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舒家車馬駛出城外,隊伍一分為二,舒陵與舒儀舒軒依依惜別,她回江陵老家,臨分別時握著舒儀的手,細細叮囑,什麼「不要逞強」「如果昆州王杜若晉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就趕緊回江陵老家」等等。舒儀苦笑不得,等舒陵說完,真正要分別時,心中又湧起不舍。
舒家離京時已過了午時,再拖延時間,就趕不上驛站休息。舒陵微微紅了眼圈,和舒儀舒軒作別,兩隊車馬分離,各奔東西。
從京郊南方行程了兩日,行了一天的車,還未到上洛郡,天已經擦黑了。舒家的管事來徵詢舒儀舒軒意見,在最近的一處村莊,正好有一家小客棧可落腳。舒家車馬停在村裡,去客棧一打聽,已經有人先住下了,正是安陽郡王一行。
舒儀聽到回稟,有些猶豫。此時有郡王府下人前來,說郡王府的人不多,正好可以空出一半的地方給舒家休息。
村子半大不小,唯一的客棧也不大,攏共不過七八間屋子,除去狹小簡陋的,能住人的僅四間。郡王府和舒家各佔了兩間。舒家人手安排不下,還有部分去臨近的農家借住。
舒家安頓妥當,舒儀隨手拿了兩籠點心去感謝安陽郡王。
下人將她領進房,鄭穆坐在窗前,眼睛對著窗外,可惜附近村民休息的早,燈火稀少,且天色陰暗,風輕雲厚,遮擋了月色,偶爾才有月亮一角露出來,落下淡淡的月光。
舒儀將手裡的食盒放下,誠摯地道了一聲謝。
鄭穆忽然問:「你帶了什麼來?」
舒儀打開食盒,點心早就涼了,依稀還有甜膩的浮起。她道:「素春餅,縷子膾,金乳酥。」
「拿一點我嘗嘗。」
舒儀原本拿著點心就為表個心意,沒想到他真要吃。擇了碗筷,各樣點心放一點,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想了想,伸手將筷子放到他的手掌里,肌膚輕輕接觸。舒儀心中一跳,刻意忽略心中那份異樣,將他的手牽起,引導到碗碟上方。
這樣依然不好進食,她道:「我去叫下人進來。」
鄭穆已經夾起一塊金乳酥放進嘴裡,「不用。」
舒儀敬佩萬分,幼時就已知道他雖眼盲,但是行止超過普通人許多,但是沒想到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眼看他一筷吃完,她又去扶他的手,將要移到第二塊糕點上。袖子黑漆漆的鐲子滑了出來,碰到鄭穆的手掌,他忽然手掌一翻,飛快放下筷子,輕捏住她的手腕。
「不是告訴過你,傷沒好就不要先戴。」鄭穆道,面色緊繃。
「就當個普通鐲子,不會用的。」
鄭穆臉色稍霽。
舒儀只覺得手腕被他圈住的地方微微發熱,有些不自在,輕輕扭動手腕,鄭穆鬆開手。
「前兩天義安殿的事,是你弄出來的吧?」他道。
「是呀,」舒儀直言不諱,「以為住在宮內就可相安無事,倒要讓她知道下厲害。」
鄭穆道:「自劉氏當上太后,以前宮中得罪過她的妃子,現在處境都是凄涼,無一例外。」
舒儀一聽就知他在暗示劉太后氣量狹小,睚眥必報。皺了下眉頭,隨即又鬆開,笑眯眯道:「反正我離京了,她就是有千百般手段,以後也是鞭長莫及。」
鄭穆在燭光下看她言笑晏晏,眉清目秀,睫毛細長綿密,輕輕扇動,如蝶翼一般輕盈。心下一嘆,雖還有隱憂,卻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飲了一回茶,閑話幾句,天色已黑透,舒儀便告辭離去。
這天夜裡烏雲遮蔽,漆黑如墨,到了半夜悉悉索索下起雨來。
兩支勁箭破空而來,守在客棧門口的舒家衛士一聲也未發出就倒地。聲音也被雨聲遮蓋。不一會兒,一群黑衣人從四方圍攏,互相打著手勢,悄無聲息地潛入客棧內。
舒儀身處異地,又因枕頭被褥都不是平常用的,有些不慣,睡得極淺,恍惚聽見門外砰地一聲響,驟然驚醒。
窗外有雨聲淅瀝,滿室晦暗,有股說不出的悶氣。
寂靜的夜裡,門外似乎有衣物摩擦的聲響,舒儀立刻心生警兆。她悄無聲息趿鞋下床,剛披上外衣,門縫裡從外伸進半截刀鋒,倒提打開門栓。
舒儀心直往下沉,心知有人暗襲,客棧外的守衛已經被解決。
門梢被打開,兩個黑衣漢子剛進入房中,舒儀侯在門側已經發動,手腕上黑金絲彈出,兩人先後被割喉,血濺三尺,捂著喉嚨瞪大眼當場就倒了下來。舒儀在兩人身上撐一把,不發出任何聲響將兩人放倒在地,匆忙中她朝樓梯口瞥了一眼,只見黑暗中人影幢幢,似乎還有不少來者。
舒儀心道不妙,重新栓上門,來到窗邊,微微推開一條縫,朝外望去。夜色掩映下四周靜悄悄的,看起來並無異常。她視線飛快梭巡,在廊下看見一個身著舒家下人衣裳的人橫躺著,瞳仁不由一縮。
不知道有多少人趁黑摸進客棧,隔牆就是舒軒的住處,舒儀從桌上拿起一個碗蓋,使了巧勁,嗤一聲飛出,砸破了舒軒房間的窗紗,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響動。
這一記雖然動靜小,舒儀的掌心卻隱隱作痛,她的傷口並未痊癒,手掌吃上力道便要牽扯到傷口。
眼下卻已經顧不得太多。
舒軒房中發出兩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隔牆發出三下敲擊聲,是舒軒的回應。
正在此時,走廊上忽然傳來舒家管事的高喊:「刺客……」話音未落,已變成倉促一聲哀叫。
這一聲如平地春雷一般,把客棧中人全部喊醒。
數人持厚背砍刀從樓梯疾奔而來,舒家下人剛醒來就遭到殘忍截殺。一時間驚叫聲哭喊聲不斷。頃刻間,寧靜的客棧已變成了人間地獄。
舒儀推開窗戶,側身躲在牆后,空中索索幾聲,漫空箭雨射來,窗戶紮成了篩子。
來者準備周全,不留一絲活路,舒儀面色沉了沉,當機立斷,開門沖了出去。
廊道上還有三個舒家衛士奮力抵抗,寡不敵眾,眼看就死在亂刀之下。
舒軒殺了兩個刺客,從房中躍出,見到舒儀,心下稍安。
有人倉亂中大喊:「主子快走。」
一聲喊叫,幾個黑衣人穿過走廊朝舒儀舒軒兩人殺來。
客棧地方狹小,走廊僅容兩人走動,黑衣人堵住去路,舒儀舒軒別無選擇,只能迎上。舒軒拔出長劍,猛提真氣,一躍而起,一時間劍光如虹,劍鋒所指,血肉飛濺,迎面而來四人身上不知中了幾劍,倒斃當場。
舒儀舒軒奪路將要殺出一條路。
舒家衛士盡皆被殺,又有人從窗戶口攀爬進來,幾個黑衣人從走廊另一頭殺過來。到了此刻,刺客已沒有必要隱藏行蹤,有人點起火把,照亮了客棧,舒家下人死傷大半,剩餘人等,在睡夢中就已斃命。
舒儀慌亂中朝樓梯口望了一眼,不知道鄭穆一行是否被襲。看刺客針對鮮明,顯然是直奔舒家而來。
十餘名黑衣人撲過來,舒儀舒軒兩面應敵。為免陷入苦戰,兩人且戰且進,朝著樓梯口走去。舒軒手中劍光閃動,每一劍都快如閃電,擋在面前的刺客難以抵擋,眨眼又有四人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