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舒儀回到家中,進入園中就聽見絲竹聲不絕於耳,還有女子輕攏蔓唱的音調。她有些不解,舒陵正巧來看她,就解釋道:「是大哥三哥在會客。」臉上不禁露出寫厭煩的神色。原來這些日子舒哲舒晏和門閥子弟往來,經常在家中舉宴,還時常叫了歌姬舞伶助興,酒過三巡,放浪形骸,什麼形態都有,家中內務是舒陵在管,事後收拾都交給了她,弄得舒陵煩不勝煩。
舒陵扶著舒儀回房,見她手上包著嚴實,雖然早在信中知道了內情,仍不由擔心:「怎麼就弄成這樣。昨日宮裡傳話,義安宮的人還想來看你,被我攔住了。」
舒儀信中生出大不妙的感覺,對著舒陵不隱瞞,透露了事情原委。
舒陵聽得目瞪口呆,隨即勃然大怒,「劉太后居然使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太離譜了。當我們舒家無人,任她這樣欺辱。」
門從外被推開,舒軒走了進來,「什麼欺辱?」進入房中,見到舒儀受傷的樣子,舒軒面色一冷,猶如三九寒天,「誰傷的你?」
舒儀朝他擺擺手,舒軒走近,被她一把拉住手。一肚子火氣無處發作,他心下先軟了幾分。
「是我自己傷的。」舒儀道,「這還不是要緊的,我有一樁要緊事告訴你們,事關重大,只我們三人知曉就行,不能外傳。」
她平時慵懶嬉皮,遇到大事才認真,舒陵舒軒聽她慎重,臉色也沉凝。等聽她說完偽詔,兩人齊齊震驚,尤其舒陵,她意識到眼前舒家這一陣的風光顯然隱藏了重重兇險。
「沒有御印,詔書不會得到承認,如此一看,劉太后心狠手辣,宮中不定藏著什麼隱秘不為外人知。」
舒軒也是極其聰明之人,分析道:「劉羽的死就是劉閥的警告。涉及帝位,就是嫡系子弟也能犧牲。劉氏不會輕易放過你。」
舒儀點點頭,「事不宜遲,近日我們就得啟程離開京城。」
舒軒輕輕握住她的手,像是捧著什麼易碎的珍寶,猶有憤怒,「可恨劉羽已死,劉氏在宮中,你受的傷不能回報他們。」
舒儀朝他炸了眨眼,「誰說我要白白吃這個虧。」
舒陵也幫腔道:「若是我們就這樣縮頭,劉閥還當我們家好欺負,京城雖說是他們的地盤,但是這口氣無論如何也要出,讓他們曉得曉得厲害。」
這番話正合舒儀心意。三人把行程安排商量好,舒軒去準備回昆州的行囊和車馬,舒陵留下和舒儀說話。
舒儀把舒老留下的冊子找出來,不到半日就和舒陵商議出一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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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義安殿。
劉太后躺在榻上,闔眼休息,讓宮女為她捏肩捶腿。她近日心事重,睡得淺,醒著時又覺得疲累,心情時常不好,殿內氣氛壓抑,宮人們大氣也不敢出。
忽然有宮人喊,「側殿走水了。」
劉太后一驚,睜開眼,在燭火燈光下果然看見輕煙陣陣。她趕緊起身,在宮人簇擁下離殿避火,春夜尚有寒氣,剛走到殿外,劉太后就周身一涼。沒一會兒,宮人又來回稟,是小太監踢倒了燭台,燒了一盞宮燈,幸好發現的早,並沒有引起大禍。
劉太后大怒,下令嚴懲惹事的太監。
等她回到殿中,宮女朝榻上一看,捂著嘴驚叫一聲。
劉太后今日受了虛驚,正是惱的時候,還未呵斥,等看清榻上事物,她瞪大眼,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往常休憩用的錦緞軟枕上插著一把匕首,刺著一張紙條,上面只寫著「羽」字。宮女們嚇得瑟瑟發抖,侍奉劉氏多年的人都知道,劉閥最近死了一個公子,就叫劉羽。莫非這是索命?
劉太后又驚又怕又怒,她心裡清楚,這和劉家絕沒有關係,是舒閥!
劉閥剛給出一個警告,舒閥馬上回以顏色。
這把匕首猶如一記耳光,重重抽在劉太后的臉上。
深宮禁苑又如何,這還是在義安殿,她的寢宮內,先有太監引火,把她引出殿外,後有人在她殿內立刀威脅。
她身邊的這些人……有多少個會是門閥的眼線和釘子?
這一刻,劉太后如墜冰窟,寒氣從心底直冒上來。
宮女把匕首拔下,劉太后伸手拿了過來,冰冷的金屬觸在肌膚上,她眼裡驟然迸發出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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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用了舒老留下的暗探,沒多久宮中就有回饋的消息,劉太後宮中疑似走水,受了虛驚,一夜都沒有睡,第二日就召了奉國寺的僧人入宮誦經,還責罰了幾個宮人。
舒儀早已料到這次啟用的幾個宮中釘子,日子一久必然被清除,心下有幾分惋惜。
沒過幾日,京中又有消息傳來,先是楊家,舉家離京歸鄉。各家聽聞倒不吃驚,楊老是廢太子師,雖說與廢太子舉事毫無關係,但這個官無論如何也做不下去了。他的孫子楊臣楊瑞都是沒有官職,跟著一起回鄉也是好事。京中貴胄子弟議論起此事,都是唏噓楊家子弟從官宦門第變成了普通富家翁。舒儀心裡清楚,楊臣是輔佐明王的,絕不會去做什麼富家翁。派人悄悄去打探行蹤,果不其然,楊家車馬離開京城不久,就轉了方向,往東去正是袁州的方向。
又過兩日,安陽郡王也離開京城,與楊家相比,他離開時更是低調,除了舒儀還關注,其他人根本沒有注意這位眼盲的郡王。
第二日,舒家上下已整理好行囊車駕,舒儀舒軒啟程去昆州,舒陵則是回江陵。臨行前,舒哲舒晏到府前相送,兩人近些日子來只顧京中世家交際往來,見舒儀舒陵舒軒要離京,心中還暗自高興。舒陵暗示兩人京中局勢多變,劉閥氣勢滔天,恐有危險。誰知兩人自持本領過人,反過來還勸舒陵,說展閥剛倒,劉閥是新晉門閥,現在正是舒家拉攏朝臣崛起的好機會。
兩方都不能勸服對方,只能各安天命。舒哲舒晏殷勤將舒家出行車馬送出城。
舒儀坐在馬車裡,從車簾露出的一道縫裡朝外望,城門前車馬人流往來頻繁,想到離京之後,不知何時還能回到這裡,心中也不禁露出一絲悵惘。
城牆腳下,停著一輛寬大的油布馬車,四周圍著悍勇的衛士,因為舒家車馬隊伍過於引人,這安靜一隅的馬車才沒有人注意。
車軸旁站立的人輕聲道:「陛下,要不要小人去叫舒姑娘來說話?」
馬車內久久無聲,過了好一會兒,車簾掀起,鄭衍隔著遠遠地對舒家隊伍眺望,也不知是否看清,他臉上淡淡的期盼全然消去,聲平如水道:「算了,她既無心,何必增添煩惱。」
一行人擁護著馬車,很快在城牆邊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