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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結局! (1)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結局!


  我捂著傷口的手幾乎抖動起來,等了這麽久,終於迎來這麽一天。我興奮的恍然在夢中一般。看著那躺在地上,麵目平靜,恢複了自己容貌的馮書橋,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若不是薛紹在他四周做了結界,我定然會伸手撫摸他一下的。


  薛紹看我的樣子,聳聳肩道,“隻要他醒來,這個結界就會自動打開,外麵的人,除了我,沒有人能夠進得去,你們隻消守在家中,靜候佳音便是。我……”他摸了摸懷中的鼓鼓囊囊,我知道那是“徐福秘術”,“我要離開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很想讓薛紹在這裏一直等到馮書橋醒來,害怕中途還會發生什麽我們控製不了的事,但是一想到孤落的玄武,我卻又不敢留他,反而連連催促道,“那你快去,若是有了好消息,盡快告訴我!”


  薛紹苦笑。“若是沒有好消息呢?”


  我沉下臉來,“不會的。”


  薛紹伸出手來,在我臂上輕輕一拍,勝過千言萬語,轉身便離去。


  吳陽陽看著我們倆,淡淡道,“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我將玄武告別離開的事情說了出來,吳陽陽臉色也非常沉重,隻是說道,“這事兒,先瞞著老馮吧。”


  我沉默,搬了一把椅子,默默坐在結界邊,靜靜的看著馮書橋。


  連續三天,我連眼睛都不舍得閉一下,沒日沒夜的看著馮書橋,尤其是第三日到了之時,我簡直像打了雞血一樣,這是薛紹跟我承諾的一個時間點——多則七日,少則三日!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每一個下一秒,馮書橋都有可能睜開眼睛來!


  小春在這三日之內,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和煮飯任務,吳陽陽則把馮書橋的寄主屍首,悄悄的葬到了他那癡情為他殉情的女友蔣曼妮的墓中。他跟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我有些驚訝,沒想到一向看起來粗糙的吳陽陽,竟能粗中有細,想得這麽周到。


  他卻無限惆悵的說道,“生不能同衾,隻願死而同穴。”


  說完,臉上滿是淒楚。秦萱離開之後,他很少會流露出悲痛,此時他目睹蔣曼妮和李慕凡這對苦命鴛鴦死後能夠葬在一起,難免心中會有無限傷感,想到此處,我的心也頗為難受。


  不過吳陽陽倒是很會掩飾,很快便不再愁眉示人,我也不好太過愁悶。


  不過馮書橋的情況並沒有薛紹預估的那麽好,整整三天過去,他還是緊緊閉著眼睛,像一具屍體一般躺在那裏。而我的心也越來越沒底了,從前雖然身邊的不是個活人,但是好歹還有個自由的魂魄,可是現在他連人帶魂,都這麽緘默起來,讓我覺得什麽都抓不住了。


  直到第五日,我已經熬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是滿腦子裏想的都是馮書橋,根本也不敢休息,就這麽強撐著。


  吳陽陽和小春都在一邊勸我,既然薛紹都說定了的事,馮書橋肯定不會有事的,更何況現在才五天而已,離七日之限還有兩天呢。


  饒是這麽說,我心底的擔心卻一點也不能減少。就在我痛苦不已的時候,門外居然有人開始敲門。我一回神,心中想著也許是薛紹找到玄武回來了?!


  吳陽陽過去將門打開,我們回首一看,居然是劉媚橫著臉站在門口。


  吳陽陽立即用身子將門擋住,冷冷問道,“你來做什麽?”


  劉媚淡淡回道,“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書橋大哥和薇薇的。”


  吳陽陽齟齬一下,“老馮和薇薇現在沒空。”


  “沒空?他們是獨吞了天芒,所以不敢見我嗎?”


  吳陽陽頓了頓,“什麽叫獨吞天芒,那天芒本來就該屬於他們,他們等這麽一天等了多久了?”


  劉媚冷笑,“我以為這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對我耍計謀,但是從未想過他們夫婦也會這樣,這一次教訓,我吃得心甘情願,隻想看看他們,看他們會對我怎麽解釋。”


  “你夠了啊劉媚,你跟我們在一起那麽久,做了多少對不住我們的事,我們現在都不提了,天芒對他們有多重要,你比我們更清楚。你這趁火打劫的,他們兩個不罵你就不錯了,你還有臉過來聲討他們了?”吳陽陽狠狠的將劉媚一罵,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看你是糊塗油蒙了心,連我都下手,這裏不歡迎你,你走吧!”


  劉媚本來氣勢衝衝的,沒想到吳陽陽會這麽不給她留情麵,她也一下子沒有了火焰,但是她眼中的不甘還是溢於言表。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劉媚身後傳了過來,“媚兒,師父跟你說了什麽,你不要再執著於你的蠱術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連師父都看開了,你為什麽看不開?”


  我一驚,這分明是大巫師的聲音!當日劉媚偷襲了大巫師之後,我們誰也不知道大巫師是生是死,問劉媚的時候,她也含糊其辭,並未真正的回答,原來她也和她師父一樣,兩人互相憎恨,可是卻又不會真的對對方下死手。


  “若不是你,我怎麽會落得今日下場!”劉媚不耐煩而又焦灼的聲音,像是一個在和父母拌嘴的女兒一樣。


  大巫師淡淡道,“為師當日便和你說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我二人,已經違背了煉蠱的本意,咱們煉蠱是為了守護村民,可是現在……哎,媚兒,你我都是有罪之人啊!而你,是被我害了的,為師現在死不足惜,隻是不希望你還執迷不悔!”


  說著,他便將劉媚往後拉,沒想到劉媚居然坐在地上便哭了起來,雙手揮舞雙腳亂蹬,像個小孩子一般,我從吳陽陽身體與門的縫隙之中看到這一幕,心裏覺得怪怪的,卻也不敢真的去麵對劉媚的質問,吳陽陽倒是彎下身子來,想將劉媚拉起來。


  劉媚卻哭著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要天芒,我就是要恢複蠱術,我還要回家,我要回家,爸爸媽媽還有弟弟都在等著我呢!”


  劉媚說著說著,簡直像是在喃喃自語,吳陽陽愣住了,也顧不得防備,對著大巫師問道,“她……她怎麽了?”


  大巫師長歎一口氣,“這孩子……這孩子執念太重……直到五日前都是將我緊緊的關著的,那天卻回來歡呼雀躍的跟我說,她很快就會恢複蠱術,更會成為南疆第一個將蠱醫與黑蠱結合的偉大蠱師……我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麽,但是這幾天她總是很急躁,每日都在念叨著為什麽沒有效果為什麽沒有效果,最後終於瘋癲的跑了出來,我實在不放心跟了過來,直到這裏聽到你們的對話我才明白,原來她跟你們一起將天芒催熟了,若是我沒有猜錯,你們還答應將天芒與她分食……”


  我和吳陽陽麵麵相覷,全都愣住了。


  劉媚……瘋、瘋了?

  我也顧不上不敢麵對她了,跑到門口一看,隻見吳陽陽懷中的劉媚,目光渙散,頭發淩亂,滿臉憔悴,嘴上隻是念叨著,“馮書橋,羅薇薇,你們為什麽要騙我?出來給我解釋解釋!不不,不必了,我已經是南疆最厲害的蠱師了,我會蠱醫更善黑蠱,誰也不是我的對手……”


  說著抬起頭對吳陽陽純純一笑,甜甜的喊了一聲,“師父,我沒有辜負你吧?”


  大巫師站在一邊,眼角濕潤,“都是我害了她……”


  吳陽陽也完全不知所措,最後大巫師將劉媚攙扶過去,道,“這繁華世界,不是我們呆的地方,我們在此迷失了本性,現在師父帶你回稻花村,你重新做你的小媚兒,好不好?”


  說著,便扶著劉媚倉惶離開。


  看著兩人的背影,一個細瘦,一個蒼老,我的心頭湧出了一股股的內疚,難道……難道為了馮書橋的重生,我們又傷害了一個人嗎?

  吳陽陽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她這樣的下場,不怪任何人,人一旦產生了貪戀,便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我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但是終究還是不忍劉媚如此落寞。但是事已至此,也無可翻悔,隻能在心中祈願她後半生能夠做個簡單快樂的普通姑娘……


  我看著那已經沒有了劉媚和大巫師背影的過道,久久不願轉身,倚在門幫子上淡淡憂傷,吳陽陽也是和我一樣,但是我想我們二人所想,隻怕完全不同,我也不想去猜測他的想法。


  許久,我才道,“回屋吧,將來我們去稻花村看她。”


  吳陽陽卻搖搖頭,“不了,有些人,一輩子別再見了。”


  我歎了一口氣,轉身……卻跌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我的頭倚在了那寬闊的胸膛裏,隻感受到那裏有力的起伏和脈動——撲通……撲通……


  我一抬頭,隻見一雙亮晶晶的黑色眸子,正笑盈盈的看著我,那眼底的溫潤和深情,是我許久之前,在呂三屍那地下室的靈牌遺照上見到過的……


  完


  番外一 玄武篇——初見


  番外一 玄武篇——初見


  曾聽過一句很浪漫很多情的話,“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隻為等你在橋上走過那一刻。”


  五百年又五百年是多長?


  玄武不知道。


  但是他細細換算一下,還是覺得非常可怕,要多麽深的感情,才能讓一個人願意化作石橋,無聲無息的在那裏守候千年?

  他不過是在人世間遊走了一百多年,還是自由自在的,已經覺得這世界乏善可陳,幾乎沒有任何人和事值得他流連了……


  這些年,他走過山,跨過水,見過無數人和景,卻再沒有遇到任何能夠撥動他心弦半分的事物,一百多年了,最後一次覺得心中稍稍有所觸動,是前年春天,站在簷下,開著花開花謝又一春,滿地落紅被塵泥碾爛,心裏居然覺得有些可惜——這些花兒,一年開一年敗,年年如此,究竟為何?


  他有無盡的財富,用不完的壽命,忠心耿耿的手下,永遠長不大的兒子,若是他想,完全還可以有數不盡的情人。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男女之情,不過如此……


  隻是有時候被多情癡纏的時候,他也會有些許的情動,一百多年了,或許……自己尋找的,是根本不存在的?


  多情既美豔,又忠心耿耿的愛著自己,雖然誰也沒有說過,但是他知道的,他是絕情,又不是無情。


  可是這種念頭,一百多年來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不會超過三次,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孤獨,寂寞對於很多來說是一種忍受,但是玄武已經能夠把它們當做享受了。


  一百多年了,是啊,一百多年了,心中那個纖弱的瘦影,那雙倔強的眼睛,大概也模糊了吧?每次玄武這麽問自己的時候,當晚他一定會在夢中重遇那雙清澈的眼睛,那雙含恨的眼睛。從來沒有人這麽恨過自己吧?

  玄武對這恨也如同對待生活中的孤寂一樣,時日久了,竟飲砒霜如蜜汁——自虐般的有些享受。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沒有這一雙含恨的眼睛,他能不能在人世間堅持一百多年?

  他活著的意義,好像隻是隔一段時間如同上癮般去回憶一下這雙含恨的眼睛。


  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對他來說,有時候是三五日,有時候三五年,最長的一次他大概有七八年沒有想起那雙眼睛,那是戰亂之時,玄武因為在戰火之下無意間撿到一個失去了父母的女嬰,一時間不知為何動了他幾乎落滿灰塵的惻隱之心,他居然加入了戰爭——這是幾十年前他想也不敢想的,因為那時候大哥在沙場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他甚至都沒有動過這個念頭。起先他也並沒有抱著救世主的心要去救人,不過就是見到一次不平,便伸手幫助一次,散亂零落的如同打遊擊的小頭目。沒想到一做起來,竟也堅持了八年。


  戰亂結束之後,他即刻隱退,甚至沒有留下一個名姓。


  他不知道自己這麽淡泊的人為何會淌這一趟渾水,為此他思索了很久,最後才得出結論,因為這八年的戰火紛飛,居然讓他忘記了夢中那雙眼睛……


  他很回避去想起那雙眼睛,但是在這個思索的結論一竄入腦海的時候,那雙眼睛便如同生了根的藤草,一夜之間便將他荒蕪的心攀附得麵目全非。


  玄武也就是在這一次認清了自己和那雙眼睛的形式——自己是永遠鬥不過那雙眼睛的。它們清澈如水卻倔強如冰,它們在夜色中嫵媚而妖嬈,卻總在你迷醉的時候露出最猙獰的麵貌……玄武真的覺得吃不消了。


  這一切的一切,結束在一個清晨。


  玄武甚至覺得冥冥中有人在操縱命運之手,推動命運輪盤,在那個清晨,將所有的軌軸精確的銜接上了,所以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雙眼睛。


  這一次不是夢中,是在晨曦微露裏,是在一片櫻花木下,是在幾朵燦爛的朝霞之下,一切美得不像話。


  最美的是……那雙眼睛裏沒有倔強,沒有恨意。


  隻有滿滿的清澈和單純,似乎,還帶著良善。


  這是玄武沒有想到的,其實隻要那雙眼睛出現,他就已經非常開心了,可是那眼睛裏附帶著的所有神情,似乎都是上天對他這一百多年的等待而給的贈賜。


  眼睛已經這麽美,怎能再帶著不諳世事的嫵媚呢?

  要命。


  這是真的要命。


  殺人不見血,攝人心魂於無形……


  那兩汪深潭裏的稚嫩讓玄武幾乎迷醉,帶著一股自責迷醉。


  她,大約隻有十四五歲吧?

  玄武暗暗地想著。


  自此,便像上癮一樣,總是跟著那個女孩子的步伐,穿梭在這他曾經認為極其無聊的城市。


  也是因為這個女孩子,他發現了很多這個城市的小秘密。


  某校園的拐角有一家麻辣燙,那女孩子總是跟著小姐妹吃得熱火朝天麵目通紅……


  某小巷深處有個花店,雖然小但是品種齊全,那女孩子總喜歡從那裏抱一束滿天星回家,滿天星星星點點,仿佛天書的恒星,更像那女孩子的眼波……


  某路邊花壇之下,躲著一隻剛生產完的野貓,那女孩子總是將自己的早餐奶省下來送去給它們,時日久了,玄武也數出來那貓崽一共有七隻,竟都被她養得肥肥壯壯……


  某文具店裏的信紙色彩最斑斕,還有香水味兒呢……


  …………


  這一切生活的氣息,是一向高高在上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玄武,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但是跟著那個纖瘦的小小的背影,他似乎又有些沉醉。


  這一沉醉就是好幾年,他居然忘了夢中那雙眼睛,那雙憂鬱的眼睛,已經被現實中這青春活潑充滿活力的眼睛替代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玄武幾乎有些顫抖,當夜,他便又再一次沉入那夢中,不出意料,他又見到了那雙充滿恨與倔強的眼睛了……他對這恨與倔強有癮,如同民國時那些遺少們躺在炕上吸食的鴉片煙一樣。


  夢中那雙眼睛含淚,眼睛下那櫻唇卻倔強的緊緊的抿著,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但是玄武的耳邊似乎縈繞著她的質問,“你把我關在這黑暗中一百多年,如今見到了明亮的眼睛,就把我忘了嗎?你要無休無止的關著我嗎?”


  玄武一下子就驚醒了,現實與夢境交錯,黑暗與光明相接,一時間,他幾乎迷亂了。


  哪個是夢,哪個是真?

  為了求證,他再一次去找了光明中的那雙眼睛,遠遠地,悄悄地,跟著她……


  她長大了。


  玄武悲哀的發現,當年那個單純稚嫩的她,長大了,她的眉宇不再如從前那樣總是舒展,她的嘴角不再如從前那樣總是上揚,她似乎有了淡淡的憂愁,但是憂愁對她來說,還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快樂而陽光的。


  但隻這一點憂愁,就讓玄武大驚失色——她在那憂愁裏找到了夢中那雙眼睛的影子。


  她們是如此的相似!

  玄武倉皇而逃,沒想到時光流轉,歲月驚鴻,他竟還是沒有逃脫命運的輪回!

  過了很久,他雖然沒有再在夢中與那雙恨的眼睛相遇,但是他發現自己卻陷入了另一個漩渦……他總是懷念著那雙陽光的眼睛。


  終有一天,他從女孩的背後走到了女孩的身前,那是在一個紅綠燈的街口,他們麵對麵,女孩子耳裏塞著耳機,自顧自的哼唱,低著頭走路,在玄武與她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四目相對,驚鴻一瞥……


  這一瞥,玄武幾乎可以記到地老天荒,但是女孩子淡然一笑,就如同對待全天下的陌生人一樣,頭也不回目不轉睛的離開了……


  直到他們後來相遇,女孩也從未想起那一瞥……


  番外二 吳陽陽篇——重遇


  番外二 吳陽陽篇——重遇


  多年後,這個山村裏的一切都沒有什麽改變……除了沉寂的蕭條與當年初來時的喧鬧有些不同之外,一切都是還是那個樣子。


  靜謐的河流,蔥翠的山林,低矮的青磚瓦房,甚至是那貫穿家家戶戶的青石板小道……


  吳陽陽背著大大的雙肩包,一身晨露,一臉風霜,帶著些微疲憊的神態,一步步的闖入了這如詩如畫的仙境之中,他的身後,是同樣堅毅卻滿臉感動的小春。


  吳陽陽未見滄桑,小春卻不再是當年那青蔥稚嫩模樣,臉部的棱角開始出現輪廓,眉宇間的英氣也散發出來,小春扶著他結婚一年多的妻子——小腹已經微微隆起。


  這嬌嫩的城裏媳婦無數次在丈夫的懷中聽到他口中魂牽夢繞的家鄉,這是他們結婚的頭一年清明,小春決定帶她來拜見列祖列宗。


  小春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無助而絕望的少年,早就在大城市裏紮根並且有了很不錯的社會地位,但是離鄉多年後的第一次歸省,他卻突然有些怯懦,無論如何去把他最親愛的小吳哥拉上了。


  吳陽陽起初並不想再來這個地方,但是當小春提起那個女子的境況以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她,當年那意氣風發,眉宇間盡是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的小女子,如今到底生活得怎麽樣?

  吳陽陽從不去想,可是當小春提起之後,他還是心頭莫名濕了一塊……


  她,大約還好吧?

  她,會不會不好?

  就是這樣的疑問,讓他再也不能巋然不動,還是與小春夫婦一起來了。


  看到這滿眼蔥翠,他雖然掩飾著,但是心底的激動絕不比小春少半分。


  他們一步步往村子裏走去,原本油光水亮的青石板小路雖然都還在,可是不知經過多少年的雨水衝刷,春去秋來,全都結上了厚厚的青苔,有些滑。


  小春心疼妻子,伸手便將妻子扶住,吳陽陽看著這對小夫妻你儂我儂,心中不免酸楚,卻又替他們高興。


  這村子裏莫非沒有人居住了嗎,怎麽這麽死寂?


  小春的妻子問。小春和吳陽陽都沉默著,不願意回答,因為答案是肯定的,這村子沒人居住了。隻是小春不願意承認,吳陽陽更不願意承認,兩人都是默默無言,小春的妻子還奇怪得很,但是又不敢再多問,便小心翼翼的行走著。


  呀,那邊是不是有人在耕地?小春的妻子畢竟才豆蔻年華,年紀輕輕的很是活潑,方才還在兩個大男人的沉默之中覺得胸悶氣荒,下一刻已經為看到一個農夫感到新奇和高興了。


  小春和吳陽陽卻都無心在意她的快樂,心中都是一震,抬眼一看,隻見村莊上方的一方梯田裏,一個佝僂的身影,正匍匐在大地之上,辛勤的耕作著。


  反吳陽陽心裏突然就跳了起來,快步上前走去,小春因為扶著有孕在身的妻子,實在跟不上,最後也就作罷了,任由吳陽陽先走到那塊梯田裏。


  耕作著的人,似乎非常專注,又似乎急著手裏的活計,吳陽陽站在田埂邊半天,他竟都沒有發現。


  直到他起身擦汗,才一眼瞥見了吳陽陽。


  吳陽陽見到那張皺紋縱橫、老態盡顯的臉龐之時,也愣住了。


  歲月和時光,真的有這麽殘酷嗎?

  吳陽陽不敢相信,因為在他自己的身上,歲月很是多情,並沒有留下什麽印記。可是眼前的老人,竟如同老了幾十歲一般。


  吳陽陽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巫師,這可是稻花村當年的大巫師!受所有村民敬重和愛戴,舉手投足之間便能致人於死地或救人於水火。


  然而他現在在這方塊之地,滿身泥濘、一臉皺紋,不再為蟲草而傾心,卻為田地裏的活計和收成而皺眉。


  吳陽陽心頭突然就湧起一股英雄遲暮的感覺。


  大巫師愣完了,笑了笑,黑色皮膚下露出了發黃的牙齒——這些年,他也和原來村子裏的老匹夫們學得一樣,開始抽最烈的土煙,完全活成了稻花村民的模樣。


  “你怎麽會屈尊降貴來到這裏?”大巫師開口,語氣中帶著淡然和無所謂,他雖然這麽問著,卻又彎下腰開始插著手裏剩下的幾根稻苗,仿佛吳陽陽這遠來的客人並沒有手裏的青苗重要——事實上在他心裏卻是沒有。


  吳陽陽喉結蠕動兩下,嘴唇囁嚅,卻不知道回答他什麽,許久才開口,幹涉的喊了一聲,“大巫師……”


  “別喊那個啦,我原名叫劉仕明,我也是劉姓人,你喊我老劉也行,劉叔也行,老東西都中。”大巫師大手一揮,帶起一袖子的泥水,幾乎快甩到吳陽陽身上,粗魯的讓人不敢相信。


  吳陽陽咽了一口口水,終於不再說話。


  “師父,我給你送茶來了,路上我還找到了蝕心草,這草入蠱能噬人心肺,不出三日,中蠱之人便能蹊蹺流血而死。”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吳陽陽幾乎被勾了魂,一轉身,隻見那瘦瘦小小的身影,穿著一身麻布褂子,空蕩蕩的幾乎像個麻袋,卻依舊掩飾不住她眼角眉梢的清秀與風姿,她一手提著一個藤壺,一手卻抓著兩根狗尾巴草,額角還躺著晶瑩的汗珠,臉上卻是興奮的笑意。


  不知為何,吳陽陽的心就揪了起來。


  方才還一無所謂的大巫師,一下子就像死屍翻活過來一樣,將手中的稻苗往水麵一扔,立即便深一腳淺一腳的從淤泥之中踩了出來,臨上田埂之前還不忘彎腰將手洗幹淨了。


  自己那樣髒,卻從上衣的胸口口袋裏掏出一方很幹淨的手帕子,將劉媚的頭拉了過來,就像伺候小孩子一般,將她的頭臉上的汗珠都擦了一遍,將她手中的狗尾巴草接到手中,視若珍寶隨著手帕一起插到了胸口口袋裏。


  “媚兒真厲害,真有天資,又找來稀世珍草,師父都快要被媚兒比下去了。”大巫師愛憐的對劉媚說到,卻又趕忙將她拉到一邊一株樹蔭之下,“別曬著了。”


  吳陽陽目瞪口呆,這才明白為何在山村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劉媚依舊膚白若脂……


  大巫師對著吳陽陽苦笑,“你是來看她的嗎?她有時候倒是念著你們。每次念到都要哭。”


  吳陽陽心如刀絞,不忍再看劉媚這麽多年依舊顯得稚嫩的臉龐——相由心生,或許她的內心現在真的如同的臉蛋般稚嫩吧。


  劉媚像個孩子一般,從大巫師的口袋裏將那狗尾巴草又拿了回來,用幼嫩的雙手摩挲著,又念叨起來,“迷魂草,女子采集,以經血養之,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讓心愛的男子服食,可令其神魂顛倒,永遠離不開自己……”


  大巫師歎了一口氣,眼裏蒙著一層晶瑩的霧氣,卻隻能歎口氣,從腰間將旱煙袋抽出來,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抽了兩口,卻狠狠的嗽了起來,他伸出手捂著嘴,吳陽陽注意到他手心很快便一片殷紅……


  大巫師淡淡道,“我這肺,已經廢了,這旱煙可真厲害。用你們城裏的話就是肺癌。我大概是沒有多少日子了,你若是真的回來看她的,就把她帶走吧。”


  吳陽陽又是一愣,大巫師這話,完全在他意料和計劃之外,他確實是想來看看劉媚,卻未想過要將這個曾經狠狠傷害過所有人的女人重新帶回去。可是,大巫師的臉頰幾乎憋成了紫色,看樣子確實是沒有多久的日子了……


  吳陽陽又低頭看了看劉媚幼白的雙手,心裏一痛,大巫師一死,她會髒成什麽樣子啊……


  劉媚意識到吳陽陽的注視,也抬起眼睛看她,四目相對,劉媚眼底盡是清澈與蒙昧,似乎完全不認識吳陽陽了。


  可是看著看著,她的眼角突然滾下一滴淚來……


  番外三 薛紹——尋武


  番外三 薛紹——尋武


  這世間有沒有永恒?


  薛紹不知道。


  但是從他目前的境遇來看,上天是眷顧他的。


  他有出色的外表,世外高人的師父,一身不斷返老還童的道術,還有……一個忠肝義膽的朋友。


  他似乎活得沒有煩惱,可是他畢竟還沒有脫離肉體凡胎,怎麽會真的沒有煩惱呢?


  每一次到了功力頂峰的時候便要脫胎換骨重回嬰幼兒時代重新修煉,將前番所受苦楚繼續一遍……


  動輒便是幾十年的山野隱居練功生活……


  永遠得不到的可人兒聶多情……


  還有,還有那個該死的阿武!


  把我當什麽人了!隻能同甘不能共苦嗎?不不,連同甘都未曾有過,簡直就是可惡!薛紹常常在心裏這麽想。此時此刻,他對月獨酌,心底這個念頭便越發的強烈,一杯烈酒下肚,他狠狠的將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那骨瓷的精致雕工的杯子,便如同一朵被揉碎的鮮花一般,蔫啦吧唧的。


  薛紹起身,踩在那碎片之上,任憑碎片在他的布鞋上劃出一道道口子。


  此鄉乃是他一百多年前初遇玄武的地方——雲南,大理,洱海。


  當年他遊曆至此,身上連一個銅子兒也沒有了,那是他第一個甲子年,他不過是個年輕的道士罷了,法力不精,師父將他從山巔丟到人間曆練,年輕如他,很快便被聲色所迷惑,流連在花街柳巷,卻從未遇到可心的姑娘,卻發現了世界上唯一合他胃口的東西——酒。


  是誰發明這個東西的?薛紹常常這麽問自己。


  入口時辣,過舌時苦,最後在喉頭滑過的時候,竟能品味出甜。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體會到酒的甜的,恰恰薛紹便是這麽一種人。


  在蒼山下,洱海邊,一片茶花海中,薛紹遇到了一個男子,白袍勝雪,不勝羸弱,眉宇間卻有一種薛紹羨慕不來的神氣——薛紹天生開朗,再加上師父的教導,更是不知憂鬱哀愁為何物。


  眼前的男子卻滿目的陰鬱,薛紹這人自幼特立獨行,此時更是好笑,竟羨慕起眼前這人的憂鬱來了。


  他走到那人麵前,眼睛也放光——白袍人麵前的石桌之上,是一壺難得的好酒,薛紹不知道這酒叫什麽,卻能聞到那沁人心脾的香氣,肚中饞蟲騷動,險些流下口水。隻是眼前之人俊朗飄逸,薛紹難免有些自慚形穢,便也一改在花街柳巷之中的邋遢形象,緩步走到他麵前,“這酒……”


  雖然想要模仿出那人的俊逸神態,但是一開口,薛紹還是忍不住先問酒,問完之後,薛紹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簡直是沒有出息。


  不過那人一點兒不快都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淡淡答了一聲,“女兒紅。要喝的話請自便。”


  薛紹一聽,一顆心快活地幾乎要跳出來,再也忍不住,天大的事兒尚且要往後推一推,師父來了也要讓他等等再說話!他躍到白衣人的對麵,因為人家沒有多準備酒杯,他毫不顧忌的直接將別人的酒杯拿到麵前,一見裏麵還有半杯殘酒,也顧不上麵子,直接仰脖子便喝了。


  香!醇!

  薛紹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麽好的酒,可憐他這麽愛酒,卻隻能在花街柳巷喝些糊弄女票客的花酒。


  這酒叫什麽來著?片刻間將整壺酒幹完,已經有些醉眼惺忪的薛紹歪著頭回憶著,方才那白衣人似乎說叫什麽女兒來著,可是薛紹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於是他不恥下問,因為害怕將來因為不知道名字而找不到這酒了。


  “這叫什麽酒?”


  白衣人一直都低著頭,連看都不看薛紹一眼,仿佛他喝的不是自己的酒一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此時被薛紹一問,才緩緩抬起頭,淡淡道,“女兒紅。”


  薛紹咂咂嘴,“這酒真好喝,我要去弄個十壇八壇的好好過個癮。”


  那白衣人突然笑了,那笑容在他臉上好似陽光,驅散了之前所有的陰霾,“十壇八壇怕是不好弄,我收藏了好些年,才得四壇,你喝了一壇,還剩三壇,若是喜歡,你都拿去。”


  薛紹有些不高興了,什麽酒是他薛紹弄不到的?偷他也是祖宗!想不到眼前這看起來老老實實的青年,竟這麽誇大,“三壇?小爺不需要,我隨便去弄個十壇來,把今天喝你的這一壇也換你呢。”


  白衣人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可以。”


  薛紹當即便起身,“三日後,還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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