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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休息沒兩日,尉戈如同之前說的那樣,把整個幕僚班底都拉出來讓舒儀過目。裡面多數都是主動來投靠昆州王府,不乏門閥旁系,或者依附門閥士族完成學業的學子,大部分人都是鬱郁不得志,在自己家鄉沒有出頭之日,抱著來王府試試的心情來的。見到舒儀,光聽名字,就知道是舒閥中人,這群幕僚的心理很複雜,既厭惡世家,又從心底艷羨。誰不知道,就算是個草包,投胎投好了,一生不需做任何事,天生就站在他們夠也夠不到的地方。


  舒儀出身高貴,讓他們覺得高不可攀,又因為是個年輕女孩,暗地被他們所輕視,認為只是一個天生好命的黃毛丫頭。


  尤其幕僚之中,以羅子茂和袁恪為首,袁恪臉上含笑,實則不相信舒儀有管束他們的能力,底下的人門兒清,一個個擺的都是陽奉陰違的樣子。


  舒儀瞅了他們幾眼,把他們的表現都看在眼裡。她也不多說話,憑口舌去壓服他們那純粹是白費功夫,還是讓他們該幹什麼幹什麼。


  幕僚門客們暗自交流眼神,心想果真如此,只要他們表面恭敬,這舒家的丫頭能懂什麼。


  抱著這樣的心理,舒儀冷眼旁觀他們平時的工作,他們安之若素。沒兩日,舒儀就進行了一系列的人員調動,負責文書的,負責內務的,被她換了好幾撥人。同時,她還將繁雜的政務分門別類,各交給一個書辦負責上呈給尉戈過目。每個人只負責一塊工作,對其他事務不得插手。


  最後還有一批門客,直接被舒儀叫人扔出王府。無一不是偷奸耍滑,純粹來王府混吃等喝的人。


  見她花了不到三日的功夫,就把整個幕僚團隊理的一清二楚,袁恪心裡極為不舒服,在她下令驅趕一部分門客的時候站出來阻攔,說:「舒小姐這樣做不太好吧。這些人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但是王爺賢明,有兼聽之德,你若是這樣趕走他們,他們到外面宣傳說王爺容不下人,豈不是害了王爺的名聲。」


  舒儀笑笑,等他半天了,還以為他能沉住氣,沒想到這就破功了,她慢條斯理道:「外面,哪裡外面?王爺是什麼樣人,昆州上下誰人不知,一群只圖口舌的人,除了說道幾句還能有什麼作為,誰又會理睬他們,難道白養著,他們說幾句好話,天下就都誇獎王爺了?」


  她哼了一聲道,「何況人是我趕走的,說起來別人議論起來也只會說舒閥,什麼名聲我擔不起。」


  袁恪臉色一白,想到她頂尖名門世家出身,頓時有些蔫了,這朝廷上下,都與門閥有著關係,可以說,門閥掌握了王朝的喉舌。幾個閑漢,蚍蜉一般,哪能撼動大樹。


  被驅趕的門客還想在王府門口鬧一鬧,聽到這裡,馬上認命拿了行禮走人,去尋下一處可以混日子的地方。他們腦子還沒進水,非要認死理去和舒閥,或者昆州王府結仇。


  再也沒人覺得舒儀是個容易糊弄的門閥草包。


  自此,混雜的王府政務都被理清了,袁恪也收了心思,不再偷偷給舒儀下絆子,他清楚認識到,與舒儀相比,他無論出身地位或者在王爺的看重,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再糾纏下去,說不定惹得舒儀一狠心,把他也扔出府去。這姑娘看著笑眯眯的,說不定真做的出來。


  舒軒去了蒼龍旗,舒儀忙了幾天,很快又閑下來,她本就不是喜歡勞碌的人,而且信奉只有巧幹,沒有累死的道理,規矩已經定下,她抓住其中關鍵,細節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去做。況且,每個接觸政務的幕僚被她分割地清楚,就算其中有人心裡不老實,也不會影響大局。


  尉戈看她悠閑了幾天,甚至有兩日還出府在昆州城裡四處走動,心裡頓時有點不是滋味,想他這大半年,起早貪黑,就怕自己做的不好,每天俯首案牘,沒有一刻放鬆,怎麼現在王佐比他這個王爺要輕鬆那麼多。


  他攔住舒儀,硬是拖著她一起辦公。


  舒儀看他忙了半日,終於空閑下來的時候說:「王爺,你不是以為我真的是閑著沒事做吧。」


  尉戈命人送了點心果子到書房,一邊吃一邊含糊道:「怎麼會,我就是有些事拿捏不定,要你一起幫著出出主意。」


  舒儀心道,剛才看你挺有主意的,哪裡需要人點撥。吃了些水果,飲了茶,她道:「我在昆州城裡逛,是去看糧商的情況。」


  答案有些出乎尉戈的意料,「為什麼?」


  「殿下應該知道,商人逐利,因此為商最重要就是識眼色,懂投機。往往官面上還沒有消息,他們就已經開始行動了。」


  尉戈以前做的是侍衛,對行商完全不懂,笑道:「門閥世家不是最討厭商賈嗎?怎麼你評價還挺高,好像做商人也是需要大智慧的。」


  「討厭只是表象,」舒儀道,「門閥世家大都是家大業大,開銷如流水一樣,如何能少了黃白事物,通常一個家族,每代都會有子孫行商賺錢,剩餘的人就可以專心學業,不然餐風露宿,誰還能高貴洒脫,所以討厭只是表面,實際上誰也少不商業支撐。」


  尉戈大笑:「說的有理,那你近日去城裡查到些什麼?」


  舒儀道:「運往矩州的糧食已經漲了一成有餘。」


  「一成?」尉戈對民生還是熟悉,驚道:「矩州缺糧么?」


  「是有人在屯糧。」


  尉戈虎目一睜,眸中閃過銳光,他有些激動,甚至從椅子上站起,原地走了兩圈,才又停下說,「你是說,德王在屯糧?他想要……」他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把那兩個字說出口,「造反?」


  「很有可能,」舒儀道,「其實先前就有徵兆,先帝駕崩,劉太后怕新帝皇位不穩,沒有傳召藩王入京,明王與德王身為人子,也沒有請旨入京祭拜,這樣的情況很少見,兩位藩王分明不承認新帝。」


  「於是明王按捺不住,就要造反了。」


  舒儀道:「前陣子我把偽詔的事散播出去,明王大概覺得時機到了吧。」


  尉戈想到更重要的一件事,「明王要打去京城,必要路過昆州。」


  「是呀。」舒儀附和。


  尉戈頓時感到頭疼,想到明王一反,天下也會變得動蕩起來,他一時有些心亂,「昆州去年水患剛過,百姓才安定沒多久。」


  舒儀道:「殿下急什麼。」


  尉戈看著她閑適安閑的樣子,感覺安心不少,問:「你心裡可是有計謀可以退兵了?」


  舒儀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殿下如此忠於新帝?」


  「這從何說起?」


  「王爺為何想著要和明王軍隊正面衝突?這分明是他們鄭家的逐鹿,王爺何必去參一腳。明王要反,途中有朝廷的軍隊抗衡,他要打一路已是不容易,再和昆州的蒼龍旗相拼,只怕還沒有到京城,就被拿下了。」


  尉戈聽得連連點頭。


  「明王雖然以勇武聞名,但絕對不是有勇無謀的人,據我所知,他到了矩州,收攏了當地世家大族,所以當地的家族都對他忠心不二。這樣的手段,不是簡單一個勇字就能說清。昆州與明王並無根本利益衝突,相反,他想要不費一兵一卒順利通過昆州,最好的辦法就是籠絡王爺。」


  尉戈政事處理的不錯,但是就王朝最頂尖一群人的爭鬥謀算還不熟悉,聽舒儀這麼一梳理,他的思路頓時開闊起來,「明王要籠絡我?」


  「對,我相信,明王如果真要反,對王爺的大力籠絡必不可少。說不定還要許諾,他若是為帝,必要加封王爺,惠及子孫。最後希望王爺能出兵助他。」


  尉戈聽得目瞪口呆,仔細一想,卻發現舒儀分析得極為在理。於是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滿腹鬱氣與擔憂一掃而空。


  舒儀道:「王爺別高興的太早了。明王一反,朝廷只怕就要下旨,要王爺在昆州攔截明王。」


  尉戈看她說的嚴重,表情卻絲毫不變,沒有任何憂心的表情,於是也不上當,笑著問:「那我不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頭不是人了?」


  氣氛怡悅,舒儀唇角微微翹起,浮起一個笑,「也不算什麼。明王真反了,朝廷想要依靠王爺,明王也想王爺助力,王爺到時候就成了香餑餑,兩頭都可以撈到好處。」


  「我放明王過路,朝廷不罰我已算好的,難道還要獎賞我,如何能要到好處。」


  舒儀揚眉,「自然是有要的辦法。明王要來了,朝廷下旨讓王爺出兵,王爺就向朝廷要糧要兵器。等放明王過去了,朝廷要問責,王爺就說,明王的玄武旗虎狼之勢,兵多將勇,難以抵擋就是。天下都知道明王自幼征戰,是驍勇之士,手下猛將如雲,輸給他有什麼稀奇,自責請罪的奏摺寫得花團錦簇,朝廷必然也不能拿王爺如何。再說真到那個時候,朝廷首先要收拾明王,哪能分神來對付王爺。」


  尉戈想了想道:「可萬一明王兵敗,再回頭來定我的罪……」


  舒儀道:「我有三點理由,王爺姑且聽聽。其一,明王若敗,王爺可以從昆州發兵,從后追擊,斷絕明王回藩地的後路,到時候朝廷不能罰王爺,還得賞。其二,明王不是善於之輩,擅長征戰,朝廷如能勝,也必是慘勝,一戰之後朝廷傷筋動骨,必然不敢來給王爺定罪,難道他不怕王爺也跟著反么,必定是安撫為上。其三,藩王之中還有德王,明王反了,德王的舉動才是關鍵,若是德王跟著反,朝廷背腹受敵。德王站在朝廷一方,則明王必敗。但是以德王的性子,應該不會幫朝廷。最好看著明王與朝廷兩敗俱傷,他再撿個便宜。」


  尉戈倒吸一口涼氣,想到鄭氏的皇子即將為皇位展開的博弈,心頭翻滾不休,似乎有血液開始燥熱,讓他精神亢奮起來。


  「依你看,誰能贏?」


  舒儀搖頭:「我可沒有經天緯地的觀相之術,不能勘破乾坤。這場征戰萬分兇險,難以預測結果。」


  尉戈轉頭望向窗外,春日濃蔭,草木葳蕤,正是一片大好時光,誰能知道,戰爭的陰雲已經悄無聲息地布滿了朝堂。


  「就聽你的,我們置身事外,看著鄭家的皇子如何折騰。」尉戈說,眼中閃過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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