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章
矩州軍大舉進攻京城的同時,勤王詔書剛抵昆州。尉戈半夜被人叫醒,半披著衣衫,看完軍情奏報后,再看一遍聖旨,眉頭攏緊許久不語,隨即命人將幕僚及蒼龍旗統領幾人全部叫來。
議事廳內燈火敞亮,等人全部到齊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羅子茂與袁恪原就住在王府內,來的最快,隨後來的是蒼龍旗兩位將領,老將藺濤已經上了年紀,來的稍晚,他鬢髮已經花白,幸好精神矍鑠,對著尉戈拱手一禮,就坐到一旁。舒軒最遲到來,眾人都知道他住在城外,距離最遠。他走進議事廳時,額上透著汗水,顯然是疾馬趕來。
尉戈把京中戰況告知眾人。羅子茂與袁恪各自觀閱一遍勤王的聖旨,沉思不語。
武將則單純許多,當即有人自動請纓,願意帶兵勤王。
議事廳中最不容忽視的意見就是蒼龍旗統領藺濤,尉戈問他:「老將軍怎麼看?」
藺濤道:「這不該問老臣,殿下更看好哪方?」
眾人吃了一驚,沒想到他一輩子帶兵打仗,對朝廷局勢竟如此敏感,一語就切中重點。
尉戈反問:「怎麼說?」
藺濤道:「殿下手中只有蒼龍旗一軍,如是勤王有兩個選擇,一是循明王老路,過雲州奔京城,我軍與朱雀旗一前一後,令明王背腹受敵,另一個嘛更簡單,我們帶兵直襲矩州,來個圍魏救趙。」
尉戈摸了摸下巴,道:「兩個法子都不錯。」
藺濤此時卻笑了起來。
袁恪忍不住問:「老將軍笑什麼?」
藺濤道:「老夫卻覺得兩個辦法都不好。」
尉戈挑了挑眉頭,「哦?」
藺濤道:「兩個法子都建立在明王必敗的基礎上。殿下莫忘了,袁州可還還有一位在呢。德王什麼態度至關重要。」
「最新消息,袁州大軍集結,就要出兵。」
羅子茂道:「是勤王?還是清君側?」
「德王精明著呢,現在還未完全表明態度,」尉戈道,「聖上若是能速戰速決勝了明王,袁州就是勤王,若是不然,只怕清君側也是有可能的。」
天下間誰也不是笨的,德王漁翁之利的想法現在已是昭然若揭。廳內眾人談論起來也就不再顧忌,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藺濤兩道灰白的粗眉皺起。
「老將軍?」
藺濤道:「殿下,出兵一事關係到昆州上下命脈,當慎之又慎。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蒼龍旗先暗自準備,只要朝廷動向稍有明確,就可以決策了。」
尉戈聽他言外之意,對當今聖上和朝廷並不看好,想了想,現在戰局混亂,實在看不出誰佔上風,以靜制動的辦法極為老成,可以取納,於是當即決議,命蒼龍旗領兵待命。
等眾人離開議事廳,舒軒單獨留下,尉戈屏退左右。
舒軒態度焦急,甚至有些無禮,直接問道:「我姐姐呢?現在還留在袁州?」
之前舒儀失蹤后大半個月,尉戈命人各處搜索,有意瞞了舒軒。他了解姐弟兩人感情深厚,一旦被舒軒知曉只怕會鬧出大事。後來瞞不住,舒軒果然從軍營衝到王府,誰也攔不住。舒軒年紀雖輕,武功卻極高強,又收攏了軍中一批年輕將領士兵。幸好不久就有舒家人來傳訊,不然尉戈還真不知道怎麼安撫這位舒閥公子。
尉戈頷首,還來不及開口,舒軒皺眉道:「不是已經讓人去接了?」
尉戈道:「探子行動失敗,沒有把人接出來。」
舒軒面色難看,「這般無用。」
尉戈面色比他還要難看幾分,心想不要同他計較,道,「訓練不足一年,比不上高門大閥的死士。」
「殿下,」舒軒抱拳道,「還是我親自去一次袁州把姐姐接回來吧。」
尉戈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似探索似疑問。
舒軒腰桿挺得筆直,姿態堅定。
「這裡有一封書信,剛從舒家送來的,你拿去看看。」
舒軒見他從一堆公文底部抽出一封信箋,拿來一看,蠟封完整,落款字跡再熟悉不過,是舒儀的親筆書信,舒軒一喜,神色也柔和許多,打開信箋仔細觀看,才看了幾行字,臉上神情就變了,似驚似怒,還有一絲說不出的神色。
尉戈見他神色幻變,對信箋內容生出幾分好奇,見舒軒看完,竟把信揉成一團,他驚詫,「信上說什麼?」
舒軒臉上又如冰霜一般,不喜不怒道,「姐姐定是受困,才會在信里胡言亂語。」
尉戈聽了心頭一跳,隨即又想到,之前兩封從舒家轉交的通信言語正常,並沒有任何受困的跡象,再結合之前探子回報的內容,說舒儀在袁州同安陽郡王極度親密,尉戈自是不信,事後卻如心頭扎了一根利刺。
「袁州大軍已動,現在要去接人正是時候。」尉戈道,「我會再派一批探子行事。」
舒軒劍眉如刀,冷然道:「還是我跑一趟。」
「舒軒!」尉戈突然大喝一聲,硬聲提醒道,「軍機軍規你該清楚,現在你已是蒼龍旗中一員,行事怎能隨心。」
舒軒唇動了動。
尉戈道:「舒儀什麼本事,你比我還清楚。她若是配合,自然會回來。如若不然……」
舒軒抬起眼看他。
「那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尉戈沉聲說道。
舒軒抿緊唇,整個人猶如一柄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令人生畏。他緩緩開口道:「我定會接她回來,誰也不能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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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京城十餘里的地方,是京畿腹地最中心的部位——林郡。百姓早已撤走,只留下朱雀旗。矩州軍連續四日從四面八方發動攻擊,廝殺聲震天動地。一波又一波的攻擊連綿不斷,無數士兵在城牆下留下了屍體,堆積成厚厚一層,填平了布陣所用的溝壑,護城河裡也全然變成了紅色,這場戰爭的慘烈,即使是久經沙場者看了也陷入沉默。
蕭銘多日應對歐陽玄和莫炎的雙重夾擊,精神疲憊無比。登上城牆時,見到矩州大軍包圍在遠處的營帳連綿不斷,遠望如黑色山林一般。蕭銘的心情有些沉重,這些天矩州軍多番進攻損失極大,戰場上留下的屍體大部分是矩州軍。但是他心裡清楚,先頭部隊論根本原是雲州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