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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章

  相擁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夾了一些小菜,看著她吃進嘴裡,才又斟了一小杯酒放在桌上,「今日見血太多,等會喝一點好睡覺。」


  聽他提及見血,舒儀沉默一下,抬眼道:「德王……還沒醒嗎?」


  鄭穆反問道:「怎麼?你希望德王快點醒?」


  「他若是不醒,師父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了。」舒儀道,「京城局勢還不穩。」


  鄭穆聽她口口聲聲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心裡比喝酒更熨帖,笑道,「沒那麼容易死,京城很快會安定的。」


  舒儀一怔。


  他又夾了兩筷子菜放在小碟上,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吃完,嘴唇微動,腮幫子一鼓一鼓,再平常不過的動作,落在她的身上,卻讓他心頭無端悸動。


  舒儀吃了個半飽,見他還要添菜,想說「夠了」,誰知他放下筷子,低頭朝她的嘴親來,舒儀慌了一瞬,被他親個正著,嘴唇上還有一層油膩,她瞪大眼,「你、你……」


  鄭穆啄啄她的唇,「沒事,不嫌棄你。」


  胡說八道,你不嫌油膩,我還嫌呢。舒儀撇過腦袋,又被他捏著下巴扳回來,雙唇相濡。


  門外有侍衛通稟,「楊臣求見。」


  鄭穆意猶未盡將人放開,見她臉色微紅,如上了一團胭脂,襯著玉雪的肌膚,便是春發的海棠也要失色幾分。他輕咳一聲,掩飾身體的躁動,目光專註,沉沉藹藹。


  舒儀捏著他的手道:「有正事呢。」


  他抓住她的手親一下道,「我先去一下,你也別吃太多,回頭頂著胃不舒服。」


  楊臣在偏廳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鄭穆來到。國喪期間,所有勛貴都身著素服,一身白色上身,多少有些寡淡。但鄭穆冷峻沉凝,素服在他身上卻猶如皚皚白雪,氣度高華,平添一股折人的風範。他細心發覺,鄭穆與白日還稍有不同,眉宇間柔和許多,不見鋒利。


  他稍一想,就猜到剛才廂房中的人是誰了。


  「師尊,」楊臣行禮,口氣卻親近,「明王已經下獄,正如您所料,他果然想要說服行押的人。」


  鄭穆道,「不到最後一刻他都不會死心。」


  「明王被押,德王受傷,城外還有兩路大軍,現在的局勢真如刀鋒上行走,險之又險。」


  「最險的時候已經過去。」鄭穆道,「明王關押著,大軍群龍無首,絕不會對京城再有攻勢,接下來想的應該是怎麼收回矩州。至於袁州軍,同樣無法妄動,楊瑞跟著杜岩學了這麼久,安撫一下兵卒應該不難。」


  「楊瑞太年輕,恐難服眾。」


  鄭穆微微笑道:「一葉障目,他是你兄弟,你關心過多,看得就不如外人清楚。假以時日,楊瑞必是一員虎將,絕不輸歐陽玄莫炎之流。」


  楊臣想了一下,也跟著笑道,「師父說的是,讓他先去試試。」


  聊完了安撫大軍的決策,楊臣想到重傷的德王,臉色又黯然,「學生有一事不明,杜岩為何要反撲?明明之前他已立下大功,明王要殺德王之時還是他出手相救,不過一眨眼,怎麼就完全變了?」


  「杜岩的目的從來很明確。」鄭穆道。


  「為廢太子復仇。」楊臣道,「劉閥已經倒了,按理說大仇得報……」


  說到這裡,發現鄭穆臉上沒有半點動容,楊臣蹙眉,沉吟半晌,恍然道,「莫非。」


  鄭穆見他自己領悟,緩緩道,「廢太子流放,劉閥動手,除了增添惡名還有什麼實質好處。百姓不懂這些,只會以訛傳訛,因此世人都將這筆賬算在了劉閥身上。」


  楊臣震驚不已,在他心中,德王光明磊落,胸襟廣闊,不屑於用陰私手段。沒想到廢太子的死竟然就是德王的手筆。他有些失神,「德王、為何要用這番手段,廢太子已是個庶人,再無登頂的可能。」


  鄭穆道,「渾水才好摸魚,本來刺殺就是針對劉閥,廢太子除了一條命,還有什麼可利用的。自先帝登基,劉閥的聲望一落千丈,黨同伐異,廣植黨羽,這類罪名哪個世家門閥不適用?全部都成了起兵的借口。這一點上,明王、德王的想法倒是一致的。」


  楊臣想到德王以往豪邁文氣的樣子,自己曾把推翻門閥,啟用寒門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突然一聲長嘆。


  「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到這一步,倒成了兩敗俱傷的局面。」


  鄭穆瞥他一眼沒說話。


  楊臣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問道:「師尊,倘若德王有個萬一,江山誰屬?」


  鄭穆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諸侯危社稷,則變置。」


  楊臣面露疑惑,「師尊的意思是?」


  鄭穆淡然道,「何必操心這種問題,江山長長久久,何時缺過皇帝。」


  楊臣怔忪,想通似的,笑著搖搖頭,自嘲一般的走了。


  鄭穆和楊臣談完回到廂房,酒菜已收拾完,舒儀倚在小圓几上打盹,頭一頓一頓地垂著,紅唇微嘟,神態完全不同於平時,倒有幾分憨態。鄭穆上前摸她的臉,皺著眉將她輕輕搖醒。


  舒儀醒來,睡眼朦朧,打著哈欠道,「說完了?」


  鄭穆令下人送來水盆帕子,親自絞乾替她擦臉抹手,動作溫柔體貼。等看到她手掌上粉色的印記,那是傷愈后的痕迹,他把握著她的手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道,「劉太后已經死在火里,也算為你報了仇。」


  舒儀想到鄭衍卻無法開心起來,暗自嘆息,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沒想到劉太后,劉閥囂張跋扈,卻連累聖上。」


  鄭穆道:「坐上那個位子,哪裡還能獨善其身,都不算無辜。」


  他口氣清淡,似乎談論的不過是件普通事,像花啊草啊沒什麼不同。


  舒儀暗自心驚,道,「英宗之後,皇子之間的鬥爭也太慘烈了,大家彷彿都不計後果。」


  鄭穆凝視她,「歷來皇位繼承都不太平。」


  舒儀想了想道,「本朝近三代都未出過如此慘烈的爭鬥,這次的動靜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哦?」鄭穆摸了摸她的臉,看了許久,道,「小儀覺得是什麼原因?」


  舒儀沉吟片刻,手指無意識在腰間玉佩上摩挲良久,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覺得眼下局面混亂實在蹊蹺。」


  鄭穆定定看著她,兩人視線交錯,他笑了笑,替她稍整衣襟,喚來提燈的下人,要送她回去。


  「別,讓人瞧見了又要興風作浪,」舒儀在門前攔住他。


  鄭穆視線始終凝在她身上,下人見了,垂頭站得遠遠的。舒儀轉身欲走,鄭穆忽然拽住她的手臂,高大的身軀俯身而下,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囈語,隨著夜風竄進舒儀的耳朵,「局勢如此,原因只有一個。」


  舒儀抬起頭,睫毛如蝶翼般輕顫。


  「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一個魔鬼。」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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