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最後的晚餐
靜謐的夜空之下，季華和王大鵬兩人隔著火堆坐著，一隻被串起來的野雞則在火堆之上被烤的滋滋作響。王大鵬終於從剛才的問題之中回過神來，此刻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烤雞肉之上。那認真而凝重的神情，就像是自己正在創作一個藝術品。
夏夜的微風吹過樹林，吹的樹葉嘩嘩作響。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蟲兒在旁邊吱吱的唱著歌兒。天空很晴朗，沒有一點雲彩，一輪彎彎的月牙掛在天空之中，周圍則是無數繁星。
在那數量眾多的星星之中，有一顆星星最為明亮。季華出神的盯著那顆星星，看著看著，不知道是出現幻視還是怎麼，季華竟然從那顆星星周圍似乎看到了另一顆若隱若現的，黯淡的星星。
那顆星星是木星。而季華知道，在此時此刻，木星旁邊那個位置不應該出現別的星星才對。
季華微微的嘆了口氣，起身回到房間內，將自己的小型望遠鏡拿了出來。細心的調好了角度，設定好了參數，季華便將眼睛湊了過去。
於是那個原本若隱若現，十分暗淡的光點便立刻間明亮清晰了起來。
那個光點是在運動著的。於是只過了一會，它便從季華的視野之中消失。季華便重新調整瞭望遠鏡的角度，然後繼續觀察著它。
「別看了，先來吃吧。你再看，它也是在那，不會自己消失。」王大鵬叫了季華一聲，順手從那隻烤的金黃的野雞上面撕下了一條腿，然後蘸了一下作料，遞給了季華。
季華便離開瞭望遠鏡，重新坐到了火堆旁邊。
「這時間怎麼過的這麼快呢？」王大鵬略略有些感慨，「似乎前一天我還在為如何破案而苦惱，現在就已經到了寶瓶座文明到來的時候了。」
「這一天總會來的。」季華對此不置可否，「來了也好。你要知道，等待，往往比死亡更加讓人恐懼。」
「是啊。」王大鵬嘆息道，「是死是活，就來個痛快的吧。」
季華端起酒杯，和王大鵬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在喝酒之時，季華的餘光似乎又看到了那個黯淡的光點，所不同的是，比起之前，它似乎變得稍微明亮了一點……
同一片夜色之下，首都市政府大樓，元首正在辦公室之中看著一些文件。霍頓部長則坐在旁邊，一語不發。
良久，元首才放下手中的資料，背著手走到了窗戶之前，出神的向著天空看了一會，然後慢慢說道：「霍頓，你說寶瓶座文明的飛船已經到達了冥王星軌道，大概位於木星方向？我怎麼在木星周圍找不到它？」
「或許你該去配一副眼鏡了。」霍頓漠然說道，「它的絕對亮度雖然很高，但是它太小了，距離我們又太遠，相對亮度便很低很低。只有視力良好的人才能隱約看到它。」
「那麼小的東西……怎麼會那麼亮？」元首喃喃道。
霍頓說道：「原本它沒有這麼亮的。在最近它的亮度才開始迅速增加。據我們推測，它應該是正在進行減速動作，無數台發動機一同工作，便釋放出了如此強烈的光芒來。太空望遠鏡的觀測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它的速度一直在急速降低之中。此刻僅僅只有一萬多公里每秒。」
「哦。」在這一刻，元首似乎有片刻的失神，「這一天到底是來了……」
「元首，你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你必須動身到一號基地去了。」霍頓說道，「寶瓶座文明隨時可能發射速度極高的小型飛船或者探測器到地球來。繼續留在這裡會有危險。」
元首默然無語。半響，元首才問道：「搬遷工作都做完了么？」
霍頓是科學部部長，但他也兼任著地外文明研究所負責人的職務，和人類文明的備戰工作一直有所關聯。於是霍頓便回答道：「目前已經全部完成。共計有兩億三千餘萬人，十七萬三千多個社會部門已經進入到庇護所之中。」
「我知道了。」元首嘆息道，「我們也走吧。」
元首轉身向著門外走去，霍頓便也站了起來，跟在了元首身後。
一輛汽車已經等候在樓下了。兩人便一同上了車子。車子啟動，緩緩向著外面駛去，元首則打開了車窗，一直看著夜幕之下高大的政府大樓，視線久久不肯離開。
「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裡。」元首喃喃說道。霍頓則好像沒有聽到這個疑問，並沒有說話。
一號基地位於蒼茫的太行山脈深處。為了建造這個防禦能力最為突出，地位最為重要的基地，工程人員們修建了巨大的地下隧道，以便基地的物資和人員流通。元首的車子便在隧道入口停下，然後換乘專用的軌道通勤車進入到了隧道之內。
軌道通勤車緩緩發動，於是元首眼中最後一抹星光也消失不見。元首知道，以後自己恐怕很難再看到星光了。
與此同時，山體隧道另一頭，另一輛軌道通勤車停下，車門打開，許多人便一同走出車廂，來了車廂之外的車站廣場上。一名穿著灰色衣服，留著齊耳短髮，身上沒有帶任何飾品的年輕女子原本站在廣場邊緣，見到這趟通勤車到來，便往前走了一點，仔細的觀察著人群，似乎正在尋找什麼人。
人們大都神色匆匆，表情凝重，離開車廂之後，便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之下迅速分散開來，不知道往哪裡去了。
車站廣場之上人群漸漸散去，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年輕女子充滿希望的眼神便漸漸黯淡了下來。一名工作人員在這時候走了過來，十分有禮貌的說道：「你好，請問你需要什麼幫助？」
「哦，沒事的。」女子略有些黯然的搖了搖頭，然後便問道：「請問，天文學家團隊是乘坐今天的通勤車到來么？」
工作人員回答道：「是的。按照計劃，他們會乘坐第三十七次通勤車到來。也就是剛才那輛車。」
年輕女子便有些急切的問道：「請問，季華為什麼沒有在那次車上？他是傾聽者引力波天文台的台長，是一名天文學家。據我所知，他也得到了進入一號基地的授權許可。」
「抱歉，我不知道。」工作人員說道，「或許您可以聯繫一下他本人，詢問一下相關事宜。」
「哦。」女子聲音有些黯然：「請問，今天還有通勤車輛到來么？」
「沒有了。據我所知，基地從今夜凌晨時候就將封閉，不會再有通勤車輛來了。」工作人員回答道。
工作人員當然知道一會之後還有一輛通勤車到來，元首、霍頓部長等人將會乘坐那輛車進入基地。但那是屬於計劃外的，不會對外公布。
年輕女子勉強笑了笑，說道：「謝謝你。我沒有事情了。」
說著，她便轉身離開了這裡。在夜晚蕭瑟的燈光之下，那身影似乎有些孤寂。
衛雲卿知道，季華大概真的不會來了。
此刻時間已經到了深夜，但基地內部仍舊嘈雜無比。各處走廊，通道，廣場之上到處都是人影。人們在紛紛的議論著，又似乎在等待什麼。
今夜註定是個無眠之夜。因為就在今天晚上，寶瓶座文明的飛船真正的越過了冥王星軌道，進入到了太陽系內部。也正是在今夜，太陽系第一次迎來了從其餘星繫到來的……客人。
地球背對太陽的那一面並沒有像是以往一樣亮起連綿的燈火。路燈早已熄滅，道路上也沒有了綿延的車流。繁華的商業區早早關門歇業，燈紅酒綠的夜市也悄然消失了蹤影。
夜幕之下一片寂靜，就連蟲子們的叫聲也開始變得若有若無。就像是害怕引起某些不知名存在的注意一般。
鄉村和城市也一般無二，甚至更猶有過之。早在天剛剛擦黑的時候，人們就已經躲到了自己家中，然後用木板和鋼釘將房子的窗戶、大門等釘了起來，似乎這樣就可以防止那些未知的東西進入到自己家中。在夜幕降臨之後，豐盛的晚餐便被端了出來，人們便一家人共同圍坐在餐桌之前，開始享用這可能是最後一頓的豐盛美食。
外面有時候會傳來爆炸聲和轟鳴聲，一閃而過的光影也總會不經許可的闖到房間中來，進入到人們的眼睛。人們便知道，又有暴徒和邪教分子在試圖作亂了，警察和民兵們大概也出動去制止了。但人們並沒有心情去理會那些東西。人們仍舊像是平常時候一樣生活著，仔細的享受著這最後時刻的溫馨。
畢竟，沒有人知道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子。
夜漸漸的深了，大地之上便漸漸的恢復了安靜，似乎那些暴徒和邪教分子們也去休息了。
天仍舊晴朗，月亮和星星們仍舊靜靜地掛在天空之中。所不同的是，今天的夜晚，星星要比以往多了一顆。那顆星星就靜靜的懸挂在木星旁邊，似乎正在默默的注視著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