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你應該不知道吧,前些時候,師尊遇到名醫,眼睛已經快要治好了。」
原來他也不知道鄭穆原先是裝瞎,舒儀心裡這般想,嘴裡問,「帶我王府做什麼?」
楊臣氣定神閑看著她,「師尊自有安排。」
一提到鄭穆,舒儀有些蔫,上次分別的時候,鄭穆問的那句話,像是一個魔咒般套著她,有時回想起來,覺得這是表露了一些心跡,隨即又會被自己否認,只怕抱有太大希望,失望和絕望會變得更大。
舒儀心情複雜,隨身邊人折騰,傍晚換上一身絲絛百翠裙,衣飾熏香,隨王府下人引領進入王府。
這一夜德王為戰馬一事設宴款待群臣,袁州高層齊聚一堂。舒儀到達時,殿內人物早已悉數到齊。
德王身居高位,左手順次而下,坐著鄭穆,楊臣,右手邊幾人,形容相貌都像是軍中之人,在座尤其以他們臉上喜色最盛。
舒儀時隔三個多月再見到鄭穆,見他目光移過來,她心底有些慌,忙把視線挪開。
德王看到她,對鄭穆笑道:「這就是郡王要帶回來的人,對吧。」
鄭穆答了一聲是。
座間眾人目光齊刷刷朝舒儀看過來,打量一番發現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漸漸就散了。
下人領著舒儀坐到鄭穆身邊。舒儀是一頭霧水,剛一入座就想問。
鄭穆止住她道:「等回去再問。」
於是舒儀當起了鋸嘴葫蘆,只拿眼看著席間。
鄭氏的皇子相貌都不差,主座上的德王就生的身材高大,劍眉星目,儀錶堂堂。
酒過三巡,便開始有些花樣,歌姬舞姬被請出,頓時鶯歌燕舞,席間一片奼紫嫣紅。鄭穆等人也就算了,武將舉止就有些大大咧咧,指著舞女指指點點,口頭占些便宜,還有些粗俗言語。德王並不怪罪,有時笑罵幾句還讓人覺得親近。
舒儀觀察了一會兒,德王寬厚溫和,又不失威嚴,馭下極有一套,難怪屬下忠心耿耿,對他推崇備至。
眾人酒酣飯飽,人已有些懶洋洋。
歌舞正進行到最絢麗的時刻,居中的舞姬身上衣裙單薄,身體柔弱無骨,動作開合間,春光若隱若現,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眾人正熏熏然的時候,大殿樑上突然一道黑影竄了出來,一仆而下,手掌間寒光閃爍,直奔主座而去。
眾人頭腦還犯渾,歌女先驚喊:「刺客。」
話音未落,席間已經轟然炸開。
幸而德王並未多飲,腦中還清醒,見刺客如閃電般刺來,他抬起桌子一掀,身體往後倒去。
碗碟乒乓碎了一地,刺客被阻攔了一下,正是這個間隙,席間眾人已經行動起來,眾人護衛住德王,其餘人等都圍上去要包圍刺客。
誰知刺客功夫極高,猶如獵豹下山,身形縹緲,手中的劍又快得讓人眼花繚亂,擋在德王面前的一群人,很快就被他刺傷幾個,捂著胸口倒地,眨眼功夫,德王面前就躺倒了好幾個侍衛和武將。
鄭穆眼看眾人不敵,終於出手。
他一躍而起,刺客眼角餘光注意到他的動作,心知這是個難纏的角色,轉身一拳打來,捲起的勁風甚至產生了啪啪的聲音。
眾人心中驚嘆好驚人的身手。
鄭穆一掌劈過去,兩掌接觸,刺客悶哼一聲,身形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退出去。顯然一擊就被打傷。他反應極快,身體一扭,避開鄭穆的追擊,魚躍而起,竄得老高。
眾人還以為他要逃,大喊:「捉住刺客。」
誰知刺客竄高之後很快轉了方向,反而往左手邊突擊。
左手位置依次坐著舒儀,楊臣和楊瑞。
進殿之時誰也不能攜帶武器,楊瑞赤手空拳應上,兩人又是對掌,內力運轉,掌風交接,猶如猛然炸開一道悶雷,桌上的碗都碎裂開,湯水流了滿地。刺客被震偏了位置,直衝著舒儀案幾前來。
他注意到這是個姑娘,手臂一伸就要抓來當人質。
舒儀見機反應極快,她內力雖然被封,但身手還在,此時也顧不上儀態,從桌下一鑽,就地一滾,就逃開了刺客的攻擊範圍。
鄭穆再次追上,刺客不敢和他硬憾,左躲右閃,殿外的兵士擁入,里三層外三層包圍住。刺客眼見行刺無望,人跳起,抓住樑柱衝上飛起,用力撞破屋頂,逃亡而去。
席間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樣都能給人逃跑。
下人趕緊來殿間收拾。
德王除了開頭一躲,後面被眾人圍著,並沒受傷,反而是好幾個將士,被刺客的劍刺中。德王把府中大夫全叫來,為受傷人等治傷。如此一來,好好一場慶功筵席就此提前結束。
舒儀逃得雖然狼狽,幸好一點傷都沒有。她才從地上站起,鄭穆的手就伸到她的面前。
「可傷到?」他溫言問道。
舒儀搖頭,道:「郡王去看看德王殿下吧。」
「侍衛這麼多,他沒事,你無人看顧,剛才差點傷到你。」鄭穆道。
舒儀心頭一暖,沒想到剛才那麼危機緊張的關口,他還能分神來關心她。
鄭穆摩挲了一下她的發頂,道:「這些時間被拘得緊,是不是悶了?」
旁邊眾人都在忙,收拾的收拾,來回查看彙報的,只有他們兩人站在一處說著話。舒儀道:「師父想讓我來袁州,寫封信就是了,何必讓楊臣綁了我來。」
她這是給楊臣下眼藥呢,鄭穆哪能不知,看她小臉崩的緊緊的,便沒有拆穿她,只是道,「一封信你就會來?我看你在昆州過得樂不思蜀呢。」
舒儀心想她在昆州如何他還能知道,不是很相信,嘴裡卻求饒道:「袁州太兇險了,王府守衛這麼森嚴都被人摸進來,還是昆州好,無人關注。還是快些放我回去吧。」
鄭穆聽她幾次要求回去,心頭不悅,笑容一斂道:「怎麼?在我這裡一刻都待不住嗎?」
舒儀抬起眼,對上他的目光,臉色驀然一紅,訥訥不語。
鄭穆心情又好些,聲音放柔道:「先安心住些時日吧。」
舒儀不好回答。
這時有人大喊,「這是刺客留下的物件。」
眾人大驚,都圍過去看,那是一塊烏黑的玉牌,已經摔碎了一角,剩下大半也已經開裂。
「什麼玩意?一個字都沒有。莫不是誰剛才躲的時候不小心掉的吧。」
又有人道,「我看到從刺客身上落下的。」
德王道:「拿給我看。」
下人趕緊把玉牌呈上。德王鄭泰手指摩挲著玉牌,低頭看了許久,又命人將火燭舉近,把玉牌放到火焰下照看。舉燭的下人驚呼,「有字。」
眾人一聽都湊了過去,有眼尖的道:「劉,是劉字。」
門閥中的死士通常會用特殊物件辨識身份,玉牌也是其中一種。
席間猶如炸開。
「個龜兒子,居然是劉閥的。」
「王爺有先帝的詔書,他們定是怕了,這才想出釜底抽薪的法子。」
「劉閥太不是東西,居然連行刺都做出來了。」
「殿下,今上昏聵,沒有人主之能,皇位來歷不正,還被劉閥把持朝政。長此以往如何是好,還請殿下早日定奪。」
「我聽說明王已經有所動作,他無名無分尚且要舉事,我們王爺手握著先帝詔書,豈能這般讓賢。」
眾人七嘴八舌,借著酒氣越說越露骨,有個肩膀中劍的武將,剛被大夫包紮過就跑回席間,聽人議論到這裡,嘴裡啐了一口道:「劉閥陰暗小人,行事齷蹉,直賊娘,怎能讓他家的皇子坐皇位。王爺,我們還是反了吧。」
他嗓門響亮,這一聲蓋過了眾人的聲音,尤其「反了吧」三個字震撼人心,令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鄭泰擺手道:「你今夜酒飲多了,又受了傷,本王就不追究你失言之罪。」
明明是謀逆的大罪,在德王嘴裡就是失言,眾人還有誰不明白。於是你一言我一語,都勸德王起兵舉事。
趕上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