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受了他一個半禮,舒家三姐弟有些無奈。舒陵只好招呼人去客廳。
兩個侍衛跟在鄭衍身後兩步距離,在舒軒走上來的時候,兩人不自覺手放在劍柄上,神情警惕。
鄭衍不由回頭看了一眼,視線從舒家姐弟身上掃過,默默一嘆。
百年氏族,名不虛傳。
他出宮之後第一想要聯絡的就是劉閥,可惜劉府外早已經被東宮軍府包圍,還有眾多展閥耳目,景王府同樣如此。幸好他也並非全無準備,白天在臨時居處休息了一會兒,謀士提議,如此困境,如果能爭取到舒閥的支持,牽制住展閥,未嘗不能與太子一較高低。
宮中已在太子掌握之中,沒有太多時間給鄭衍考慮。他趁夜就來到了舒府。
在曾經遇見舒儀的那道巷子里,鄭衍和侍衛翻牆而入。沒想到,看似靜謐寧靜的舒府暗藏眾多玄機,他們三人剛落地,花園裡就有暗衛纏了上來。幸而經過長街行刺之後,鄭衍所帶兩名景王府侍衛皆是百里挑一,武功高超,並沒有吃虧。這時候有人聞聲趕到花園,倉促出手,卻把兩名侍衛牢牢壓制住。鄭衍不得已自亮身份。等花園內有人點燈,又聽到僕人稱呼,他才知道,這個身手高明,容貌俊美的少年就是舒家排行第八的舒軒。
舒軒在舒家弟子中聲名不顯,不想卻如此了得,鄭衍心下拿他和劉閥幾個舅舅家的表兄相比,暗自嘆息。
再看看身旁八面玲瓏的舒陵,韜光隱晦的舒儀,對這個近來被打壓的厲害的舒閥,鄭衍暗自心生敬意。
一行人穿過花園進了花廳。
丫鬟送上茶水,花園內的暗衛回去待命,又隱藏在府中各處。一眼望去,夜色里花園寧靜如初。鄭衍卻不會再小看這處宅院。
「殿下,宮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時間緊迫,舒儀開門見山地問。
鄭衍手捏著茶盞沒有喝,面色凝重,聲音有一絲寒意:「昨天父皇精神稍好了一些,我陪著說了會兒話,感到有點累,早早就歇了,天剛黑就被宮人叫醒,說是東宮府兵發動,把各宮給圍了起來,宮裡亂成一團,我帶著侍衛趁亂逃了出來。離開宮門的時候是戌時三刻,宮門還沒有下鑰。」
舒家人從宮中幾個模糊的消息里猜測太子有逼宮之舉,但太子素來就有寬厚溫潤的名聲,實在不像是倒行逆施的人,現在被鄭衍親口證實,比起猜測更讓人覺得震驚。
舒陵倒抽一口涼氣。舒儀蹙了蹙眉頭,舒軒倒是沒有什麼表示,他向來不關心政事,誰坐金鑾殿在他看來都是一樣。
鄭衍正在觀察舒家眾人的表情,心中不知作何想法。
「殿下,太子發動的時候,禁軍是什麼反應?」舒儀問。
鄭衍道「我出宮的時候匆忙,依稀聽到太子手持聖旨。」
「聖旨?」舒陵錯愕,「既有聖旨何須封閉宮門。」
鄭衍道:「這就是太子高明的地方。我也是事後分析才想到,昨日禁軍統領當值的是周錦,為人老實,說得好聽是謹慎,說的不好聽就是膽小怕事。太子拿著黃絹帶著府兵要接管禁衛,以周錦以往的為人,就算心裡懷疑,可太子說有聖旨,緊急之下他也不敢違抗。東宮府兵接管宮禁后,封閉宮門,就算禁軍其他統領接到消息有所懷疑,難道還能帶兵再攻宮闈。」
說到底,太子發動的迅速,東宮本就在宮禁之中,直通北門,倉促之下誰也沒有提防,以至於現在宮門緊閉,京中都知道不同尋常,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矯旨!
太子竟是矯旨奪宮。
眾人此時心中說不清的複雜,廳內又陷入安靜。
鄭衍手指輕輕一扣茶碗,拿到嘴邊飲了一口,一股細微的暖意直入胸膛,卻無法驅趕他身體里徹骨的寒意。
「不知道現在宮中到底怎樣了。」舒陵忽然嘆了一句。
「我離宮已有一整日,再沒有聽到內廷有任何消息傳出。」
皇宮已盡在太子的掌控中——舒家人都聽懂了這句畫外音。
舒陵又問:「劉妃娘娘……」
「尚留在宮中。」鄭衍面色一黯,聲音也沉了兩分。
「殿下也不必過於憂心,天下未定,太子斷不會此時對付劉妃娘娘。」舒陵道。
太子想要繼承大統,四海平定,天下歸心,是需要皇帝的退位詔書。所以首要目標必然是皇帝,而不是劉妃。要對付劉妃,等太子繼位,有的是時間和手段。
鄭衍略也清楚這一點,他搖了搖頭,從低沉的情緒里恢復過來,說道:「我自曉得輕重緩急,現在最緊要的,是要解救父皇。」
「殿下。」舒儀方才一直未說話,此時一開口,聲音清越,猶如深澗泉水,悅耳至極,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鄭衍的視線不由睇向她。
「陛下的身體……」她含糊地說。
窺探皇帝身體狀況是犯忌,但是現在情況根本已顧不上考慮這些。鄭衍立刻道:「這兩日癥狀緩和,能坐著說小半天的話。」
舒儀聞言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鄭衍見狀問道:「怎麼了?」
舒儀道:「太子……發動的太倉促了。」
舒陵有些不解。舒軒卻是眉目一展,似乎想到了什麼。
鄭衍有些疑惑:「倉促?」離開宮后,他所能想的,就是怎麼解救皇帝和劉妃,還從未想過太子行動是急是緩的問題。
舒陵道:「這般大事,太子行事如雷霆,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鄭衍緊縮雙眉,想了片刻,才又道:「太子的確不像衝動之人。」
舒儀道:「陛下病重,太子只需要安心等待……」
她說到這裡,舒陵咳咳兩聲提醒。
鄭衍神色有一絲尷尬,可很快就消失不見,「你說的沒錯。他是儲君,繼承皇位順理成章,完全不需要做到這一步。」
「太子不是莽撞之人,除非有什麼緊急的事逼著他,」舒儀繼續道,「殿下被刺殺一事,據我所知,並無實證確鑿與太子有關。陛下病重,查案一事除了劉閥著緊,京兆尹雖然查著,卻也是能拖就拖,並不敢十分用心。懸案未決,陛下又病重,以陛下的性情,為了社稷穩定,就算對太子不滿,也不會立刻換儲。殿下侍病期間,陛下可有提過?」
鄭衍大吃一驚,沒想到她僅憑京中動向和宮中消息所猜測的,和事實竟相差無幾。
不知道奪嫡之爭大家是否愛看……唉