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舒儀手掌舊傷未復,打鬥時又添了新傷,綁個布帶這樣的簡單的動作做起來也是艱難,掌心火辣辣的疼,新血滲出,和鄭穆的血混在一處,手腕上鮮血淋淋。好不容易幫鄭穆纏好肩上的傷口,已是累的氣喘吁吁,身上出了一身濕汗,沒一會兒干透了,身體又發寒。
「行了,你先顧著自己。」鄭穆輕聲道,伸手摸向腰間。
舒儀離得近,察覺到他動作,擔心他另受了暗傷,不由問:「怎麼了?」
鄭穆從腰帶里摸出一隻錦囊,打開取出兩枚葯碗,還有一小紙包藥粉,自己服了一枚,剩餘的都塞到舒儀手中,說了一句「藥丸內服,藥粉外敷」。
他隨身帶著傷葯,剛才替他拔箭時卻沒有提起,留了給她,舒儀心中滋味難辨,眼睛泛酸,把藥丸含進嘴裡,又墊了墊紙包的分量,傷葯不多。她伸手摸到他肩上。剛一觸及,鄭穆皺眉,氣息不穩地喝道:「別胡來,你手上的傷若是不好好養,日後難以恢復如初。」
「你肩上的傷口深。」舒儀道。
鄭穆只覺得她的氣息全撲在他的肩頸處,心裡一陣發顫,硬冷著臉道:「我的話現在不管用了是嗎?」
他語氣冷厲,舒儀手不禁一頓,心知他是好意,咬牙仍去解他身上的綁帶。
鄭穆側了側身體。
舒儀雙手繞上來,身體幾乎偎進他的懷中。
林中風大,夜裡寒氣深重,鄭穆身體冷地像冰塊一般,只覺得舒儀溫軟的身體貼上來,他心跳亂了一拍,想要甩開她,身體一動,肩上的劇痛瞬間爆發,幾乎連到心臟。
鄭穆背靠樹榦,粗喘兩聲。
舒儀連忙扶住他的肩膀,擔憂地道:「別動,小心傷口。」
鄭穆捉住她的手,口氣很重,「舒儀!」
以往他口氣如這般嚴厲,舒儀早就噤若寒蟬。眼下伸手不見五指,心中顧忌便少了許多,她道:「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勞,師父,你就聽我的吧。」
「你我師徒緣分已斷,你忘了?」
舒儀笑了一聲,語氣不在乎道,「郡王受傷了,我也不幹看著呀。」說著雙手掙紮起來。
鄭穆無暇和她辯駁,顧忌著她的傷處,箍著手腕不敢用力。沒兩下就被她掙脫了。舒儀壯著膽子解開他后肩幫帶,撒上藥粉。
傷口火辣辣一陣劇痛,鄭穆咬緊牙根一聲不吭。
舒儀無意中摸到他的頸,一層濕汗,她柔聲勸道:「真受不住就喊出來。」
「啰嗦。」
等舒儀重新包好傷口,鬆了口氣,渾身骨頭如同散架一般,手腳乏力,只能靠著樹榦休息。
他們進入密林深處,離村子遠了許多,依稀只能瞧見一點火光。客棧起了大火,熟睡的農戶肯定會被吵醒。舒儀猜想,刺客的身份經不起查驗,不會久留,等天亮就能出林。她低頭想了一陣,身體實在又累又乏,不知不覺就這樣醛著身體睡著了。
鄭穆閉目打著盹,正如舒儀猜出刺客身份一樣,他也一早猜出了幕後之人,刺客武器精良,進退有據,分明出自軍中。離京最近的駐軍只有朱雀旗,他心中冷笑,劉閥與朱雀旗竟已勾結如此之深。
不知過了多久,林外的聲音漸不可聞,遠山在夜色中黑黝黝的如同蟄伏不起的野獸,山中寂靜,唯有夜風簌簌。
鄭穆肩上傷口疼痛漸漸麻木,身體一陣冷一陣熱,神思慢慢昏沉起來。他心知不妙,但四肢僵硬,力氣漸失,精神無論如何也無法集中。忽然有一團溫軟靠了過來,依在他的胸膛上,胸口一陣暖意。舒儀——他心中驀然警醒,將她稍稍推開。沒一會兒,她的身體又靠了過來,他再次推開。如此反覆兩三次,他心中如提著一根緊繃的繩索,可身體卻使不上力,等她再次靠過來,他腦中混沌,動作略有些慌亂,不知是推開了她還是抱住了她。
茫茫無邊的山林中,兩人依偎在一起,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彼此一般。
鄭穆渾渾噩噩中醒來,舒儀大半個身體已靠在他的胸前,髮絲逶迤,幾乎全垂在他的身上。他有些茫然,氣息變粗,聲音全堵在喉里,疼地叫人發不出聲來。他肩上傷極深,傷筋動骨,稍稍一動就痛徹心扉,他有些虛脫的抬起手,要想推開她。耳邊只聽見她睡夢中嗚嗚一聲低泣,身體瑟瑟發抖,更往他懷裡縮了縮。鄭穆眸中深沉如夜,複雜難言,如同經歷了世間滄海巨變,又度過了俗世煙塵,可萬般似乎都已經過去,天地渺渺,剩下的只有眼前的人兒。
他粗喘了幾聲,心中諸多思緒掙扎都已經沉澱,低頭看看懷裡的女孩,神色漸漸平靜下來。
後半夜因著肩后的疼痛和胸前的溫熱,如同冰火兩重天的拉鋸,折磨著他的身體和精神,只淺睡了一陣,夢見的卻都是往事。他家破人亡久經苦難的少年時期,在宮中的日子隱藏武功,如履薄冰,等武藝大成,途徑江陵,偶然收到的小徒弟。看著她從髫年女童長成窈窕少女。她年幼時在舒閥被養的嬌氣,稍稍嚴厲就要哭泣,耍賴也很有一套,受了丁點苦就眼含淚包看著他,等想起他看不見,語調刻意帶著鼻音,表露十二分的委屈。他向來信奉嚴師出高徒,教她時不假辭色,她漸漸也磨鍊了性子,骨子裡冒出倔性,竟是把苦和累都熬了下來,驕縱任性轉變為自在洒脫,心中自有天地。
鄭穆睜開眼,天邊一角擦白,晨曦的光芒穿透山林,每一顆樹的枝葉都透出蒼勁的味道,構成了天地間充滿力量的畫面。他望著林邊沒有出聲,胸口前的人忽然動了動,睡得很不安穩,他伸手撫了撫她的發,肌理髮膚相親的感覺讓人戰慄,鄭穆驚覺,心頭一陣惘然。
舒儀醒來,發覺自己鑽到了鄭穆懷中,紅了臉,趕緊起身,裝作不在意地左顧右盼,正要說什麼,鄭穆皺眉,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警覺,仔細一聽,發現林中有輕微的腳步聲,還不止一人。
鄭穆整晚身體沒有動彈,半個身體已經麻了,稍稍內力運行,拉了舒儀一把,讓她躲到臨近一棵樹后。
抱歉,很久沒有更新,一直在修現代的文,和古代無法同時寫,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