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交易

  聽到那個機械合成音再次出現，季華臉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笑容。


  「我為什麼要將密碼告訴你們呢？」季華微笑著說道，「請告訴我理由。」


  「你的同胞們正處在生死一線之上。」那個聲音說道，「你想看著你的文明滅絕嗎？」


  季華搖頭道：「人類文明滅絕不了。我還在地球上的時候，看到你們文明的飛船大量降臨到了地球之上，而你剛才給我看的畫面之中，我又看到了你們的飛船裝載了大量的人口。似乎你們文明正在將大量的人類運往木星這裡來。那麼我便來估算一下……兩天的時間了，你們至少也運輸了兩億人口了吧？這兩億人口又不在地球上，怎麼會被太陽殺死？而只要他們還活著，人類又怎麼會被滅絕？」


  季華的語氣之中不僅沒有急躁，反而多了一點戲謔。


  那個機械合成音便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那個聲音才說道：「季華，我知道，你是一個甘願為了你的文明獻出生命的人。可是，為什麼你會面對你被屠殺的同胞而無動於衷？」


  季華淡淡說道：「原因很簡單。我固然可以說出密碼拯救他們，但我知道，這在拯救他們的同時，卻會導致更多我的同胞死去。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選擇題。」


  「那麼，他們的生命便不是生命了么？他們為什麼要為了拯救其他人而獻出自己的生命？你在放棄他們之前，可曾問過他們的意見？」那個機械合成音說道。


  季華笑道：「我無需去問他們的意見。因為此刻，我才是決策者。」


  機械合成音說道：「你是導致他們死去的兇手。」


  季華搖了搖頭：「剝奪了他們生命的，是你們。責任應該由你們來承擔，而不是我。」


  機械合成音又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後，那聲音才說道：「季華，你到底想要什麼？」


  季華慢慢放下手中的餐具，淡淡說道：「告訴我你們的真實目的。」


  「智慧如你，難道還分析不出來么？」那個聲音說道，「首先是巨大的船塢，然後是被大量運到木星系統來的人口……這意味著什麼，你心中應該很清楚。」


  季華嘆息道：「你們是想藉助人類文明的力量，來為你們建造另一艘巨型飛船么？可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你們為何會選擇通過強迫的方式來讓人類參與建設。這對於你們來說，似乎沒有必要。」


  事實確實就像是季華所說的那樣。在寶瓶座文明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之下，根本就不需要用強迫的手段，只要向人類政府通報一聲，人類政府絕對不敢違背寶瓶座文明的意志。無需寶瓶座文明去做什麼，人類政府就會將所需人口組織起來。


  在文明面臨滅絕的威脅之下，付出一些勞力以換取生存，這是十分顯然的事情。人類政府一定會這麼做。


  如果寶瓶座文明肯再交付給人類文明一點對於它們來說或許只是微不足道，但對於人類文明來說卻極其先進的科技，那麼人類政府必然更加配合，絕對不會有暗中破壞的事情發生。因為每一個人都很清楚這其中的收益與風險，知道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保持自己的利益。


  那樣一來，便不會有地球生態圈被摧毀，也不會有無數人在飢餓和寒冷之中死去的事情發生了。


  以及，通過這種強迫式的手段來讓人類為它們建造飛船，其效率必然會比自願要低上許多。可以說，合作的話，對雙方都有利。而強迫的話，則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季華不相信寶瓶座文明想不到這一點，那麼……它們為何還是選擇了這樣做？

  那機械合成音說道：「之所以選擇強迫，是為了謀求更高的效率。」


  季華皺眉道：「你在說謊。人類歷史的發展早就無數次證明過，強迫的效率不可能比自願的效率更高。如果為了追求效率的話，你們應該會選擇和我們合作才是。」


  「你錯了。」機械合成音說道，「在生存和死亡之間，生命必然會選擇生存。」


  季華緊緊的皺著眉頭，良久不語。時間便在這沉默之中一點一滴的溜走。


  直到時間還剩下不足兩分鐘的時候，季華才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今天的密碼是C……8……*……&……」


  季華一個字元一個字元的說著，足足說出了二十多位才停下。等季華說完，那機械合成音便說道：「很好。我們明天見。」


  說著，那機械合成音便沉寂了下去，再也沒有響起。季華則繼續坐在座位上，似乎想到了什麼。


  季華認為，在和自己的交談之中，寶瓶座文明並沒有欺騙自己。季華此刻已經掌握了一些情報，但寶瓶座文明卻並不知道哪些情報是自己已經掌握的，哪些情報自己沒有掌握。以及，當時距離飛船被引爆僅僅只剩下了那麼一點時間，季華又表現出了自己不惜魚死網破的決心，那麼寶瓶座文明不太可能會冒險。


  在這種情況之下，寶瓶座文明很可能說的是實話。但是有一點季華卻無法確定，那便是……寶瓶座文明告訴自己的那些話，到底是真相的多少？

  有時候，只截取真相之中的一部分來告訴敵人，可以比使用謊言欺騙獲取到更良好的效果。以及，如果只能看到真相的一部分而無法看到全部真相的話，就算是最聰慧的智者也有可能被誤導，從而得出完全錯誤的結論。這一點，季華不得不防。


  季華將所有感情、色彩，無效內容，傾向性等東西全部去掉，今天的談話內容便只剩下了一點東西，也即，寶瓶座文明認為，「強迫」要比「合作」更有效率。


  那麼下一個問題便自然而然的浮現了出來，為什麼寶瓶座文明會有這樣的結論？

  寶瓶座文明是否和人類文明擁有完全不同的道德體系和價值觀體系，在寶瓶座文明之中，強迫要比合作更有效率，所以在面對人類文明之時，寶瓶座文明便也選擇這樣做？

  這似乎極有可能。但僅僅片刻，季華便將這個可能排除掉了。原因很簡單，寶瓶座文明可能不了解人類文明，但通敵者團隊一定十分了解。在有通敵者團隊作為內應的情況之下，寶瓶座文明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誤判。


  寶瓶座文明的目的是追求更高的效率，追求更高效率的目的則是早日將新的巨型飛船建造出來。而寶瓶座文明認為，強迫可以取得比合作更高的效率，所以寶瓶座文明便布置了黑域。在將人類文明逼到絕境之後，派出飛船降臨地球。於是人們為了追求生路，便義無反顧的進入到了飛船之內，任由寶瓶座文明將自己帶到那不可知的遠方。


  這，似乎便是事情的所有經過了。


  但這其中又有幾個疑點存在。第一，也是最重要的，為什麼寶瓶座文明會認為強迫要比自願有更高的效率，第二，寶瓶座文明建造新的巨型飛船的目的是什麼，第三，通敵者團隊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它們的訴求是什麼。第四，新的巨型飛船建造完畢之後，寶瓶座文明會如何處置人類文明？第五，除此之外，寶瓶座文明還隱瞞了什麼？——季華隱隱察覺到，寶瓶座文明的目的，似乎並不僅僅是建造新飛船這般簡單。它們一定還有其餘的目的，而這目的便隱藏在它們的行動之中。


  有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在季華腦海之中盤旋。季華似乎想到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想不明白。那真相始終隱藏在迷霧之中，在遠方若隱若現，始終不肯出現在季華面前。


  在這一刻，季華又想起了當初自己所預設的那四個條件。在將那四個條件引入分析之中以後，季華忽然感覺豁然開朗。


  季華知道，如果自己的分析沒有錯誤的話，自己應該已經觸摸到了真相邊緣。只是……自己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實自己的猜測。也沒有足夠的情報繼續進行下一步的分析。


  在這兩個文明交鋒的時刻，自己的任何舉動都必須要慎重。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表達的每一個觀點，做出的每一個行為，都可能會導致發生不可測的後果。季華不敢冒險，所以季華必須要去尋找更多的證據和情報。


  時間便在這思考之中一點一滴的過去。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在吃完寶瓶座文明送來的食物之後，那個機械合成音再次出現。


  「季華，將今天的密碼告訴我。」


  「可以。」季華說道，「但我有一個條件。」


  「我的耐心有限。我不可能總是被你所要挾。」那個機械合成音冷冷說道，「不要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當然敢殺我，但是我想，除非有足夠的利益可以彌補殺死我的損失，否則你們不會動手。」季華的語氣同樣冷淡，「所以，請注意你的語氣。你要知道，至少，你我之間是平等關係，我並不是在向你乞求什麼，而是在和你進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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