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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不能浪費

  將自家少爺拖回馬車,司武便開始指揮護衛清理道路,活著的通通綁起來,已經斷氣的則並排整理好方便挖坑掩埋,司武自己並沒有動手,只悠閑地背著手在現場轉來轉去,走到絆馬索旁看了看,然後又走到那三個匪首前面蹲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表情便有些微妙起來。


  「嘖嘖,竟然是鬼嶺三雄啊。」


  「誰?」


  「鬼嶺三雄。」司武搖頭晃腦地道:「他們可是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盜,懸賞令上他們的腦袋懸紅一千八百兩啊,竟是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了。」頗為感嘆地說著,忽然一愣,這是誰在跟他搭話,扭頭一看,便看到了支著下巴蹲在他身旁的花朝,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花朝姑娘?」


  「這麼值錢?就這麼埋了是不是有點浪費?」花朝也轉過頭看向他,一臉認真地道。


  「……嘎?」


  不然咧?你想要幹什麼?對著花朝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司武覺得自己應該是想歪了理解錯了她話里的意思。


  「花朝,這裡有些臟,離遠些吧。」那廂已經簡單清理了一下,換下了血衣的趙穆一轉身發現花朝竟然和那個駕車的小子一併蹲到了屍體旁邊,不由得皺了皺眉,走過來道。


  「趙大哥。」花朝站起身,臉上的表情竟然有些雀躍,她指了指地上的三具屍體道:「這位小兄弟說這三人是鬼嶺三雄,他們的人頭懸紅一千八百兩呢,比豬肉值錢多了。」


  想想之前在迷離門花掉的錢,花朝到現在還肉疼得緊呢。


  「……」司武抽了抽嘴角,掃了一眼趙穆,又掃了一眼花朝,只覺得這句話每個字他都能聽懂,但是從這麼如花似玉的姑娘口中說出來,他就有些理解不能了。


  趙穆也是被她的話驚得一愣。


  花朝見兩人神色有異,不由得有些惴惴,反覆思量了一下,怯怯地問:「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有人對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了,只記得那時她剛從墳包中爬出來,結果一踏出密林,便遭到了一群看起來同齡的孩童的攻擊,他們用小石塊或者泥土丟她,那時……那些孩童也是這般表情,而她只能默默地退回密林,遠遠地看著他們在不遠處的溪邊嬉戲笑鬧,很是愉快的樣子。


  於是,她咬著指尖遠遠地躲在一旁羨慕不已地看著他們,想著自己為什麼會被排斥,那些孩童又不知道她是誰,為什麼會排斥她呢?她覺得許是自己的裝扮有些奇怪,看起來就不像是他們村子里的人。


  所以她偷偷溜進村莊,偷拿了晾曬在院子里的衣服,拔下了滿頭珠翠放在這家院子里的石凳上權作交換,然後躲回密林里,脫去了繁重的宮裝外袍,換上了那件半舊的偏襟碎花小襖。


  這個樣子的她,果然再沒有被排斥。


  被阿爹阿娘收養之後,有一回在大街上遇到有紈絝鬧市馳馬,結果那馬不知何故受了驚,竟向著他們直奔而來,花朝一眼看出那馬出了問題已然神智不清,當下一掌狠狠拍在馬頭上,她向來力氣大手重,那一掌之下,那馬幾乎是立刻斃命。


  結果她一回頭便看到了阿娘伸著手目瞪口呆,那時阿爹抱著袁秦,阿娘是想來抱她的……結果她眼裡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一掌劈死了一匹馬。


  雖然那次阿娘替她描補,立刻在那已然斃命的馬上補了一掌,事後也沒有再問她此事,只是阿娘在看到她一掌劈死一匹馬時的表情她到現在都記得。


  那種表情讓她知道,她當時的行為是異於常人的,是同正常人格格不入的,這不是一個小女孩應該能做到的時候。


  那之後,她便很小心自己的一言一行,除了力氣大之外,再不敢露出一絲異常,唯恐再有什麼出格之處。


  ……只是現在,她是又說錯什麼話了嗎?


  錯大發了啊!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突然說什麼人頭好值錢簡直驚悚好么!司武面癱著一張臉,內心瘋狂吐槽。


  「你說得沒錯。」見她面露怯色,趙穆不知為何心中不自覺便是一軟,花朝一直是個溫柔的姑娘,連在青陽鎮受他連累被林滿擄走也不曾怨憎遷怒於他,甚至還溫柔地安慰了他,他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過這樣惴惴不安的表情,他想,她雖然這一路看起來十分平靜,但初入江湖內心其實還是十分惶恐不安的吧。


  她習慣了小鎮的生活,與江湖是這樣的格格不入。


  「真……真的?」花朝下意識問。


  「真的。」趙穆笑了一下,安撫道:「江湖上有一種人,專門從事這樣的事情,他們以抓捕被懸紅的人獲取賞金為生,通常被稱為賞金獵人。」說著,看了一眼地上那三具屍體道:「這三人就這麼埋了確實可惜。」


  在看到趙穆十分熟練地割下了三人的頭顱簡單處理了一下放在包裹里包好,司武覺得整個人都快不好了,這熟練的切割手法……


  「趙大哥是一個很厲害的屠夫,他可以在半柱香時間之內分解完一頭豬呢。」全程圍觀全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花朝見司武目瞪口呆,微笑著解釋。


  「只是熟能生巧罷了。」趙穆被誇得有些害羞,微紅了臉道。


  「……」


  司武覺得自己快瞎了,他覺得他很長時間都不想再吃豬肉了。


  傅無傷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全身都在痛,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不由得連聲喚司武。


  「哎少爺,你醒啦。」外頭正在進行三觀重組的司武應了一聲,忙不迭地跳上馬車,彷彿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一般。


  「你在外頭幹什麼?」傅無傷按了按額頭,皺了皺眉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為什麼全身都在痛。」


  「啊……我在外頭清理現場呢,那些龜孫不止在地上弄了絆馬索,竟然還有絆馬釘,不清理乾淨簡直寸步難行。」司武有些心虛地咳了一聲,義憤填膺地說著,又看了自家少爺一眼,試探著道:「你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嗎?剛剛還英雄救美來著呢……」


  「英雄救美?」傅無傷按揉著額頭的動作一頓,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個眉心有著一點硃砂痣的姑娘,他猛地坐起身:「那個姑娘呢?走了沒?」


  「你說花朝姑娘啊,她還在呢,絆馬索沒有清理乾淨驢車也過不去啊……」想起那姑娘,司武的表情有些複雜。


  「你說她叫什麼?」傅無傷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盯著他問。


  「花朝啊,嘖嘖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個美人……」就是人有點兇殘,司武正腹誹著,便看到自家少爺已經風一樣衝下了馬車,想起外頭的情況,不由得大叫:「哎哎少爺你去哪?外面還沒清理乾淨有血……」然而他還沒講完,傅無傷已經消失在了馬車裡。


  「花朝?」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花朝回頭看了一眼,便見那個身披白袍,看起來有些孱弱的男子從馬車裡沖了出來,不知為何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傅無傷盯著花朝眉心處的那一粒鮮紅的硃砂痣,只覺得胸口翻湧著各種情緒:「你……」正欲說些什麼,便看到花朝腳下不遠處是三具無頭屍體,斷頸處的的暗紅色血跡十分刺眼。


  眼睛一閉,唔,又昏倒了。


  花朝:「……」


  這位公子的暈血癥狀真的有點嚴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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