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要騙我
「諸位,誠如你們所見,紫玉閣的梅姑娘女扮男裝混入瑤池仙庄,有人親眼目擊她殺了景王殿下,但是除了人證之外,暫時卻沒有尋到物證,所以為了以示公正,此案不能就此了結,故而委屈諸位在瑤池仙庄小住幾日,待查清此事,便送諸位離開。」瑤池聖母轉身站定,對眾人道。
她態度誠懇,一時也無人說話。
周文韜笑了笑,朗聲道:「聖母客氣,瑤池仙庄好酒好菜的招待著,還有外頭喝不著的仙釀,哪裡就委屈了。」
此言一出,諸位公子彷彿這才想起先前還收了瑤池仙庄賠禮的仙釀,本有些凝滯的氣氛頓時一松。
瑤池聖母笑了笑,「多謝周公子體諒。」
「哪裡哪裡。」周文韜口中謙虛著,眼睛卻掃向了花朝的方向,笑眯眯地沖他擠了擠眼。
花朝似笑非笑地掃了周文韜一眼,對他福了福身。
周文韜笑眯了眼睛,頓時美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傅無傷見狀心生警惕,彷彿打翻了醋罈子似的,只覺得心中一陣醉意瀰漫,當下冷冷睇了正美滋滋的周文韜一眼,心道這真是個礙眼的傢伙。
「至於此案的嫌疑人梅姑娘,我便交於袁公子看管。」瑤池聖母轉身看向袁秦,「若是此事出了什麼紕漏,我必會找江南秦家,找秦羅衣討個說法。」
袁秦面色一變。
瑤池聖母卻是不再看他,微笑著道:「諸位在瑤池仙庄之內若有什麼需要或者不便,都可以跟西院的管事說,我這便告辭了,諸位自便。」說著,又對花朝道:「花朝,你同我來。」
花朝應了一聲,跟了上去。
「花朝!」袁秦忙喊住她。
瑤池聖母看了袁秦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看來袁公子有話同你講,姑姑在外面等你。」
說著,她率先走了出去。
花朝轉身看向袁秦。
袁秦對上她的視線,怔愣了一下,一時心中惴惴,竟是忘記要說什麼了。
「你有什麼話要同我講嗎?」花朝問。
「我……」袁秦張了張口,忽然發現那些事情竟然無從說起。
傷害已經造成,一句乾巴巴的道歉也於事無補,且他此時還在幫著梅白依,仍是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若是你沒有話同我講,那我便跟你講幾句吧。」花朝看著他,淡淡開口,「阿秦,我對你很失望,待此案了結,請你立刻離開瑤池仙庄,是回青陽鎮還是繼續闖蕩你的江湖,我再不管著你了,皆由你去吧。」她頓了一下,又道了一句:「此生,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袁秦看著她,呆若木雞。
「……你不管我了?」下意識地,他獃獃地問了一句。
花朝失笑,「我何曾管得住你。」
說完,花朝轉身離開,再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她身後,鶯時乖覺地跟了上去。
袁秦獃獃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有些恍惚地想,她真的……不管他了?曾幾何時,他是那樣厭煩她事事都要管著他,可如今她說再不管著他了,他為什麼竟這樣難受呢?
還有,她剛剛說什麼來著?
她對他很失望?
她……此生都不想再見他了?
為什麼?
他又做錯了什麼,他不過是想幫梅白依一把罷了,當日梅白依對他有恩,如今她一個弱女子陷入這般孤立無援的境地,他伸手幫一把豈不是無可厚非,為何竟……如此嚴重?
而且,他想查出瑤池仙庄的真面目救出花朝,也需要梅白依和紫玉閣的幫助,花朝為什麼不明白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分歧竟然如此嚴重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只能這樣頻頻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呢?他下意識想跟上去,身後梅白依卻一臉怯怯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袁秦回頭看了梅白依一眼,她正仰頭望著他,眼中盈滿了淚,卻瞪大了眼睛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掉下來,袁秦在心輕輕嘆息了一聲,到底還是不忍,收回了邁出去的腳步。
傅無傷看到這一幕,眼中露出了淡淡的譏嘲之色,這個人啊……直到現在都沒有理解花朝對他的一片心意,說什麼待此案了結,就讓他立刻離開瑤池仙庄,說到底還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護著他罷了。
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地扯了扯短了一截的袖子,他拂袖隨花朝走了出去,但是說到底,比起被花朝這樣護著,他更喜歡像現在這樣被花朝需要著,並且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嗯,反正他才是永遠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
外頭圍觀的諸位公子也都三三兩兩的散了,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袁哥哥,對不起……謝謝你。」梅白依緊緊揪著袁秦的衣袖,紅著眼睛道。
「依依。」袁秦看著她,忽然開口。
「嗯?」梅白依仰頭看他,總是清清冷冷的眼睛因為淚意而顯得有幾分柔弱可憐。
「景王真的是為了保護你,被瑤池仙庄的侍衛所殺嗎?」袁秦問。
梅白依下意識捏緊了掌心,她緩緩眨了一下眼睛,點頭道:「是真的。」
「依依,我這樣信任你,你千萬不要騙我。」袁秦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
梅白依心裡猛地一揪,她有些僵硬地彎了彎唇,放柔了聲音道:「當然,我永遠也不會騙你的,袁哥哥。」
袁秦定定地看了她一陣,梅白依心中打鼓,但也只能安靜地任由他看,臉上半點猶豫心虛的神色都沒有。
也不知袁秦究竟從她的臉上確認了什麼,許久才點點頭,應了一聲,「嗯。」
這廂,傅無傷走到門外,便見花朝到蘇妙陽身前停下,福了福身,道了一聲,「姑姑。」
「話都說完了?」蘇妙陽問。
「是的,姑姑。」
「那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聊一聊吧。」瑤池聖母說著,徑直走了。
花朝淺淺笑了一下,知道她這是有些話要單獨同她講的意思,便遣了鶯時先回去,自己垂眸跟了上去。
眼見著花朝同瑤池聖母一起走了,傅無傷捏了捏拳頭按捺下心頭的無力感和焦躁,轉身回客居的七號房。
推開房門,便見桌子上擺著一個熟悉的食盒,打開一看,怔住了。
食盒裡整整齊齊地擺著幾樣早點,而盛著這些早點的,是一套釉下彩的瓷碗。
耳畔,彷彿想起了花朝的聲音。
「傅大哥,今日先委屈你一些,我庫里有一套釉下彩瓷碗,回頭我煮過之後給你送來。」
傅無傷捧起一個瓷碗放在掌中摩挲著,低低地笑了起來,眼中一點一點漾滿了溫柔的笑意。
如果花朝是想取悅她,那她當真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