我濃重的嘆了一口氣,我這一生也是憑著一股執念,也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當我知道珍惜的時候,卻也為時晚矣。
「夢心從出生的時候就很乖,你是不知道啊,她十幾歲的時候長得可真是漂亮,難怪庭笙這個小子會愛上她,庭笙這個孩子喲,小的時候我也是真心疼愛過的,要不然他跟夢心早戀,我肯定是不會怪罪他的,哎,其實我那時候我不應該阻攔他們的,如果他們好好的在一起了,而我沒有逼著夢心跟庭笙分手去勾.引庭朗,那麼他們肯定不會走上岔路,我現在肯定也是逗弄子孫頤養天年的年紀,可惜啊,一切只怪我的貪慾啊!」賈香蘭摸了一把自己的臉,老淚縱.橫。
我心裡更不是滋味,年輕去絞了個熱毛巾給她,她拿在手上擦了擦,她將熱毛巾拿在手上覆著臉捂了很久,等她再放下來的時候,臉上迅速的恢復了鎮靜的表情,隻眼圈的通紅出賣了她的悲傷,她的痊癒能力真的是快,不愧是當年叱吒風雲的董事長。
「慕沅,這份文件,你簽字吧!」她飛快的從包里拿出一疊文件來給我,我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我懷著疑惑的心情將文件拿過來一看,卻發現是放棄繼承的文件。
我有些詫異的看向她,我還沒明白她的想法,她卻笑了笑,又說:「除了這個張氏的公司,庭笙其他的產業肯定都是保不住了,張氏的公司本來就是老張留給庭朗又留給熠熠的,如今我也是無力打理了,我全都交給你,你好好的給熠熠保管著,等他長大了,總不好跟薄家的孩子爭家產,總還有一份成家立業的根本,不是嗎?」
我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想法,畢竟,自從從美國死裡逃生回來,我就沒再想過張家的那些財產,我是發誓要帶著熠熠脫離張家遠離恩怨是非的。
看她那個生無可戀的樣子,我有些擔憂的說:「那你呢?你才五十多歲,你一點都不留嗎?」
「我手裡還有點錢,雖然不多,可給我養老肯定是夠了,你肯定是不用給我.操心的。」賈香蘭嘴角難得的溢出了一點笑容,慈愛的說:「可憐了熠熠,我既是他的外婆,也算是他的奶奶,可我臨走前,都不能再見他一面。」
「他現在在北京,他會回來的.……」我心中一軟,下意識的說道。
「不用了。」賈香蘭卻搖了搖頭,果斷的打斷了我:「等你簽了這份文件,接下來的我會交代律師代辦,然後我帶走夢心和庭笙的骨灰,我就會坐晚上的飛機離開這個傷感的城市,我再也不會回來,也不會讓熠熠再見到我了。」
說著,她將握在手裡的筆塞給了我,催促著說:「快簽吧!簽完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我被動的將筆握在手上,明明是光滑順溜的一支筆,我卻覺得跟布滿了小刺似的扎手得嚇人。
我感覺自己有些不忍心要這些東西,賈香蘭卻一個勁的催我:「慕沅你快簽啊,別浪費我的時間啊!」
想起我們曾經為了股份問題還掙扎了那麼久,我莫名又想流淚,頂著賈香蘭那殷切的目光,我顫抖的手旋開了筆蓋。
直到將文件翻開的時候,我才知道這是兩份文件。
第一份是放棄張氏股份的文件,而第二份,則是將那座宮殿似的張家大宅轉到熠熠頭上的文件。
我吃了一驚,狐疑的抬起頭來看向賈香蘭,她卻不自然的別過頭去,淡淡的說:「沒什麼別的意思,這座房子我不打算要了,還是留給張家的子孫吧,我以後打算去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去度過餘生,我能自己管自己的。」
我眼裡又有一些洶湧的淚意,卻忍住沒讓眼淚流出來。
我很快就簽好了文件,賈香蘭過來將文件收了起來,也不多跟我說一句話,捂著臉轉身就走,她的背影踉踉蹌蹌的蒼老不已,就在她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我卻突然喊住了她。「等一下。」
她站在原地定了定,背轉身來看向我,眼裡一閃而過的亮光,問:「什麼事?」
我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我像是給自己找台階下似的將桌上的筆拿起來,蓋上筆蓋,勉強擠出笑容來說:「你的筆落下了。」
我拿著筆緩緩的走向她,直到走到她面前,將筆塞到她手上,看著這個比我矮了不少的佝僂的老太太,我搖了搖頭,喃喃地說:「你無兒無女,不管以後要去到哪裡,要保重自己啊,畢竟,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熠熠這個親人的。」
賈香蘭沒說什麼,迅速的背轉身去,她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她矮小消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深處,我慢慢的走回床邊正要躺上去,腦袋裡跟針扎似的痛,差點一個踉蹌摔倒了,幸好我支撐著床沿這才勉強的穩住了身子。
而就是這個時候,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慕妍樂呵呵的提著一堆吃的進來,一邊念念叨叨的說:「姐,我買了紅豆稀飯,小籠包,灌湯包,花捲,還有腸粉,很多哦,你想吃哪種?」
當她看到睜眼看到我從床上下來正撐著床沿在掙扎的時候,她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扔下東西將我扶起來,一臉緊張的說:「姐,你還沒好全呢你起來幹嘛呀?摔到了咋辦?」
她扶著我重新躺到床上,她警覺的看到了床邊的那把椅子,眼皮微微一抬,問:「剛剛有人來過了?」
「嗯,賈香蘭來過了。」我毫不掩飾的點點頭:「她是回來收屍的,迅速與我告個別。」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慕妍沒有再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轉頭又說起她買的早餐來了,我連忙配合的說我胃口很好,什麼都想吃。
我們姐妹兩分著吃完了買回來的早餐,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就催促慕妍回去,畢竟她也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慕妍卻不肯,她笑說:「姐夫現在肯定在忙著,等他忙完了破案了回來陪你了我再走。」
我敏感的意識到了就算他忙完了也不會來陪我,他下意識就開始迴避我了,要不然,以他以前的性格,張庭笙死了接下來的事他肯定就什麼都不會管的。
這些問題我明明都知道,只是我下意識的選擇了迴避而已。
見慕妍實在是堅持,我也沒有繼續再要她走,畢竟我一個人待著其實也很寂寞的,然而,她卻在我這裡還沒待到過夜,傍晚的時候她老公的電話過來了,十萬火急的問她什麼時候回去,說家裡的孩子一直哭一直哭哄不好。
慕妍皺著眉頭說把孩子帶過來陪我,我哪裡擔得起這個責任敢讓那麼小的小孩來醫院,我搖搖頭說我可以的,我說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心疼我,要她好好回家帶孩子,等我出院了再回家看她。
慕妍雖然有些不放心,但還是給我買來了晚飯然後不得不就回去了,她走了以後,我蜷縮著躺在床上,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房間里空蕩蕩的,我很想睡著,卻發現自己根本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好像置身於冰冷的海水中,好像非得有人握著我的手我才能安下心來一樣,但是,這個病房裡黑漆漆的只有我一個人,根本就沒有人過來握住我的手。
掙扎了好久才勉勉強強的睡著,結果睡著了我又開始做夢了,還是重複昨晚的夢,我再次夢到薄璽安對我見死不救,再次夢到我被張庭笙空洞血淋漓的骷髏抱著。
我滿臉都是汗的從夢中驚醒,看了看時間,才不過晚上九點多。
我根本不敢睡,一個人的時候不敢讓自己睡著,但這漫漫長夜又很難打發,我打開了電視機,決定看看電視轉移情緒。
然而我卻沒想到,一打開電視機,屏幕上卻正好是薄璽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