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章
關於出兵理由,兩王腹稿不知道打了多少遍,鄭祐首先開口,他起兵之始用的就是「清君側」口號,當下侃侃而談,引經論典,說的都是劉閥之禍,「劉氏有矯旨之疑,皇位由來不正,自四弟登基,劉閥處處挾制,義安太后與劉閥把持朝政,任人唯劉……」說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
士族們心中都是佩服,沒想到明王不僅是打仗的一把好手,連口才也如此了得,說的情真意切,彷彿就是被劉閥逼得沒辦法了,無法坐視江山被劉姓所竊,擺布帝王,這才揭竿而起,劍指京城。
等他說完,眾人腹誹,好話都讓他說了,不知道德王又該說點什麼。
鄭泰神態平和,道:「言多無益,本王想請一人出來為大家分辨事實。」
眾人詫異,心想明王口才已經這般了得,德王應該更是舌燦生蓮才對,怎麼才說一句,還是要別人來說。
祁王道:「你該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若是些無關輕重的人……」
這句話有些重,這位老王爺顯然有些警告的意思。
「祁王放心,」鄭泰道,「事關先帝遺詔,唯有此人才能講的明白。」
祁王一擺手。
門外侍衛轉身離開,很快就領著一個身著素服的婦人從門外走來。
眾人看清來人樣貌,齊齊起身,就連祁王也不例外,高呼:「拜見太後娘娘。」
太后徐徐走進內堂,立刻有人扶著她來到祁王左首,因此處是宗正府,即使是太后,也需居次位。祁王道:「皇城大火,臣等還擔心娘娘,幸好無恙,幸好無恙啊。」
興慶太后眼中含淚道,「宮內突然起火,妾幸得幾名宮人拚死護衛才逃出險地,又遇到德王的兵卒,這才安然無恙。」
聽到這裡,明王忽覺不不妥,郎朗道:「太後娘娘無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我們現在議的是軍國大事,娘娘脫險的事可容后再說。」
興慶太后抹了抹眼角的淚,神色一斂,頓時露出幾分端詳威嚴,「妾今日來,正是有關軍國大事的要緊事要說。」
眾人見她神色肅穆非同一般,全場安靜。
明王太陽穴突突跳動,心生警覺。
興慶太後轉過身,面對眾人道:「先帝猝然過世的時候……」
祁王忽然打斷道:「先帝?太后的意思是……」
鄭衍過世,已然被稱之為「先帝」,先帝之父,現在宗親們以「英宗」稱呼。
興慶太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先帝……是英宗陛下,駕崩之後,太極殿的一個小太監突然也暴斃了,這事時機太巧,我就命人暗自調查。」
說到這裡,堂內還有誰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指英宗的死有蹊蹺。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能做聲。偌大的廳堂內靜的落針可聞。
祁王沒想到興慶太后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如此驚人。他皺著眉,一張臉全是褶子,「太後娘娘,恕本王多嘴,這事,您怎麼今天才說吶?」
興慶太后掩面低泣一聲道:「當時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劉閥拿出遺詔,又有朱雀旗統領蕭銘支撐,妾心裡就是有想法也不能說啊。劉太後作風霸道,宮中上下誰不忌著義安殿,哪裡還把我這個名義上的太後放在眼裡。」
這一番入情入理,短短几句就把劉太后和劉閥的跋扈表露無遺。
宗親們沉默不語,士族中有人悄聲應和道,「當初劉閥迫不及待就要立新君,我就覺得有些奇怪。」
「照理說英宗駕崩前並無單獨召見劉妃,如何劉閥能拿出遺詔呢?」
堂內氣氛凝重,稍許議論都能讓人聽得一清二楚,宗親們不願意將皇家秘辛當眾公布,士族們卻一個個聚精會神。
祁王道:「太後娘娘,今日所議是明王、德王出兵一事。」
「祁王,妾說的,事關天下皇位所屬,正是關係到德王出兵的緣由。」
眾人詫異,明王凜然,犀利的目光朝興慶太后看去。
興慶太後繼續道:「劉閥急急在朝上定了新君,但是妾心中存有疑慮,還是讓人暗中查探,總算查到些眉目,英宗駕崩后三日之內,宮中無故暴斃的只有兩個小太監,一個是在英宗病重照顧,另一個,則是在義安殿伺候的,據說,此人是劉太后的心腹太監,知文識字,有幾分學問,尤其一手書法,在宮人里首屈一指,還會模仿筆跡。」
眾人大驚。到了這一刻反而沒有人再議論,堂內安靜得可怕。
祁王整張臉沉了下去,道:「太後娘娘這番話,可有證據?」
興慶太后道:「那時候劉氏把持後宮,新帝又初立,我能探到點消息已屬不易,如何還能保留證據,何況要是找到證據,只怕妾的性命……」
宗親中站出一人道,「事關英宗先帝兩代君王,不能只憑娘娘的猜測,就說先帝皇位不正吧。」
鄭衍性情好,京城宗親勛貴都挺喜歡他,聽人議論他的皇位繼承有問題,頓時有人不滿。
被人當面頂撞,興慶太后也不惱,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綉著龍紋的黃詔紙。原本眯著眼看著有些迷糊的祁王忽然睜眼,直愣愣看著那張黃色詔書不語。
全部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京中的權貴,哪有不知道這種紙的含義。
「這……這是?」祁王顫巍巍伸手。
興慶太后將詔書放在祁王手中。
祁王拿著詔書,手顫抖不停,沒有第一時間打開,而是問,「英宗的詔書,如何在娘娘手中?既然娘娘有詔書,為何當初劉閥拿出詔書時不做聲?娘娘應該知道,就算同時有兩份詔書,宗正府也會秉公分辨。」
「祁王有所不知,這份詔書是太醫王源藏著的,新帝登基之後我才知道。新帝既已登基,我如何能拿這份出來擾亂社稷。」
祁王眯著眼,看了興慶太后一眼后,這才慢慢打開詔書。他面無表情,身後幾人卻無這份定力,臉上震驚的神色都落在眾人眼中。祁王啪的一下合上詔書,緊閉雙唇不語。
興慶太后呷一口茶,神態安詳寧靜。
要說堂內人心浮動,不一而足,要說最燥郁不安的就是明王鄭祐。自從興慶太后一進門,他就心生不妙,直到她拿出所謂英宗遺詔,鄭祐就猜到其中內容一定不利於自己。他一手緊緊捏住椅扶手,雙目寒星閃爍,彷彿有利刃深藏其中。
「太后,」他朗聲道,「既然您說是英宗遺詔,何必還要藏藏掖掖,在這裡說個清楚。」
德王鄭泰泰然自若,附和道:「太後娘娘,今日本就是來分辯的,娘娘不妨將遺詔內容公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