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我樂意
花朝不知道傅無傷正打著要采血的主意,她正在看梅白依手腕上那隻碧汪汪的鐲子,然後又看了看她頭上那隻碧玉簪。
仔細看便能發現那玉鐲和發簪是一套的,且十分眼熟,正是她昨天在大街上看到的,袁秦在柳葉兒頭上比劃的那隻發簪,原來是要送給梅白依的及笄禮物啊,只是……梅白依在笄禮上竟然用了袁秦送的發簪,看來這位江湖第一美人和袁秦的關係不僅僅是相識而已了。
……那日在府衙,也是她遣人去贖袁秦的吧。
袁秦離家才多久,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已經這麼熟了嗎?
柳葉兒也一直有意無意地在盯著花朝看,見花朝的視線從梅白依的手腕掃到她的發間,然後一直盯著梅白依頭上的發簪看,不由得想起昨日在首飾鋪子里她刻意做出親昵的姿態,如今她看到這些首飾出現在了梅白依身上,定然會在心底嘲笑她吧,這麼一想,頓生羞惱,一時沉不住氣開口笑道:「花朝姑娘,不知你準備了什麼禮物啊?」
她的聲音有些尖銳,一下子引來了眾人的注意。
梅白依也看了過來,她淡淡看了一眼柳葉兒,這才看向坐在慕容夭夭身旁的花朝:「這位姑娘是?」
柳葉兒被梅白依那一眼看得臉色青白交錯,那一眼,彷彿她只是地上骯髒的螻蟻一般,當下心生惱怒,頭腦一熱,微笑著道:「花朝姑娘是袁大哥未過門的妻子。」
「啊?真的假的?」慕容夭夭看了看花朝,又看了看袁秦,目瞪口呆。
梅白依的眼神便越發的清冷了。
袁秦有些惱怒地將柳葉兒拉到一邊:「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柳葉兒一怔,一下子落下了淚來,那撲簌簌的眼淚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
剛剛才好起來的氣氛一下子越發的尷尬了,眾人的視線在花朝、柳葉兒、慕容夭夭的身上掃來掃去,周文韜忍不住用胳膊肘頂了頂袁秦。
「桃花朵朵開,袁兄真是好艷福。」一臉的艷羨。
袁秦簡直欲哭無淚。
在一片詭異的尷尬氣氛中,傅無傷搖了搖扇子,忽然盯著一直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柳葉兒道:「這位姑娘是?」
柳葉兒見傅無傷看向自己,忙拭了拭淚,姿態翩翩地福了福身:「小女子柳葉兒。」
這位傅公子雖然武功平平,身體不佳,又是出了名的紈絝,但奈何人家身份尊貴,相貌出眾,真真兒的貴公子,柳葉兒自然不敢怠慢,她本身容貌不差,身段也好,更何況這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小女兒的嬌態,端的是惹人垂憐。
誰知傅無傷卻是有眼無珠得很,根本沒有一點要垂憐的意思,而是饒有興趣地盯著柳葉兒道:「司武,你瞧這位柳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我看著怎麼那麼眼熟呢?」
「哦少爺,上個月我們經過龍潭鎮的時候遇到一個賣藝女被惡霸非禮,還撞到我們的馬車上求救呢,正是這姑娘。」司武呵呵一笑,道。
柳葉兒身子晃了晃,面色一下子白了。
「原來如此。」傅無傷煞有介事地點頭。
「你們救她了嗎?」景王好奇地插嘴問。
「沒有啊,我們少爺讓她死遠點。」司武笑嘻嘻地道。
「你們……你們……」景王向來是憐香惜玉慣了的,此時一臉的不敢置信,他完全想不到竟然會有人狠心到見美人有難而不伸出援助之手。
「要是我們少爺救了哪輪得到袁公子出手啊。」司武聳肩笑道。
「你們主僕見死不救竟然還沾沾自喜,這副嘴臉當真令人厭憎。」袁秦冷冰冰地道。
「誒你這人是不是傻啊,我們少爺這是提點你這賣藝女是專業撞馬車,專等有錢公子來搭救呢,前前後後撞了些好人些,終於碰上了你這麼個傻缺。」司武嘖了一聲,毫不留情地道。
慕容夭夭「噗嗤」一聲,一點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還笑得十分暢快。
袁秦一下子黑了臉。
「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污衊我……」柳葉兒注意到袁秦的表情,只覺得如芒刺在背,不敢再在這裡待下去,只得捂唇不敢置信地低泣一聲,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袁秦眼神微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是沒有去追。
「袁兄向來俠義心腸,不必介懷此事。」周文韜壓下嘴角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待柳葉兒淚奔著走了,花朝才起身,送上了一個自己繡的荷包作為禮物。
梅白依淡淡點了點頭,示意一旁的婢女收下,連正眼都不曾給過她一枚,不過她向來性子冷清,倒也沒有人覺得有異。
誰道開席的時候又鬧出了妖蛾子,鶴軒居里開了三席,竟偏偏少了兩個位子,除了花朝和趙穆,其他人大多是熟識,各自聊著坐下,花朝和趙穆便剩下了。
當下眾人都愣了,卻立刻想到在鶴軒居的大多是梅白依的好友,可是剛剛梅白依卻顯然不認識這位花朝姑娘……而這花朝姑娘卻又是袁公子的未過門的妻子,簡直一筆亂帳啊。
莫不是上演著千里追夫的戲碼么……那這二位對於梅小姐來說,可不就是不請自來的惡客么。
袁秦坐著,並不去看花朝,有心讓她知難而退。
這一切看在趙穆眼裡,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他自己如何他倒無所謂,可是花朝一路來尋這臭小子,他卻只顧著對那勞什子江湖第一美人獻殷勤,讓花朝陷在這樣尷尬的境地不聞不問,還招惹了柳葉兒那樣尖酸刻薄的女人,他實在沒辦法忍,一把拉了花朝就走。
花朝被他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快要走出鶴軒居了,她看了一眼趙穆因為隱忍著怒意而緊繃的下頜,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等一下!你要帶她去哪?」明明打的是讓花朝知難而退的主意,可是當袁秦見那趙穆拉了花朝走,卻不知為何由生煩躁,追了出來攔住他們,皺眉道。
「你以什麼立場這樣問我?」趙穆眸色沉沉地望著他。
「你又以什麼立場這樣質問我?」袁秦眉頭一挑,反唇相譏。
趙穆咬牙。
梅白依遠遠地望著袁秦因為花朝而和趙穆起了爭執,眉尖微蹙。
「梅白依,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慕容夭夭站起身,不滿地道。
「他們並不是我請來的客人。」梅白依神色淡淡地道。
「他們是我請來的。」傅無傷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呵呵一笑,對司武道:「司武,再開一席。」
「是。」司武響亮地應了一聲。
梅白依的面色沉了下去。
見梅白依不痛快了,慕容夭夭便痛快了,她笑著起身,跟傅無傷一同去追花朝。
傅無傷走到花朝身邊,笑吟吟地道:「都是我招呼不周,讓你們受委屈了,我讓司武另開一席,由我作陪,就如同我們一路同行時那般,豈不自在?」
趙穆默默腹誹了一句,並沒有,一路沒有你會更自在。
「還有我還有我!」一同追來的慕容夭夭不甘寂寞地舉手道。
司武辦事很利索,即便是梅白依不喜歡這個未婚夫,卻也不好當眾拂了他的面子,於是席面很快擺好了。
傅無傷拉著兩人入了席,因為趙穆一直有意無意地隔著他和花朝,傅無傷捏在手裡的碎片竟一時沒有派上用武之地。
慕容夭夭挨著花朝坐下,看了一眼冷著臉的趙穆,小聲對花朝道:「他是你哥啊?」
花朝看了趙穆一眼,搖搖頭,想了想道:「是我同鄉好友。」
慕容夭夭點點頭,又斜了坐在另一桌的袁秦一眼,悄聲道:「那傢伙真的是你未婚夫婿?」
花朝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那樣不靠譜的傢伙,靠不住的。」慕容夭夭摸摸她的腦袋,一臉不懷好意地道誘哄:「要不你跟我回寶雲山飛天寨去吧,我正少一個像你這麼漂亮的妹妹呢。」
「你多大了?」花朝看了她一眼,問。
「我上個月剛及笄,比梅白依整整大一個月。」慕容夭夭得意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然後又問:「你多大了?」
花朝看她道:「二十。」
「……」慕容夭夭沉默了一下,跳起來比了比自己的個頭,道:「騙人!你明明看起來比我小!」
花朝看著那比自己高出了半個頭的少女,也默了一下,指了指趙穆:「不信你問他。」
慕容夭夭瞪大眼睛看向趙穆。
趙穆點頭。
慕容夭夭坐下,伸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虎皮肉放在花朝碗里:「他們家虎皮肉做得挺好,你嘗嘗。」
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花朝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了想,學著之前她的樣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真可愛。」
慕容夭夭冷不丁被捏了臉頰,猛地瞪大眼睛,一副要奓毛的樣子,隨即輕哼一聲:「看在你是美人的份上,我不生氣。」
一張小臉卻是染了粉色。
咳咳,除了外公之外,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捏她的臉說她可愛呢。
真有眼光。
「趙兄、花朝,我安排不當讓你們受委屈了。」見花朝與慕容夭夭相談甚歡的樣子,傅無傷摩挲了一下掌中尖銳的碎片,笑著舉起酒杯:「我幹了這一杯,當是賠罪。」
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不敢當。」趙穆淡淡道了一句,也喝了一杯。
見花朝也舉起酒杯,傅無傷忙笑著伸手去攔:「這酒太烈……」話音未落,趙穆已經隔開他的手,順便拿下了花朝手中的酒杯。
傅無傷出手很快,但趙穆更快,力道也不弱,正好推在他的手指之上,將他的手推成了一個握拳的姿勢,傅無傷額頭青筋一蹦,默默收回了手。
一旁伺候的司武莫名覺得這場景好眼熟。
吃過席,傅無傷便匆匆走了。
司武忙跟了上去。
傅無傷大步流星地走到客房坐下。
「少爺,你走這麼快乾什麼?是要有什麼急事嗎?」司武跟了進來關上房門,壓低了聲音道。
傅無傷閉上眼睛,伸出右手,攤開手掌,一片春帶彩翡翠碎片正血淋淋地卡在掌心。
「……」司武抽了抽嘴角:「少爺,你藏這碎片幹什麼?」
「我樂意。」腦門上蹦出一根青筋,傅無傷磨著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