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歌舞
洛庭柯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看歌舞?」
楊皆點頭,「宋相府里養著不少絕色的舞姬和樂伶,放眼整個東臨國,無人可比擬。」
「……」為什麼他還能露出副很自豪的樣子?這種事值得自豪嗎?又不是養了一府的兵士!
「既然皇帝陛下要見哥哥,那就去吧,我先回客棧好了。」洛雅柯咬了口胡餅,聲音含含糊糊的,看在洛庭柯眼裡,自是一番頭痛。
雅柯這丫頭,怎麼可能一邊吃東西一遍說話呢,胡餅渣都噴一地了。
洛雅柯倒是不知道自家哥哥內心的無奈,顧自道:「不過得派個人送我回去,我不認識路。」
楊皆立即道:「洛大人上轎先行一步,卑職將洛小姐送回客棧后再追上來就好。」
洛雅柯點頭:「那就這麼定了。」
楊皆望向洛庭柯,似乎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洛庭柯嘆了口氣,「那就這樣吧,勞煩楊統領了。」
「洛大人客氣了。」
洛庭柯拉了洛雅柯到一邊細細囑咐了起來,內容無非是乖乖呆在客棧不要亂跑,不要闖禍云云,洛雅柯聽得頭大如牛,滿口答應,催他趕緊走。
待到洛庭柯上轎后,轎夫便抬著轎子往朱雀街方向走,沿著那寬敞氣派的街道望去,可見遠處亭台高築的丞相府,內里重疊錯落著飛檐翹角的數重樓舍,漆黑光亮的瓦片反射著日光,正閃爍著奪目的華光。
洛庭柯獨坐轎中,聽著外頭的喧囂聲漸歸靜謐,就知道丞相府快到了。
楊皆送了洛雅柯回來,獨自騎著馬在前頭領路,遠遠已能看到丞相府氣派不凡的大門,幾個護衛打扮的男人守在丞相府管家的後頭,沉默的等著他們走近。
楊皆一看這陣仗不對,不由皺了下眉。
丞相府管家籠著袖子,不吭不卑的沖著他行了一禮,「楊統領,宋相讓小的知會您一聲,陛下和他去宮裡了。」
「啊?」
「御花園風景秀麗,御膳房佳肴無雙,怎麼都比丞相府更適合招待遠道而來的洛中特使。」丞相府管家慢條斯理的轉達著宋清昀的原話,「所以,還得勞楊統領再辛苦些,帶特使大人去皇宮。」
楊皆倒是覺得沒什麼,事實上做為直接授東臨帝管轄的禁軍統領,他早就習慣了陛下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可洛大人那邊……
他覺得有些傷腦筋了。
洛庭柯在轎子里等了很久都不見動彈,不由奇怪,撩簾詢問道:「楊統領,是到了嗎?」
「啊,確實是到丞相府了,」楊皆見他出來,不由汗顏,「可是……可是陛下已經回宮了。」
洛庭柯:「???」
楊皆愈發覺得尷尬,「那個……陛下決定在宮內與您見面。」
——怎麼總有種陛下是在耍著人特使玩的感覺?
洛庭柯面上神色倒還是如常,點頭表示了解后,就重新坐回了轎子里。
楊皆見狀,連忙像丞相府管家告辭,上馬領著轎子往皇宮方向趕。
等到他們走遠了,管家後頭的一名護衛才有些奇怪的問道:「其實咱們府上的美景和佳肴……不比御花園、御膳房差吧?」
管家慢悠悠的瞟了他一眼,沒說話,倒是另一名護衛有眼力勁,暗地裡捅了發問的人一下,壓低聲音道:「你笨啊!在咱們府上設宴,用的是府上的銀子;而在皇宮設宴,那可是用陛下的銀子。」
「……」丞相也太摳了吧,請客吃頓飯而已,能花多少錢啊。
***
東臨帝設宴的地點定在御花園的浮碧水閣。
在御花園的東北角,有一片湖泊,而浮碧水閣,正是坐落在湖泊的正中央。
水面上有水廊高跨,高低錯落的曲折蜿蜒,廊柱之間掛著的黃絹面竹枝燈籠被夜風吹得飄蕩,銜掛其下的成串細鈴來回敲撞,發出的聲音泠泠清脆,繞樑不絕。
暮色漸深,御花園內卻是燈火通明一片,宮女太監們步履匆匆的準備著晚宴的一應用具,宋清昀帶來的那些舞姬樂伶則呆在溫暖的廂房內,或描眉換裝,或試樂器音色,總之除了宋清昀和東臨帝以外,所有人的都在忙碌著。
在浮碧水閣的東面,是東臨帝歇息之所,名為繹雪軒,軒前種有五株海棠樹,每到花季,花瓣飄落,宛如雪花從天而降,紛紛揚揚,遂取名繹雪。
屋內燒了地龍,暖洋洋的讓人只穿得住單薄春衫,東臨帝半躺在軟塌之上,身上只著了件黃底龍紋的寬袍,那款式一看就是就寢所用,邊上的精緻矮柜上放著幾盆新鮮瓜果,和若干糕點,一名杏臉桃腮的宮娥服侍在側,正將剝了皮的橘子送進東臨帝的嘴裡。
相較於東臨帝的懶散享受,宋清昀倒還是端端正正的樣子,東臨帝抬眼望了他一眼,揮了揮手,示意宮娥過去伺候宋清昀,「宋卿,嘗嘗這福橘,這可是從嶺南快馬加鞭送過來的。」
宋清昀接過宮娥手中的福橘,卻制止了她的伺候,「陛下言重了。」
他手指修長白皙,那圓潤光亮的福橘被拈在指尖,倒是襯得膚色愈發柔白,「陛下,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先叫了舞姬和樂伶進來奏上一曲,以做解悶?」
東臨帝眉峰一挑,「怎麼,陪朕聊天讓你覺得悶?」
宋清昀微微垂了眼,不吭不卑道:「是有點。」
東臨帝一噎,半響才道:「宋卿,你這麼直接讓朕很沒面子。」
「臣有罪。」宋清昀習以為常的表露著毫無誠意的惶恐,繼而又補充了句:「所以要不要上歌舞?」
東臨帝思索了下,點頭應允了,「宣。」
數名腰肢纖纖舞裙迤邐,手持絹扇的舞姬步履輕盈的走進富麗奢華的大殿,姣好的面容上艷妝逼人,雲鬢生煙,容彩煥麗有如仙旖。
隨著樂伶的指尖輕撥,雅緻優美的笙簫如月光流瀉,舞姬隨之翩翩起舞,東臨帝高坐上位,面色陶然欲醉,明顯是十分滿意這場歌舞古樂。
樂聲由緩至急,舞姬們亦在不停迴旋,金線綉出繁複花紋的舞裙隨著她們的步伐盛開,璀璨如流金的般連成燦金光束,一時間整個大殿明艷生輝,熠熠令人目眩神移。
東臨帝不知不覺間坐直了起來,他直直看著那些輕盈旋轉著的舞姬們,眸色沉迷而虛渺,似是墜入神幻夢境,「宋卿,你府上的這些個歌舞樂伶,可真是……妙啊。」
宋清昀倒是絲毫未受影響,他眸色清正,執杯輕啜著美酒,薄唇輕輕一翹,露出抹淡淡的笑意,「謝陛下稱讚。」
「前些日子宮裡進了批舞婢和樂婢,跟你的這些人妙人兒比,可真是差得遠了。」東臨帝輕輕嘆息著,卻是捨不得移開視線,「宋卿,最近政事是否繁忙啊?」
這話一出,宋清昀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他放下酒杯,遙遙拜了一禮,「勞陛下挂念,一切尚好。」
「嗯,那朕的那些新來的舞婢和樂婢……」
「陛下找個時間將她們送到臣府上便好。」
東臨帝很滿意宋清昀的聰慧,「嗯,那場上這些人就留在宮裡吧,省的你府上人多擁擠。」
「謝陛下。」
此刻舞樂已休,東臨帝邁步下了漢白玉台階,走到那群舞姬當中,一邊細細的查看她們的樣貌,忽然,他被身側的一名舞姬吸引了注意。
東臨帝腳下步伐一頓,「抬起頭來。」
那舞姬輕顫了下,慢慢抬起頭來,一張精緻如畫,我見猶憐的面容霎時撞入東臨帝眼底,特別是那雙眼睛,波光流轉間滿是春情,一下就讓東臨帝心生好感。
「你叫什麼名字?」東臨帝的聲音一下子就變的柔和了下來。
那名瞧著弱質纖纖的舞姬微微張嘴,輕輕道:「奴名折柳。」
「折柳,好名字。」東臨帝笑了起來,一手執了她細白的皓腕,領著她坐回九龍金漆寶座。
宋清昀見怪不怪的看著這幕,慢慢飲盡杯中美酒。
就在這時,一名臂搭拂塵的小太監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陛下,洛中國的特使到了。」
東臨帝懷摟美人,眉峰一挑,「哦?終於來了,宣他進來吧。」
宋清昀示意邊上候著的太監可以上菜了。
當洛庭柯著一身深靛常服步入浮碧水閣時,瞬間就被金碧輝煌的大廳給晃花了眼。
殿內金磚鋪地,七十二根金絲楠木的粗柱拔地而起,有致分佈各處,支撐著整座水閣,一把九龍金漆的寶座居中而立,兩側立了六根瀝粉貼金雲龍寶柱,前置有象徵國家安定政權鞏固的寶象,祥瑞獸音錄端,長壽仙鶴和江山穩固香亭,寶座的正上方位置雕有伏卧雲淵的黃金巨龍,口銜寶珠,無比氣派。
洛庭柯先是被東臨國用金子當磚塊的豪氣給震撼了下,等他目光掃過了整座大殿,在腦子裡快速計算了通所需銀子后,他覺得心顫的更厲害了。
——如此巨款,竟用來建造玩樂場所而非用作軍需……簡直、簡直不知所謂!
洛庭柯勉強壓抑住內心想要暴走的衝動,在金燦燦的金磚地面上跪了下來,「洛中洛庭柯,參見陛下。」
東臨帝『嗯』了聲,漫不經心的咽下懷中舞姬喂他的橘瓣,「洛卿平身吧,你遠道而來,辛苦了。」
「多謝陛下掛心,臣受命而來,不敢言累。」
「那就好,今晚的這場宴席乃是宋相為你準備的,」東臨帝說著,替他引薦了宋清昀,「這位就是我東臨的丞相,宋清昀。」
宋清昀起身,洛庭柯連忙向他行禮,「有勞宋相了。」
宋清昀位極人臣,自是不會像洛庭柯回禮,只微微頷首,語氣溫和道:「希望這場宴席不會令洛使失望。」
「宋相言重了。」
說話間,宮婢和小太監已經將酒菜上齊,東臨帝示意眾人落座,奢靡風氣濃重的晚宴正式開始。
***
青吟巷,江府。
濃墨染就的天空上星辰零碎,一輪彎月遙遙高掛,看上去孤涼又冷薄。
人聲鼎沸的江家前院,酒意正酣,江一軒平日里就是個喜歡呼朋喝友之人,是以這場為慶祝侄子慕臻參考春試的酒宴上座無虛席,所有人都在為將要上考場的慕臻打氣,期盼他能奪得功名。
江慕靈早就厭煩了眾人來回說的那幾句,趁人不備悄悄的溜了開去,金元看了,趕忙跟上,「小姐,您要去哪?」
「去茅房。」
「可您剛才從茅房出來。」
「本小姐拉肚子不行啊。」
……
她快走幾步,將金元甩到腦後,不一會兒就晃過了垂花門,往中庭方向去了。
金元被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也不敢跟,只小聲嘟噥了句:「茅房也不是那個方向啊。」
「金元。」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聲溫柔的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