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牽挂
季華對於衛雲卿的到來並沒有感到意外。面對著衛雲卿的話語，季華並沒有回答，而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衛雲卿便自顧自的來到了季華旁邊，也像是季華那樣，絲毫不顧地上的積水和泥濘坐了下來。
於是兩人便並肩坐著，只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靜默無語。
「我剛知道你被撤職的消息就趕過來了。」衛雲卿說道。
季華並沒有轉頭，而是仍舊望著遠方的景色，聲音也像是天空中那淡淡的幾朵薄雲一般飄渺：「哦，那你的工作呢？」
衛雲卿說道：「沒有工作了。病毒計劃被叫停，我便重新回到了科研部下屬生物研究院之中，等待新的任務分配。」
季華點了點頭。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衛雲卿說道，「你對於我們人類文明的未來有什麼思考嗎？」
「我不認為我思考與否，會對我們的命運產生什麼影響。」季華淡淡說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人類的命運這種問題，輪不到我來思考。」
「等待，然後接受？無論最終的結果是什麼，哪怕是死亡？」衛雲卿問道。
季華再次點了點頭。
「可是這不像你。」衛雲卿說道，「在我心中，你並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季華沉默片刻，然後直接說道：「如果你來找我僅僅是為了鼓勵我的話，那麼請你閉嘴，不要打擾我看風景。」
「你！」衛雲卿霍然站了起來，伸手指著季華，氣的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季華則像是沒有看到一般，仍舊靜靜的坐著。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想一腳把你從這裡踢下去。」衛雲卿咬著牙說著，「你要再敢惹怒我，你就等著好看罷。」
季華轉過頭來，盯著衛雲卿的眼睛，慢慢說道：「現在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你，以往在我面前的順從模樣都是你委曲求全的，對不對？——一個心智堅強到能在滿是同伴屍體的飛船之中孤獨求生，並最終堅持下來的人，怎麼也不可能是一個百依百順的人物。」
「你……」衛雲卿渾身一震，卻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季華卻又將頭轉了過去，聲音也仍舊平靜：「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衛雲卿低聲問道。
「當初，如果換做是別人，我也會撲過去救他的。」季華幽幽說著，聲音之中沒有任何的波動：「這是本能，和感情無關。」
衛雲卿充滿希冀的眼神立刻暗淡了下來。有許多情緒在衛雲卿心中交纏，憤怒，傷心，失望，難過，等等等等。但是十分奇怪的，衛雲卿的話語竟然也平靜了下來：「好的，我知道了。打擾了，再見。」
說著，衛雲卿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而季華也沒有回頭，似乎不知道衛雲卿走了一樣。
季華仍舊靜靜地坐在這裡，一直到正午的烈日漸漸西斜，天地之間從光明變成了昏暗都沒有移動過。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大鵬探頭探腦的走了過來，對季華說道：「衛雲卿怎麼了？我來的時候遇到了她，她好像不太對勁。」
季華默默的搖了搖頭，仍舊沒有說話。
「我們回去吧？」王大鵬也在這坐了一會，終於忍不住說道，「你出來的時間不短了，現在應該也餓了。」
季華並沒有回答王大鵬的話語，而是站起身來，略微活動了一下酸麻的筋骨，便指著太陽對王大鵬說道：「你看太陽。」
王大鵬依言抬起了頭，將視線放到了已經西斜，已經不再刺眼的太陽之上。但看了半響，卻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來。
「太陽怎麼了？」王大鵬有些疑惑的問道。
季華怔怔的看著太陽，聲音像是風兒一樣飄渺：「太陽聚變每秒鐘會消耗四百餘萬噸質量。這些質量會全部化成能量輻射到太空中來。」
王大鵬說道：「我知道。這是常識。」
季華仍舊繼續說道：「地球所接收到的太陽能量僅僅只有太陽全部輻射能量的二十二億分之一。僅僅這二十二億分之一的能量，就支撐起了我們人類文明，以及這地球之上其餘生命的全部能量消耗。它驅動了洋流，驅動了季風，它促使煤炭和石油的形成，它掌控了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演化。」
王大鵬有些迷茫的看著季華，不知道季華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如果太陽輻射水平稍微高一些，地球就會變成一片荒漠，高溫將殺死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海洋也將乾涸。如果太陽輻射水平稍微低一些，地球就會被冰凍，生命仍舊無法生存。你看，這就是太陽，它的任何略微變化都會給整個太陽系帶來巨大的影響。」
王大鵬喃喃說道：「我知道啊……」
季華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變得冷酷：「它可以輕而易舉的滅絕人類文明，自然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滅絕寶瓶座文明。」
王大鵬思考了一陣，最終發覺自己無法從季華的話語中察覺、分析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索性便將這些東西甩出了腦海，只聽，而不去想。
但季華卻停下了，久久沒有說話。直到太陽徹底西沉，天地之間一片昏暗為止。
「我們走吧。」季華說著，轉身開始往山下走去。王大鵬怔了一下，連忙跟了上去。
夜已經深了，但季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白天所想的那個問題始終在季華腦海之中盤旋不去，卻始終無法被季華想出一個結果。
季華無法下定這個決心。因為這牽涉實在太過重大，只要有哪怕一點失誤，人類文明就會因此而滅絕。以及，季華自己並沒有能力去將這件事情完成。在此刻不受元首信任的情況之下，想要完成這件事情無異於是妄想。
但那個念頭總是盤踞在腦海之中，且像是春日下的種子一般，迅速的生根發芽，然後頂破泥土長了起來。
季華翻來覆去無法睡著，於是便爬了起來，打開電腦，像是鬼使神差一般開始進行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計算。
一個個數字和符號在屏幕之上跳躍著，季華的思緒便也隨著這跳躍的數字融入到了那廣袤無垠的宇宙之中。
那些數字和符號有的化作巨大的恆星，有的化作無垠的虛空，有的化作冰冷的行星……它們便在物理定律的主導之下發生著各種各樣的奇異現象……
等到最後的計算結果出來的時候，季華的手開始了輕微的顫抖。那個數字像是有著某種魔力一般，在這一刻吸引了季華的全部心神。季華閉上眼睛，搖著頭，似乎想要將這個數字甩出腦海，卻最終還是抵抗不住它的吸引力，還是將它牢牢的記在了心底。
這個數字預示了一種可能性，但這種可能太過瘋狂，瘋狂到季華都有些無法接受。不，不僅僅是季華，就連整個人類文明，又或者整個寶瓶座文明……都承受不住這種可能。
這個數字可以殺死千萬人，可以滅絕文明，也可以將天堂變成死域。
季華站起身來，走出房間，來到了布滿繁星的夜空之下。
季華還記得，在幾個月之前的那個夜晚，自己也曾經歷過這樣的夜空。那時候，自己第一次破譯出了來自於外星文明的信息，而現在自己又重新經歷了這樣夜晚。
在安靜的夜空之下，季華的思緒也漸漸的平緩了下來，於是便開始從頭梳理自己所掌握的一切情報和信息，重新驗證自己的猜想和推測。
在這不斷的梳理和驗證之中，季華的意志重新開始變得堅定。季華再一次確認，自己一定是對的。既然是對的……那麼便做些什麼吧。
「其實我的潛意識早就決定要去做這件事情了。」季華望著夜空，喃喃的說著，「否則白天時候，我不可能對衛雲卿那麼絕情。」
「好吧，好吧，現在我沒有牽挂了。我可以放心的去做這件事情了。不管最終結果成與不成，我終歸是儘力了。這未來的一切，便看我們的造化吧。」
季華霍然起身，然後悄然離開了傾聽者引力波天文台基地。
季華沒有驚動任何人，便連王大鵬都沒有帶。季華自己獨身一人開著車子，在這慢慢深夜之中向著首都市前進。
季華到達首都市的時候，天已經略微亮了。一夜未眠的季華精神卻仍舊旺盛，沒有一點疲憊。季華又用大概一個小時多一些的時間，從城市邊緣來到了城市核心科研部大樓這裡。
在科研部大樓頂層，季華敲響了一間辦公室的屋門。一個低沉的聲音便傳了出來：「請進。」
季華推門進去，然後順手將房門關上了。
辦公室的門十分厚重，它關上了，裡面的一切便全部被封鎖在了房間之內。
除了季華自己，以及辦公室裡面的那個人之外，不會再有人知道季華做了什麼，又或者說了什麼。
足足四個小時之後，季華才離開這間辦公室。季華的神情仍舊平靜，看不出是悲還是喜。他就這樣慢慢的走到了電梯之中，然後離開了這裡。
額，新劇情已經構思完畢了，從今天恢復更新。為表達前幾天斷更歉意，所以這一章仍舊是免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