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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舒儀和鄭衍在侍衛護衛下,終於衝到了太極殿外。


  東宮府兵基本已經潰敗,只有最後一府之兵還圍繞在太子的身邊。太子自知大勢已去,臉色灰白,卻仍一心朝著太極殿的方衝去。


  除了羽林軍,劉閥、沈閥的人也已趕到宮中,看到宮內處處鮮血淋漓的境況,兩閥之中只能做些掃尾工作。展閥家主展子鯤到達太極殿外,眼看太子窮途末路,急得渾身亂顫,牙齒格格作響,他朝著太子喊:「殿下,大勢已去,放下兵器投降吧。」


  鄭信髮髻散亂,有一半的頭髮垂在肩上,他回頭看,太子妃展氏和展子鯤站在一處,都在勸他降。他想冷笑,卻發現連笑的力氣都用完了,轉頭又看見鄭衍和舒儀站在台階旁,看他的目光既憤怒又悲憫。


  悲憫,一陣冷意從鄭信的心底竄起,直蔓進四肢百骸之中,他想要進太極殿,無非是最後請罪,讓皇帝繞他一條性命,可是事到如今,他面對鄭衍的目光,竟覺得這謝罪的一步邁地尤為艱難。


  這個幼時跟在他身後,只會撒嬌打滾的兄弟,居然成為他踏上皇位最大的阻礙。


  鄭信百味陳雜,說不清現在心中到底是什麼感覺。他想要面聖,他要謝罪,卻也只對天子一人謝罪。


  太極殿的殿門忽然被推開,眾目睽睽之下,安陽郡王踏出殿門,迴廊下立刻有個小太監手腳奇快的跑來扶住他。


  鄭信高喊一聲:「父皇,兒臣願降。」


  殿內並無回應,眾人皆知皇帝脾氣,一定是氣極了,才對太子的請罪置之不理。


  鄭信大急,帶著一眾侍衛要衝進去。


  鄭衍那邊也動了起來,阻攔太子進太極殿。


  舒儀護著鄭衍,沒想到太子近身侍衛功夫極高,四人出手默契,如一人般,普通兵士都不是對手。舒儀第一個罩面被四人八手團團封住,落在下風。


  論武功,舒儀走的是輕靈詭異的路子,那四人卻是內功深厚,講的是拙大於巧。兩方互生互克,舒儀卻輸在獨自一人,無法突圍。


  一掌辟出,被三人襠下,後方一人卻抽劍刺來。


  鄭衍心幾乎要跳出胸膛,大喊:「舒儀。」


  舒儀感到身後有風,自知躲閃不及,關鍵時刻,她一咬牙,拼著受傷也要把四人拿下,手掌方向不改,手腕上的黑色金絲飛襲而出,三侍衛萬沒想到面對的居然是如此棘手的暗器,一時不察,三人的手掌被齊齊削斷,血流如注,慘叫連連。


  身後的劍去沒有刺來,舒儀詫異地回頭,只見侍衛持劍跌倒在台階上,模樣狼狽。


  鄭衍疾步上前,一把拉過舒儀的手,左看右看,有些后怕地說道:「你沒事吧,幸好他自己摔倒了。」他下頜一抬,一旁幾個侍衛已經一擁而上,把人按住伏跪在地。


  這般身手居然自己摔倒?舒儀並不怎麼信,她目光四下一掃,當看見鄭穆站在廊下,靜靜面向自己這邊,心中不禁一動。


  太子趁這個機會已經撲到殿前,許谷攔在他的面前,被他一腳踢開。


  鄭穆手腕一動,一道勁風射出。


  許谷只覺得后膝蓋發軟,一頭磕在青磚上,頓時見了血,他哀嚎出聲,太子奪門而入。


  許谷殺豬似的嚎叫:「救駕。」


  但是殿內並沒有聲音,眾侍衛有些猶豫,太子入殿時扔了佩劍,宮中大勢已定,太子唯有謝罪,剩下也許只是天家父子之間的事。萬一其中有什麼皇家密辛,外人不應得知。侍衛們動作遲緩了片刻,太子在殿內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鄭衍臉色乍變,當先衝進殿中,許谷和侍衛隨後湧入。


  寢殿口的屏風被撞歪,此時卻無人注意。


  舒儀有些躊躇,觀察周圍,寇易已收拾完殘局,來到太極殿外復命。舒軒跟隨他的身後,身上衣物整潔。


  姐弟視線交接,安心的一笑。


  許谷在殿內大吼:「傳御醫。」


  舒儀凜然,拿定主意不踏進太極殿。


  同樣聽到動靜的人還有劉、沈、展三閥。展閥已是戴罪之身,以家主和太子妃為首,跪地不起。


  劉覽正覺得今夜驚險萬分,太子筵席上備受屈辱,到了這一刻,卻是興奮、激動交替湧上胸口,以至於身體都有些微微顫動。太極殿內接連兩聲異響,他再也按耐不住,擠開侍衛沖了進去。


  舒儀見了只是冷笑。


  沈閥當前一人走到她身邊,「舒姑娘。」


  聲音有些耳熟,舒儀一看,身材修長,容貌俊美,原來是沈璧,穿著甲胄險些讓人認不出來。


  「沈公子。」


  「今日之事多虧舒家報信,沈家銘記在心,他日必有厚報。」沈璧很認真地拱手施禮道。


  舒儀笑咪咪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沈璧跟著笑道:「舉手之勞也是心意。舒姑娘明明文武皆能,卻為人謙卑,不出風頭,真是難能可貴。」


  他一派風霽月,說話也動聽,偏偏舒儀聽了警覺大起,琢磨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沈璧說了兩句后,很快轉過頭去,朝皇帝寢殿探看,他一舉一動都是優雅,就是窺探這種事,也擺出閑聊的樣子。


  寢殿內,太子哭聲傳來,「孤進來之時父皇已經暈過去,與孤無關。」


  許谷拿白帕捂著額頭走出來,四處張望,看到鄭穆快步走過去,劉覽隨後也跟著出來。


  「郡王,剛才您出來的時候,陛下身體如何?」許谷問。


  「我聽聲音覺得陛下心情不佳,身體是否有恙無從判斷。」


  許谷點了點頭,劉覽卻急吼吼道:「聖上定是被太子氣出的病症。」


  皇帝回京病倒,御醫就診斷氣血逆亂,不可勞心動氣。現在病症複發,是因為太子氣倒合情合理。在場之人倒有一大半心中是這麼想的。只不過大多數都沉默,不願此時攬什麼事。


  劉覽卻一心置太子死地,恨不能喊的天下皆知。


  「劉公不可喧嚷,」許谷(gu)道,「一切等御醫來了再說。」


  這句話顯然是有些默認劉覽所言,剛才太子進殿,踢得他摔個跟頭,頭破血流。閹人最是心眼狹小,如果是平時,太子地位超然,他只能隱忍,如今太子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不怨他此時也跟著踩一腳。


  御醫很快到達,個個面色肅穆。


  皇后和一眾宮妃帶著宮人浩浩蕩蕩來到太極殿,太子重兵圍宮的時候,她們被困在各自宮中,惶惶不安兩三日,剛才被放出來,又聽聞皇帝病重的消息,其中又以育有皇子的寧妃、劉妃心情最為複雜。


  太極殿被眾多兵士圍著,宮人,御醫,門閥各家救駕的隊伍,一眼望去人頭濟濟,全無空地。皇后見狀,秀眉緊蹙,先召了寇易,命御林軍宮外休整,然後再安撫門閥世家,說一些「另行嘉賞」的許諾,等人散去大半,她稍整衣裝,跟隨宮人進入寢殿。


  劉妃也想跟著進去,卻被侍衛攔在殿門外。按祖制,這種情況能進皇帝寢宮唯有皇后一人。劉妃一時心急沒有想到,被攔下後轉身一看,其他后妃或隱晦或明顯露出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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