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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婚期

  秦羅衣最近脾氣有些暴躁,雖然她脾氣是一貫不太好,但最近更差了。


  因為那個擄了花朝的外鄉人莫名其妙地從青陽鎮銷聲匿跡了,不管怎麼查都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也沒有離開青陽鎮的跡象。


  「你說那麼一個大活人,就能在這青陽鎮憑空消失了不成?」秦羅衣一臉想不通的鬱卒表情。


  「許是逃了吧。」正低頭刺繡的花朝沒有停下手中的繡花針,只隨口道。


  「……你怎麼就這麼不上心?若真讓那人逃了,你不是隨時處在了危險之中?」秦羅衣看向認真刺繡頭也不抬的花朝,頗有些恨鐵不成的鋼的意味。


  花朝綉完手中的綢緞,將手邊另一色的綢緞放上綳架,抬頭笑了一下,「急也沒有用啊,娘,你也不要再因為這件事著急上火了。」


  「你可真是心大。」秦羅衣哼哼:「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繡花。」


  花朝好脾氣地笑笑,一邊低頭繼續綉一邊道:「等我把這些綢緞都綉好,然後裁剪成條幅,兩側用金線鑲綉縫合,這條鳳尾裙就算是做好了,到時候娘可以在我和阿秦的婚禮上穿,肯定特別漂亮。」


  秦羅衣被她逗笑了:「你這不害臊的孩子,我在你們的婚禮上穿那麼漂亮幹什麼?搶你的風頭嗎?」心下卻是高興的,暗道還是生個丫頭貼心,好在這貼心的丫頭雖不是她親生女兒,卻馬上就是成為她親兒媳婦了。


  花朝見她笑了,起身倒了杯茶給她,回到綉架前繼續綉了起來。


  秦羅衣一邊喝茶一邊站在一旁看著她綉,花朝的刺繡手藝雖然沒有正經拜師學過,但她天賦不錯,愣是自己摸索出了不錯的綉技,如今家裡人的衣服基本上都出自她手,比起成衣店的衣服可好了不止一點。


  氣氛正好的時候,門突然「砰」地一聲被推開,袁秦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花朝被嚇了一跳,繡花針一歪,戳在了指頭上。她「嘶」地倒抽一口涼氣,眼淚完全不受控制地一下子涌了上來。


  「臭小子你火燒屁股了嗎!進門前不會先敲敲門嗎?!」秦羅衣心疼極了,忙上前拉了花朝的手看,白生生的指頭尖上一個圓圓的小點,有殷紅的血珠子沁了出來,要說那人漂亮吧,彷彿連血都是香的。


  大約是因為小時候留下的陰影,花朝是極其怕疼的,此時也不是嬌氣想哭,但眼淚就是忍不住一下子盈滿了眼眶,痛得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袁秦其實是極怕花朝哭的,自小到大,只要花朝一哭,倒霉挨揍的那個肯定就是他了,還好花朝不怎麼愛哭,不然他的人生真的就太辛酸了,此時見秦羅衣護花朝護得緊,不由得酸酸地道:「不就戳了一下指頭嘛……我小時候練劍差點沒把整隻手都削下來,也沒見你這麼心疼……」


  好嘛,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什麼叫不就戳了一下指頭?!十指連心你倒是自己戳戳看!再說你小時候練劍那是我讓你練的嗎?那是你自己偷了劍譜一個人瞎倒騰,就算手被削了也是自找的,花朝可是在給你娘我繡衣裳!能比嗎?啊?!能比嗎?!」


  袁秦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道:「是是是不能比,花朝是你親生的我是撿來的。」


  秦羅衣被他氣笑了,正欲起身用武力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時,花朝好容易從指尖的疼痛中緩過神,將指尖放在口中允了允,另一手拉住了她:「娘,阿秦又不是故意的,你別罵他了。」


  對於花朝的求情,袁秦卻是不領情,沖她做了個鬼臉,轉身跑了。


  「誒誒!臭小子你跑什麼!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火燒屁股一樣跑進來是想幹嘛呢?!」秦羅衣氣得大喊。


  「啊對……」袁秦卻是一下子停下腳步,轉過身眼睛亮亮地道:「我今兒個又去小茶館聽說書了,今天這一回說到龍吟劍主人季玉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與殺人刀袁暮一戰幾乎讓那袁暮丟了半條命呢!一戰成名!那個時候季玉英才十三歲啊!」


  秦羅衣的臉一下子黑了……


  這下是真的黑了,花朝一看秦羅衣的臉色就明白了,偏那袁秦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愣頭青,任她站在一旁不停地使眼色,他還是一臉興奮地繼續作死了。


  「人家季大俠十三歲就一戰成名了,我如今都十七了啊,還是庸庸碌碌一事無成!不過說真的,那殺人刀袁暮竟然跟我爹一個名字呢,你說爹取名也不取個好的,怎麼就跟個惡貫滿盈的殺人刀重名了呢,如果叫季玉英該多好啊……」


  秦羅衣黑著臉,面無表情地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你爹不叫季玉英真是對不起你了!」話音剛落,她已經從花朝的針線簍子里掏出一把剪子,朝著袁秦擲了過去。


  袁秦「嗷」地怪叫一聲,一閃身躲開了,待見著親娘擲過來的居然是把剪子,一臉不敢置信地大叫道:「我的親娘!這是剪子!砸中腦袋要人命的!就算是沒有砸中腦袋,砸中胳膊腿兒什麼的也是要見血的啊!」


  「呵呵,反正你是撿的。」秦羅衣冷笑:「我現在決定把你入贅給我閨女。」


  袁秦一下子瞪圓了眼睛,見娘親身後花朝捂著嘴笑得樂不可吱,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所有人都以為秦羅衣是在開玩笑,包括身為當事人的袁秦,誰知道秦羅衣行事端的是雷厲風行,回頭就尋人算了個黃道吉日把婚期給定下了,就在下個月初一。


  其實這事兒還真不是秦羅衣一時心血來潮,原本袁秦和花朝的婚事是一早定下的,只是前幾年袁秦年紀還小,新郎官年紀太小看著不像,如今袁秦正好滿了十七,花朝的年紀也是再等不得了。秦羅衣原就和袁暮商量著今年就幫他們把婚事辦了,嫁妝和聘禮早就準備妥了,雖然送嫁和迎娶都是自家,但是袁家夫妻是真心把花朝當女兒疼的,該有的禮數一樣都不願少。


  得知婚期已定,袁秦簡直目瞪口呆,他當然會劇烈反抗,然而反抗無果並且還遭到了慘烈的武力鎮壓,不知道是不是娘親把他對自己爹的名字抱有強烈不滿的事情告訴了爹,於是袁秦遭到了史無前例的血腥暴力……


  因為屁股負了傷,袁秦連躺著睡覺都做不到,只能一臉忿忿地趴在床上,委屈得簡直想掉眼淚,偏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袁秦沒好氣地喊。


  「是我。」花朝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聽到花朝的聲音,袁秦覺得自己受傷慘重的屁股似乎疼得更厲害了,他這個時候一點兒都不想見這個始作俑者,當下怒道:「不許進來!」


  門外安靜了一下,就在袁秦以為她已經識趣離開的時候,門卻「吱呀」一聲開了,花朝推門走了進來。


  花朝其實也有些為難,將心比心,這個時候袁秦八成是不大想看到自己的,偏娘要她送金瘡葯來,她再惹人嫌也只能跑這一趟了……


  「你來幹什麼!不是不讓你進來嘛!」袁秦將腦袋埋在枕頭裡,整個人處於一種悲憤莫名的狀態,人家季玉英十三歲就名滿江湖了,他十七歲還被爹追著打屁股!

  「娘讓我送金瘡葯。」花朝將藥瓶子放在床頭,輕聲道。


  袁秦裝死,不想理她。


  「阿秦,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好半晌,花朝突然問。


  「小時候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你到底問的什麼事。」袁秦原是不想答的,但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奇怪,竟讓他稍稍有些不舒服,因此雖不耐煩,卻還是沒好氣地答了。


  「你不想娶我了嗎?」花朝沒有繼續前一個問題,卻是換了另一個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袁秦總算是有了動靜,哼了一聲道:「你比我大三歲呢。」


  花朝沉默了一下,才道:「阿娘說,女大三抱金磚呢,成親以後我肯定會對你好的。」


  聽了這話,袁秦唰地一下紅了臉,抬頭怒道:「開口成親閉口成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到底知不知羞啊!」卻因為動作太大用力過猛不小心牽到屁股的傷,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好半晌才緩過氣來。


  花朝看著他,卻是忽然笑了起來:「不管你高不高興,反正我們都一定會成親的,你知道的,阿娘決定的事情從來都不容反對。」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特別的好看。


  袁秦一時不察,定定地幾乎看直了眼睛,待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盯著這個討厭鬼看呆了,一張臉更是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他惱羞成怒:「我不想成親誰也別想勉強我!我才不要一輩子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庸庸碌碌地娶妻生子就這麼過一輩子呢!我要去闖蕩江湖,然後娶江湖第一美人!」


  花朝卻已經習慣了他這副奓毛的樣子,還是一團孩子氣,她沒有再去撩他,只輕輕道了一句:「江湖並不全然是你想象中那般美好的。」


  袁秦嗤了一聲:「你才多大點,說這般大話也不怕咬了舌頭,你見識過江湖是什麼樣子?說出去不怕笑掉了人家的大牙,這般老氣橫秋的樣子倒和隔壁阿寶一個德行。」


  躲在門外偷聽的秦羅衣終於忍不住推門進來怒道:「你這是什麼話?阿寶比你可愛多了!」


  「嗬,那小子也就騙騙你們這些無知婦孺罷了。」袁秦不屑。


  花朝幾乎捂眼不忍看了,該說他什麼好呢……永遠都是吃虧不長記性,屁股上的傷還沒好呢,又一副欠揍的德行。


  果然,秦羅衣怒了,上前一把掀開他的被子便要揍他:「無知婦孺?今天我就讓你看看無知婦孺的手段!還闖蕩江湖娶江湖第一美人,我看你這是要上天!」


  袁秦「嗷」地大叫一聲捂住了屁股。


  花朝見狀不對,忙上前拉住秦羅衣,生怕她一個激動真的讓袁秦傷上加傷。


  見秦羅衣被花朝拉住,袁秦還梗著脖子猶自不服氣地道:「我就要去闖蕩江湖!還有阿寶那個臭小子心眼多著呢,平日里就會賣乖,私下裡從來不叫我一聲哥,就比如說前幾天花朝失蹤的時候我在客棧見著他……」


  秦羅衣卻是一下子冷靜了下來:「等一下,前幾天花朝失蹤的時候你在客棧見過阿寶?」


  「是啊。」袁秦也是愣了一下:「有什麼不對嗎?他說他擔心花朝所以來看看。」


  其實秦羅衣也說不上哪裡不對,但彷彿就有哪裡不太對。


  因一時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暫時將這事放到了一邊。


  縱然袁秦還在努力反抗,但他和花朝要成親的消息還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青陽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剁肉的趙屠夫一刀子下去差點砍自己手上。


  「趙大哥?趙大哥?你沒事吧?」肉鋪前拎著菜籃子的青娘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問。


  青娘是瘸子阿四的養女,也是肉鋪的老主顧了,據說是因為瘸子阿四愛吃肉,但明眼人都知道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趙屠夫心裡眼裡裝著的都是袁家客棧的那位小娘子。


  要說花朝成親最高興的是誰,除了客棧那一家子,大概便是這青娘了。


  這不,她剛聽到這個消息,便不忙迭地拎著菜籃子來趙屠夫的肉鋪買肉了,順便將這個消息假裝不經意地漏了出去,一邊說一邊還悄悄兒地偷覷著趙屠夫的臉色,待看到趙屠夫彷彿沒有聽到她的關心一般,只隨手將刀扎在一旁的案板上,面露沉鬱之色的時候,一顆心便悠悠地落了下去,只覺得滿心酸澀。


  趙屠夫卻是沒什麼心思應付她,悶悶地收了攤回去了,明知道花朝不可能嫁給他,但只要她一天沒有成親,他總還是巴望著能有那一天,如今卻是連那點念想都沒有了,現如今只覺得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提不起勁來。


  和衣躺在床上,趙屠夫想著,他上一次這般落魄的時候,大概是從錦衣衛指揮使變成被懸賞通緝的朝廷欽犯的時候吧,正想著,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敲門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鄰居瘸子阿四,他什麼也沒說,只遞給他一封用火漆封了口的信,便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這封信趙屠夫已經等待許久了,林滿一個大活人在青陽鎮就這麼消失了,他怎麼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暗中發信向友人問詢當今局勢,微蹙著眉打開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隨即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恍然表情。


  ……就在三日前,懸賞通緝他的公文被撤銷了,他平反了。


  怔怔地看著手中的信,一時竟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


  如今林滿的死活和下落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他也不必再躲在青陽鎮苟且偷生了……他以為他會開懷大笑,但實際上他只是怔怔地站了許久,然後沉默著開始收拾行李。


  若是在今天之前他收到這封信,或許會對去留問題猶豫不決,但如今……他已經失去了唯一留下的理由。


  終於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吧。


  事實上他的行李並不多,很簡單就收拾完了,來青陽鎮需要一些門路,但離開的話很簡單,趙屠夫拎走行李準備開門的時候,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站在門外的是秦羅衣,往常見了他總是沒什麼好臉色的秦羅衣此時面帶笑容,心情很好的樣子:「趙屠夫今天收攤很早啊,我去肉鋪沒找著你,就猜你該是回來了。」


  「有什麼事嗎?」趙屠夫問。


  「是這樣的,袁秦和花朝的婚期定了,就在下個月初一,我想在你這裡訂一隻豬辦喜宴用。」秦羅衣也沒有進門,只站在門口笑眯眯地道。


  趙屠夫頓了頓,到底沒有開口拒絕,只默默將自己離開的日子推遲到了下個月初一,他點點頭爽快地應了。


  「那就交給你了,到時候一定要來喝杯喜酒啊!」


  「……好。」


  送走笑容滿面的秦羅衣,趙屠夫關上門,定定望著一室冷清,臉上帶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也罷。


  就當最後再為她做點事情吧。


  如此也好。


  袁秦屁股上的傷養了半個月,剛能下地就又開始往外跑,恨得秦羅衣只道還是揍得輕了,卻又到底怕把他真逼狠了,便對他日日往小茶館跑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眼不見為凈。


  這一日兩日的他的心情竟真的好了起來,彷彿認命了一般,對成親這件事也表現得不十分排斥了,對花朝也比往日更好了,看得秦羅衣更是喜上眉梢,私下裡跟袁暮感嘆道,這要成親了,還真就不一樣了,往後性子定了就更好了。


  袁家少東家的婚禮就這麼熱熱鬧鬧的準備了起來,連喜娘都準備了兩個,一個充當男方喜娘,一個充當女方喜娘。


  而此時,依舊藏身在雜貨鋪庫房的林滿卻漸漸開始有些焦躁起來,他對於危險的直覺向來很准,這種直覺讓他躲過了許多要命的危險,此時明明他暫時是安全的,可卻時時有寒毛倒立之感,這種感覺讓他無法安睡,沒有充足的睡眠,身上的傷口也癒合得相當緩慢。


  好在他無意中偷聽到下個月初一袁家會舉行婚禮,到時候人多眼雜,是他離開青陽鎮最好的機會,只要離了這青陽鎮,就天高任鳥飛了。


  雖然沒有得到前指揮使的項上人頭,但能夠帶回他的線索想來也是功勞一件,並不知道外頭已經變了天的林滿自我安慰著。心中有了計劃,他時刻緊繃著的情緒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阿寶,你到底在庫房裡藏了什麼?」


  好容易睡著,迷迷糊糊間,林滿忽然聽到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那個聲音就在門外不遠處,林滿猛地睜開眼睛,抬手按住腰間的佩刀,眼中露出了陰狠的殺意。


  「沒什麼,一個挺好玩的玩具。」屬於孩童特有的清脆嗓音響起,是阿寶。


  「該不是客棧那位掌柜娘子在找的人吧?以她的暴脾氣,若是知道你藏了她要找的人,肯定會直接打上門來的。」老人似乎有些擔憂。


  「我會處理好的,不要擔心。」阿寶清清脆脆的童音響起,彷彿在撒嬌:「青陽鎮雖然好,但是太無聊了,難得有好玩的東西送上門,你就讓我解解悶吧,不然我就快悶死了。」


  林滿困在庫房之中,一刀按著刀柄,似乎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又似乎是聽懂了,腦門上密密麻麻出了一層冷汗,阿寶那清脆好聽的童音聽在他耳中也如魔音穿腦一般令人驚懼不安。


  驚恐之下,林滿竟是鬆開了按著刀柄的手,伸手去摸袖中的響箭,一摸之下卻發現……響箭不見了!


  林滿腦門上的冷汗一下子滑了下來,那個孩子……到底是什麼時候拿走他的響箭的。


  「你在找什麼?」阿寶的聲音冷不丁在他面前響起。


  林滿驚了一跳,猛地後退了一步,條件反射般拔出腰間的佩刀,做出戒備的姿勢來。


  「啊……你都聽到了啊。」阿寶臉上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距離那麼遠,你居然可以聽到,看來你的耳力也異於常人啊。」


  林滿敢孤身來捉人自然是有所依仗的,他有個綽號叫「順風耳」,雖然誇張了些,但他的耳力確實比尋常人要好上許多,這也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情,但此時面對這個貌似天真的孩童,他只想矢口否認。


  然而他說什麼都已經遲了。


  安靜的庫房裡響起了皮肉被破開的聲音。


  劇烈的痛楚和巨大的恐懼讓他猛地瞪大眼睛,眼瞳收縮,眼前這個面容稚嫩可愛的孩童一下子彷彿惡鬼一般可怕起來,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落得如今這般下場,他明明是沖著那人來的,他也想過最壞的結局不過是死在那人手裡,若是死在那人手裡,他其實也不是那般不甘心的……


  可是為什麼竟會莫名其妙地裁在這裡……


  「你……究竟是誰?」他顫抖著聲音,咬著咯咯發響的牙齒勉力開口道。


  阿寶卻是沒有搭理他,只低頭打開他的胸膛,饒有興緻地道:「……心臟果然比常人偏了一些啊,真有趣。」


  看著眼前這個外表可愛內心卻住了一隻惡鬼的孩童,林滿在這般劇烈的痛楚和恐懼之中,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遇到這個孩子的場景,那個時候他已經打聽好了那位前指揮使、如今的趙屠夫的喜好,並且決定用那個家裡開客棧的小娘子當誘餌,尋妥了一處廢棄僻靜的酒窖,只那酒窖有些暗,他想買些蠟燭照明用。


  這個叫阿寶的孩子那時候正在客棧吃飯,他最喜歡客棧里的雞腿,也算是客棧的常客,只聽他語帶天真地在跟客棧的夥計吹牛說他家裡的雜貨鋪子是整個青陽鎮東西最齊全的。


  然後他便去了隔壁雜貨鋪買了蠟燭。


  這廂阿寶已經研究妥了他心臟長偏的問題,頓了頓,又去摸他的耳朵,十分好奇地自言自語道:「我來看看耳朵里又藏了什麼秘密呢。」


  林滿在極度的疼痛和驚恐中,死死瞪大眼睛沒了氣息。


  臨死之前,他終於想明白了,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其實從他踏進那家客棧並且遇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已經成了獵物。


  不……也許從他踏入青陽鎮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如踏入蛛網的獵物了。


  偏他還不自知……


  「嘖,嚇死了啊,真沒用。」


  雜亂的庫房中,阿寶清脆的童音響起,十分無趣的樣子。


  過了一陣,孩子特有的天真清脆的童音又再次響起:「你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可以告訴別人,果然還是死人最能守著秘密的吧,放心,我會將你的屍體處理妥當,絕對不讓旁人發現我們之間的秘密的哦~」


  隨著袁家客棧少東家婚禮的臨近,青陽鎮漸漸熱鬧了起來,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曾在客棧投宿過的異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這次是真的消失了,再沒人能找出他曾經來過青陽鎮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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