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舊憶，最不堪的記憶
二十年前，青寧市。剎那間，我埋藏在心底里那段不堪的記憶被喚起。
當年那個小男孩兒是傅庭川？原本我認為傅庭川是找理由掩飾他的幼稚，原本我認定了他就是為了報復馬文韜而接近我的。
可是……這一刻，我完全可以肯定，他是在報復我。從一開始就是在報復我！
我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恐懼和愧疚席捲而來，顫顫巍巍抬頭道：「那個小男孩而是你？當年的那個妓-女，是你媽？」
若不是傅庭川提起，或許，我已經不會再想起那件事了。那件醜惡到讓我無法面對我的母親，無法面對那些阿姨的事。我母親在我心裡的形象一直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偉大。
然而，只要一想起那件事，我就覺得我的母親是那麼的醜惡，我覺得我自己也是那麼醜惡！
我紅了雙眼，顫聲又問了傅庭川一遍，「那個在夜總會裡工作的阿姨，就是……就是你媽媽？」
「對，二十年前，那個被你母親，被那些女人一起逼上絕路的妓-女，就是我媽。」傅庭川的眼眶一瞬間紅了，眼睛里急劇而上的怒火，抓住我手腕的猛的顫抖著，一字一頓，「那個將你從人販子手裡搶回來的妓-女，就是我媽媽……」
那個將我從人販子的手裡搶回來，好心想幫我找我家人，卻被我母親和當時幾個街坊毆打誣陷的女人，就是傅庭川的媽媽？是，我可以肯定，那個女人就是傅庭川的媽媽。傅庭川從未向我隱瞞過他的身世，而他的年紀也恰好和當年那個小男孩兒吻合。
他真的是在報復我，甚至可能是想要利用我連帶我母親一起報復。可是，我卻一點兒也不恨。更多的是愧疚。
我抬眸望著傅庭川，難受而愧疚，可是我不知道應該跟他說些什麼。我怔怔看著他半響，夾雜著濃重的鼻音從嘴裡吐出最沉重的三個字，「對不起……」
我渾身都在顫抖，雙眼通紅，強忍眼淚又一遍道，「傅庭川，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我已然不知還有什麼話是可以說的。
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我，我母親還有那些女人根本找不到理由污衊傅庭川的媽媽。雖然那時候我只有四歲，但我很肯定，我母親還有那些街坊鄰居，她們是在污衊救我的那個女人。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我那個王八蛋父親，和那些女人的丈夫也經常光顧傅庭川他媽媽所在的那家夜總會。所以那些女人恨，我母親也恨……
那年我差點兒被人販子拐走，是傅庭川的媽媽把我從人販子的手裡把我搶回來。可是我媽非但不感激，還和幾個街坊鄰居聯合污衊傅庭川的媽媽。說她想拿我去賺錢，還說傅庭川的媽媽是要把我一個孩童送給那些老男人。
她們嚷嚷著要把她送到警局裡去，可她們心裡都明白，傅庭川的媽媽是真的救了我，她沒有惡意。於是她們便自己動手，幾個人將傅庭川的媽媽拖到街上扒光了衣服毆打……
那個時候我告訴我媽說，「阿姨沒有拐賣我，阿姨還問我家在哪裡。」
我媽卻說我什麼都不懂，讓我一口咬定了就是那個妓-女把我拐去夜總會的。我要是不那麼說，我媽就要打我……
我害怕，我就撒了謊，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毆打那個本來救了我的無辜阿姨，還將她七歲的兒子拖到一旁的馬路邊任由她們的孩子欺負。我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有一群孩子圍著那個男孩兒，一遍遍的是說，「小雜種，小野種……」
我難以想象，那些話會從小孩子的嘴裡說出來的，他們打他，罵他，卻沒有一個人去阻止。他們母子就那樣被欺凌，我無法相信平時和善的阿姨，還有我的母親她們會對一個無辜的女人做出那種事……
直至現在，回憶起當年的畫面，我依然會恐懼。連我都那樣恐懼，又何況是傅庭川呢。
傅庭川的雙眼通紅，眼睛里除卻憤怒還有恐懼，緊抿著唇，手勁兒更重了些。
神色複雜的看著我，沉默片刻，笑得慘然，「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媽還是拋下我離開了，
在她看來，她就是我的恥辱。她認為送我去孤兒院都比跟著她要強，於是她拋下我，自己離開了。」
「我都不知道她現在是否還活著，而我，從那天以後就患上了嚴重的狂躁症，還自閉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候孤兒院里的孩子也都欺負我，我因為狂躁症發作，經常惹事生非。因此，也沒有家庭願意領養我，如果當時沒有孤兒院院長的，沒有蕭青衣的陪伴，或許我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傅庭川仰頭，嗓音沙啞而悲傷。我知道，他的眼睛里一定有眼淚。
這一刻，我對他所有的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我只想跟他說對不起，我只想告訴他，他媽媽是好人，大家其實都知道他媽媽是救了我的。
可是這樣的話說出來未嘗不是更殘忍？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要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就因為她們心底里那點兒怨恨，就因為她們的男人是人渣！她們便將所有的恨都發泄在一個見義勇為的女人身上。
而我的母親，面對一個將我從人販子手裡搶回來的恩人，她沒有選擇維護，而是恩將仇報。我不知道她是因為太過怨恨，還是生怕得罪了街坊鄰居。可無論如何，她最後都是恩將仇報，當時如果不是因為我，傅庭川的媽媽也不會遭受那樣的污衊，可能她也不會選擇拋棄傅庭川。
也許傅庭川不會有現在的成就，但他至少不會因此患上狂躁症，以至於到現在二十年了，還會發作。這一切都是我害的，是我……是我把傅庭川害成現在這樣的，是我害了他媽媽……
我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跟傅庭川道歉，「對不起，傅庭川！如果你心裡還有恨，那你就沖著我來吧！你想怎麼樣都行！但是……我希望你別讓我媽知道這件事。其實這些年，她心裡也很愧疚的。都是我的錯，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你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
我低下頭，完全不敢與傅庭川對視，我終究還是維護我媽的。我不知道這些年她是否真的有悔過，可這件事若不是因為我，也不會發生。既然傅庭川決定要報復，那麼就來報復我好了，從我開始，從我結束。
我緊閉上雙眼，等待著傅庭川的宣-判……
傅庭川的手緩緩鬆開，粗重的氣息噴洒在我額頭，他是打算要怎麼報復我？讓我去死？又或者是，讓我變得悲慘，情場事業都失意。
是怎樣都好，那些都是我欠他的，是我和我母親欠他和他母親的。
「余幽，我要你永遠陪著我……」伴隨一個擁抱，傅庭川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覆蓋在我背上的手一遍遍的撫過我的頭髮，那麼的溫柔。
傅庭川的反應讓我驚愕，卻又不知所措，甚至是懷疑。他應該恨我的，他一開始就是處心積慮報復我的，在真相拆穿之後他不是應該讓我變得悲慘嗎？他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我仰頭，雙手緊緊覆在傅庭川的胸膛，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不敢相信的問他，「傅庭川，你……你在說什麼？」
「我說，要你永遠陪著我。欠我的，用一輩子還，攜手到老，能做到嗎？」傅庭川的眼睛里有少許淚光，嘴角微微上揚。
傅庭川瘋了嗎？他是不是被刺激得太厲害，他腦子有點兒不正常了？我怔怔的看著他半響，結結巴巴，「你不是應該恨我嗎？傅庭川，你是不是被回憶刺激得腦子不正常了？你應該要我去死的！你應該讓變得悲慘的……」
「如果，我真的要讓你變得悲慘，那麼當初你被馮霍倫和周露露害的時候我就不會幫你。」傅庭川手輕捋過我耳前的頭髮，長長嘆了口氣，「你還不明白么余幽？我愛上你了，從你在自己失戀背負一身債的還為朋友出頭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愛上你了。」
傅庭川輕搖搖頭，聲音平靜了許多，輕握住我的手邊走邊道，「一開始我是不願意承認的，可是每一次看見你難過，我心裡也不好過。於是在你信用卡被刷爆以後，我曾給過周露露錢，讓她把債還上，以後就不要再去打擾你了，可我沒有想到，她自己把錢拿去用了，還扣留你身份證借了更多的高利貸……」
「再後來你被逼得走投無路，去了青瓷灣，然後我那天恰好過去，便救下了你。那個時候我其實特別害怕，到後來我更怕，我知道真相總有一天是會被戳穿的。恰好，馬文韜和傅庭佑誤以為我是為了報復馬文韜才接近你的。我就想，這個真相總要比那個消失二十年的真相更讓你好過吧……」
所以，傅庭川他怕我難過，寧願讓我覺得他是個幼稚的渣男？他也想要去隱瞞真相？聽到傅庭川這些話，我的眼睛越發酸澀。錯的不是他，為什麼他還要去隱瞞，明明都是我的錯……
「傅庭川你別說了……」我打斷了他，與他十指相扣的手握得更緊，低聲抽泣道，「我會永遠陪著你，我會陪你一起找你母親的，以後不會再有人罵你，誰敢罵你我絕不會放過他，你不必害怕……」
聽完我的話，傅庭川笑了，他說我傻，說他那麼大個人了還需要我保護？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都沒有再吵過，即便是偶爾蕭青衣打電話來騷擾，我也沒有同他多吵，不過我心裡多少還是介意的，正如傅庭川介意我總打電話叫馬文韜去公司打卡……
可無論如何，我終究是覺得開心的，能夠陪伴傅庭川，我便覺得很高興了，只是後來工作有些忙。
臨近放寒假的半個月，忙到了連連一周沒有見到傅庭川。在外地拍攝完節目我就趕緊去傅庭川公司找他，去之前我沒給他打電話，以前都是他老哄著我，這回我得給他一個驚喜。
我將外地帶回來的特產用禮盒包裝好一路往傅庭川辦公室去，等走到辦公室門口我就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余小姐，好久不見。」然而，我手機剛剛摸出來，卻因為從辦公室裡面走出來的女人而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