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兩人剛躲好身形,林間就出現了黑衣衛士的身影,真是昨晚的刺客。原來他們並不死心,趁著天剛亮,沒有驚動村民再來搜索一輪。
舒儀剛才見到鄭穆行動遲緩,心中憂心忡忡,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鄭穆面無表情,彷彿猜透她心中的想法,目光凜冽,盯著她看了許久,直看得她心頭打鼓。
入林的黑衣衛士人數不多,天色雖然漸白,但林中有霧靄,昏沉難辨,幾個衛士粗粗掃過,並不見人,地上又沒有明顯痕迹,此時遠處忽然有吹哨聲,幾人很快撤退。
舒儀鬆了一大口氣,回到鄭穆身邊,見他面無血色,臉色蒼白地嚇人,唇也泛著青,伸手扶他。
鄭穆忽然問:「剛才你想幹嘛?」
「恩?」
鄭穆扣住她的手,取下纏絲鐲子,冷聲道:「我教你武藝,讓你防身用,不是讓你總想著拚死一搏。」
舒儀一怔,看著鐲子被他收起有些肉疼,笑嘻嘻打趣道:「我知道師父是心疼我。」
鄭穆沉默。
舒儀見他一反常態既不訓斥也不反駁,轉過臉,只見他面色淡淡,心中不由訝異。
「師父?」
鄭穆不應聲。
「郡王?」
鄭穆乜她一眼。
舒儀被他看地心虛,「……怎麼……」話出口,又暗道自己犯傻,不被訓還不舒服了不成,馬上閉嘴,轉而又道,「我看那些人馬上就要離開,等天亮透了,我們就可以出去尋官府。」
劉太后再囂張,朱雀旗聽命暗殺也只能扮作匪盜和刺客,不敢亮出真實身份,驚動官府之後,他們更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光天化日刺殺門閥子弟和一位宗室郡王。
舒儀心裡想的是先前還是低估了劉太后的性情,皇室對門閥子弟滅口,如若被公之天下,只怕所有門閥都要群起而攻之,要知道門閥之間雖然爭鬥不斷,但卻有默認的規矩,門閥階層不把泥腿子的命當命,但是對自己的命卻很看重,絕不允許天下有人公然冒犯門閥,其中也包括皇室。
兩人靠著夜裡模糊的記憶,慢慢朝著林外沿走。
鄭穆箭傷極重,撐了一個晚上,眼下面色灰敗,渾身發冷,腿腳如同灌了鉛似的沉重,走了一會兒,他身體分量漸漸壓在了舒儀身上。
舒儀裝作不知,扶著他的手臂用上力,一邊說著話,引開他的注意力。通常她說十句,他只回應一聲。就這樣走過半個林子,鄭穆身上出了一趟虛汗,他餘光打量舒儀,見她額上也起了一層汗水,明明又餓又累,聲音卻輕快,還說些逸聞趣事來逗他。
鄭穆看著她,心裡幾經沉浮,也許是身體虛弱,平日固若金湯的心防早就裂開一道縫隙,有些難以言喻的情愫從心底冒出,再也壓抑不住,蠢蠢欲動。他伸手,在她額上輕輕擦去汗水。
舒儀如遭雷亟,驀然僵硬在原地。
「我留在這裡,你先出去找人來。」鄭穆平靜道。
舒儀呆愣,隨即搖頭,「不行。」
「從昨夜起你就不聽我的話,」鄭穆道,「我就是沒被傷拖累,也要被你氣死。」
他肩傷陣痛,手臂控制不住微微顫抖,被舒儀察覺,她越發擔憂,扶他到樹下休息,軟聲道:「你說的,師徒緣分已斷,既然如此,我也不算違背師命,現在你就要聽我的。」
她又撕下一條內衣布料,重新包紮他的傷口,在附近轉了一圈,挖了幾株野菜,生嚼了幾口,又苦又澀的滋味瞬間提神不少。剩下的她全餵給了鄭穆。
他無可奈何地吃下,盯著她看了許久。
舒儀茫然,他的目光既深邃又複雜,讓她心頭惴惴。
兩人休息片刻,緩解了飢餓,蓄了氣力,繼續往林外走。舒儀支撐了鄭穆大半體重,兩人互相支撐著走到山林邊緣。
有人?舒儀猛地抬頭朝遠方望。
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她聽了一會兒,扶著鄭穆在樹后躲好,隻身站在林外觀望。
幾騎快馬飛奔而來,當前一人,面容清俊,身材挺拔,正是舒軒。
「姐姐。」飛馬而至,舒軒從馬上跳下,一把抓住她的肩,雙目炯炯,情緒激動。
「嘶」舒儀輕拍他的手。
「哪裡疼?」舒軒臉色肅然,上下左右地看她,「是被昨天的賊人傷到了?」
舒儀道了一聲無事,看他身後跟隨的騎士,正是府衙捕役。她把鄭穆受傷的事一說,捕役們嚇了一跳,沒想到一個晚上,居然有人行刺舒閥的公子小姐同時還捎帶了郡王。趕忙從附近農戶借了牛車,把鄭穆送到了最近一家富戶的農莊里,把人安頓的同時又請了郎中大夫。
舒儀重新包紮了傷口,心裡牽挂鄭穆,實在放心不下,不顧舒軒的阻攔,來到鄭穆休息的房間。兩個郎中正商議著開藥。她掀開床帳,去看鄭穆的臉色。
他沉沉睡著,臉上缺著血色,看起來依然蒼白,但是眉目平和,不見平時冷峻,看著也年輕了幾歲。
舒儀盯著他看了許久,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長長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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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穆箭傷嚴重,舒儀手上傷處也需要靜養,索性留在農莊養傷。期間舒軒回了一趟京城舒家,把路上遇襲的事告知舒哲舒晏,兩人也是氣憤異常。要知道舒閥歷經幾代,暗殺襲擊總共也沒遇到過幾次,處理的不好,別人還當舒閥好欺負。舒家大張旗鼓搜尋刺客行蹤。
朱雀旗的死士扮作刺客,一把火將客棧焚了個乾淨,什麼線索都沒有留下。
舒儀養傷期間整理舒家遞來的消息,發現劉太後宮中處理了一批宮人,都是先帝還在時伺候的老人。到了此刻,舒儀基本可以確定,劉太後下殺心的原因,就在於劉羽透露的假詔一事。鄭衍坐上皇位,是劉閥的基石,威脅到他皇位正統的事和物,劉太后將不惜一切代價。
發展到現今這個地步,舒儀和劉太后之間絕無緩和的可能。
舒儀低頭將紙箋燒去,下定了決心。
縱然這份決心,可能要傷到鄭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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