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慕容夭夭
袁秦眼睜睜看著她進了鶴軒居,氣得狠狠揰了一下牆壁,到底沒辦法,也跟著進去了。
「袁兄,你怎麼出去這麼久啊。」見他進來,周文韜笑著左右看看:「你那小丫環呢?怎麼沒回來。」
袁秦笑了笑,只那笑容有些勉強,他不自覺看向花朝所在的方向。
「你在看什麼?」周文韜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視線在那個陌生美人的臉上轉悠了一圈,只以為他是在看傅無傷,笑道:「哦是那一位啊,武林盟主的長子傅無傷,梅姑娘的未婚夫,往日倒是很少見他,不過今天是梅姑娘及笄的大日子,作為未婚夫他露面也是應該的。」
「……他真的是依依的未婚夫?」袁秦看了一眼正殷勤招待花朝的傅無傷,面色有些難看。
「這還有假。」周文韜笑了起來:「你不認識他也正常,他幼時遭難被人拐走,待到十幾歲才被尋了回來,但身子已經差不多廢了,據說存不住內力,因此武功也是稀鬆平常。」
「那依依怎麼還……」
「誰讓人家有個好爹呢,他爹可是武林盟主傅正陽。」
「靠爹算什麼本事,依依要嫁的是他,又不是他爹。」袁秦忿忿不平地嘀咕,想起依依那般人物竟嫁給了這麼一個除了有個好爹之外一無是處的傢伙,不免生出了一種明珠暗投的鬱郁之感。
說話間,柳葉兒已經匆匆捧著匣子走了進來,她看了一眼已經坐在廳中的花朝,眼中閃過一絲陰鬱,隨即掩住那絲陰鬱走到袁秦身旁:「袁大哥,我回來了。」
聲音軟柔,端的是乖巧又可人,全不見在花朝面前的半點刻薄。
「葉兒,你怎麼去那麼久,剛剛你袁大哥不放心你還出去尋你了呢。」周文韜擠了擠眼睛,輕聲調笑道。
柳葉兒聞言微紅了雙頰,隨即卻又彷彿有所忌憚一般看了一眼花朝的方向:「方才……方才我在園中遇到了花朝姑娘。」
「花朝姑娘是誰?」周文韜疑惑道。
袁秦卻是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地看了柳葉兒一眼,這一眼看得柳葉兒微紅了眼眶,低頭不再言語。
見她這般委屈,袁秦到底心軟了:「你怎麼認得她的?」
他初入江湖不久便救下了這個小姑娘,那時剛離家不久心裡到底不安,多多少少也跟她提過一些家裡的事情,但是按理她應該從未見過花朝,怎麼會認出她來?
「之前袁大哥路見不平被衙役誤抓的時候,我去府衙尋你,結果在府衙門口被守門的衙役攔住問我是你什麼人,我一時情急說是你的未婚妻,結果就遇到了花朝姑娘……」柳葉兒紅著眼眶道,心裡也是有些揣揣的,那日花朝走後她也沒有隨那管事去茶樓。
非但如此,她後來都沒有跟袁秦提起過此事。
那鄭管事倒是遣了人來找過袁秦,但袁秦一句不認識把人給打發了。
柳葉兒自己琢磨了一下,比起跟著金尊玉貴的秦家小公子,願意跟著一個初出茅廬的江湖少年看起來更能夠令人感動吧,既然他要玩貴公子微服出巡的把戲,那就當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好了,但是此時見了花朝她卻要先將此事說明了,以免留下什麼後患。
「這花朝姑娘到底是誰啊?」周文韜聽著越發的好奇了。
柳葉兒紅著眼圈兒偷偷覷了袁秦一眼,沒敢開口。
袁秦嘆了一口氣,到了這一步,再想瞞也是瞞不住了,只得道:「讓周兄見笑了,那姑娘……原是我家裡替我訂下的未婚妻子,因我嚮往江湖不願就此成親,這才離家……」
想象了一下柳葉兒和那花朝姑娘在衙門口大眼瞪小眼的樣子,周文韜便真的笑了起來,他一拳輕輕擊在袁秦胸口,在他惱羞成怒之前笑著揶揄道:「袁兄可真是好艷福。」
袁秦輕哼一聲,甩頭不語。
「好啦好啦,既是家中替你訂下的娶了又何妨,便是這小葉兒你喜歡納了也未嘗不可啊。」周文韜沖他眨了眨眼睛:「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袁兄你這般英雄人物。」
柳葉兒聞言,羞得垂下了頭。
袁秦聽著一愣,他自小在單純的小鎮長大,爹娘也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從未想過男人竟還可以三妻四妾……下意識看了花朝所在的方向一眼,他甩甩頭將這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了腦袋,阿娘自小疼花朝比疼他都要多,那是真真兒當成寶貝女兒養的,若他真敢娶了花朝還生出三心二意,阿娘一定會宰了他的,想起阿娘凶神惡煞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惡寒了一下。
見他下意識先看了花朝所在的方向一眼,然後又忙搖頭的樣子,柳葉兒緊緊咬住了唇。
周文韜卻是忽然笑盈盈地看了柳葉兒一眼,關切道:「葉兒為何一臉委屈的模樣啊?」
柳葉兒咬唇道:「我只是心中替袁大哥不忿罷了,既然是袁大哥未過門的妻子,言行舉止便該注意避嫌才是,她和外男舉止親密同進同出不說,這會兒又和旁的公子這般親近……」說著,柳葉兒難掩嫉妒地看了被傅無傷殷勤招待的花朝一眼。
「不要亂說。」袁秦蹙眉打斷了她的話,道:「花朝不是這樣的人。」
柳葉兒見他將花朝護得緊緊的,竟是容不得她說一句不是,不由得愈發的氣恨。
袁秦雖然是義正辭嚴地喝斥了柳葉兒,卻還是忍不住又偷偷看了花朝所在的方向一眼,見傅無傷正殷切地招呼花朝喝茶吃糕點,不由得暗自忿忿,雖然知道花朝不是這樣的人,但這傅無傷卻著實不像什麼好東西,明明已經有了依依那樣好的未婚妻還到處獻殷勤,一看就不是好人,花朝到底還是太天真了,不知道江湖險惡!
「花朝,你嘗嘗這個水晶桂花糕,紫玉閣有個廚娘特別擅長這個,味道還不錯。」傅無傷並不知道自己被袁秦腹誹了,他笑著指了指碟子里的糕點對花朝道。
那糕點看起來晶瑩剔透,能夠看到內里一朵一朵舒展的小小桂花,很是別緻漂亮,花朝依言捏了一塊來吃,糕點很香甜可口,但她卻有些食不知味。
傅無傷笑眯眯看她吃,也捏了一塊來吃,眼睛似有似無地盯著花朝眉心處那顆鮮艷欲滴的硃砂痣,眼神明明滅滅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正此時,鶴軒居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袁秦好奇地探頭看了看,便見一個胖子正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鶴軒居,身後跟著兩排綠衣護衛,端的是威風凜凜,他一雙眉頭立刻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他怎麼來了?」
周文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景王啊,他可是梅姑娘最忠實的擁躉,梅姑娘的及笄禮他怎麼可能不來參加。」
「那胖子是個王爺?」袁秦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
「袁兄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周文韜搖搖頭道:「這位王爺是先帝最小、也是最寵愛的兒子,大名朱如景,自出生之日便被封為景王,今上登基之後對這異母弟弟也甚是寵愛。」
袁秦一雙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和這位景王爺曾有過一面之緣,可那並不是什麼愉快的過往,那時他初到旭日城,結果便見一個胖子正恬不知恥地當街糾纏一個姑娘,他看不過眼出手揍了他一頓。
那姑娘就是梅白依,說起來那便是他們初識之日了。
花朝一直在注意袁秦,見他往外看,便也看了一眼,然後便覺得那些綠衣衫的護衛有些眼熟,細細一想,與昨天那個當街縱馬馳騁差點撞到她的綠衣護衛的服飾可不是如出一轍。
昨天那人口中的主子……就是為首那個胖子嗎?
那胖子走得不快,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地似乎是在找人,他還沒有進來,門口婢女又領了一個身形高挑纖瘦的少女進來,她身著緋色對襟半臂,雖是纖瘦,一張小臉卻是肉呼呼的仍帶著些嬰兒肥,十分甜美可人的樣子。
「咦,這位姑娘好生面熟。」那胖子忽然停下腳步看向那少女:「敢問姑娘芳名?」
少女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檀口微啟:「關你屁事。」
「……」眾人絕倒。
甜美可人的少女這一張口……可有點幻滅啊。
「大膽!竟敢對我家王爺無禮,我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一名綠衣護衛怒氣沖沖地說著,上前便要按住這少女。
少女看了一眼按住自己的手臂的那隻手,突然反手握住,將其狠狠往地上一甩,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那綠衣護衛已經整張臉都被砸進了地上,看得人頭皮發麻,好在園子里沒有鋪青石板,否則這一拍之下只怕腦漿都要迸裂出來了。
那胖子似乎被嚇了跳,怯怯地往後縮了半步。
少女輕咳一聲,理了理自己因為動作太大而有些凌亂的衣裳,左右看看,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走進了鶴軒居。
再無人敢攔。
花朝注意到袁秦在見到那少女之後面色一變,悄悄站起身便想跑,這是……認識的?
「傅大哥,你知道那位姑娘是誰嗎?」她側過頭,小聲問一旁的傅無傷。
傅無傷見她湊近自己說話,覺得有趣,也小小聲湊到她耳邊道:「慕容府家主長女,慕容夭夭。」
慕容府的人?花朝再次疑惑地看過去,傅無傷同她說過,江湖上素有一庄二府三閣之說,一庄是白湖山莊,二府即慕容府、秦府,三閣乃紫玉閣、棲楓閣、蒼顏閣。
可袁秦又怎麼會認識慕容府的長女?
「袁兄,你這又要去哪?」那廂,周文韜見袁秦起身想溜,疑惑地問。
袁秦想阻止他說話已經來不及了,許是做賊心虛,聽到周文韜的聲音,他身子微微一僵,感覺似乎眾人的視線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我……我去小解。」袁秦說著,便僵著身子往外走。
「袁……兄?」那廂,慕容夭夭直直地看著袁秦的背影,忽然彎了彎粉嘟嘟的唇,緩緩開口吐出了兩個字。
聲音甜甜的,卻聽得袁秦骨子裡直冒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